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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宋子都骑着马一路疾驰,直到出了城外十里地,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他才逐渐放慢速度。

        怀里的香软已经停止了哭泣。

        宋子都以为她睡着了,想腾出一只手去摸摸她的脸,又怕血迹弄脏了她,思前想后只能略显不甘地低头看了眼她素净的小脸,却没想到她竟然醒着,只是双眼无神,茫然地盯着某个方向。

        看到白榆这副模样,宋子都很是心疼。

        任谁遭遇这样的巨变,心中都不会好受。

        他的女孩今晚受了罪,他在心底暗暗立下誓言要给她的余生灌一辈子的糖。

        宋子都想再往前走两步,可他的伤口实在疼得厉害,马儿也在奔波了一天后尽显疲态,只能停在了这荒郊野岭里。

        一路走来他都没瞧见有什么驿馆,好不容易碰到几户亮着光的人家,一看到他这浑身的血迹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央求着他去别处。

        宋子都无奈,只能带着白榆下榻到这荒郊野岭里。

        他自己倒无所谓,平时在外面野惯了,什么地方都住过,就是怕委屈了从小就锦衣玉食的白榆。

        宋子都先下了马,然后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白榆从马背上抱下来。

        白榆很瘦,轻飘飘的像没什么重量,宋子都单凭一只手的力量就能轻松抱起她。

        拴好马,宋子都已经没了力气,他背靠着树径直坐到了地上。

        白榆走到他身边,在他身边缓缓蹲下。

        她背对着月光,宋子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抱歉,因为我的原因今晚只能露宿在这儿了。”宋子都强忍着痛意,沙哑道。

        白榆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宋子都看。

        他的脸此时已经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汗液,口中微微喘着粗气,大概是一路上隐忍了太久。

        “你的伤……”

        这是白榆一路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宋子都怕吓着她,便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一点小伤,不碍事。”

        白榆知道他在骗她,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她很害怕,害怕宋子都也会像父皇和阿酥那样因她而死。

        想及此,白榆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是这么没用,救不了父皇,救不了阿酥,也救不了宋子都。

        一看她哭了,宋子都彻底慌了神,眼下他自顾不暇也没办法好好哄她。

        “我不想你死……”白榆低着头,含混着哭腔的声音道出了她今年最真挚的愿望。

        得知白榆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宋子都又心疼又窃喜,他轻轻拭去了她面上的泪,安抚道:“别哭啊,我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他又说了一遍。

        他怎么舍得轻易去死,留下他的白月亮一个人孤零零在世。

        现在他的白月亮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我需要你帮我,”宋子都微微调整了坐姿,“你愿意吗?”

        白榆擦干泪,重重点头。

        宋子都:“鞍背里有止血散,你去帮我拿过来。”

        白榆立即起身跑到马儿身边,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小的时候她曾被一只发了狂的公马踢过一脚,从此便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靠近这只连鬃毛都亮得发光的白马,在心里做好了再被踢一脚的准备。

        为了宋子都,她愿意,哪怕再挨一脚。

        可马儿看到慢慢向它靠近的白榆,却主动蹭了蹭她的手。

        看到它温顺的模样,白榆大着胆子捋了捋它漂亮的毛发,然后取出了鞍袋里的药瓶。

        白榆不认识止血散,只能将所有药瓶一股脑全抱了回去。

        宋子都看着白榆面对一堆瓶瓶罐罐局促的模样,笑着点了点那瓶白色的瓷罐,“是这个。”

        白榆点点头,乖巧的应了一声,从众多药罐中取出白色的那瓶紧紧握在手心里。

        “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不太好看,你去远处等我。”宋子都怕吓着她,委声哄她离开。

        白榆隐隐猜到他会做什么,宋子都受伤的地方,羽箭锋利的箭头深深陷进了皮肉里,也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看得她一阵心慌,可她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那你可不要后悔。”

        说毕,宋子都抬手折断了箭柄,然后猛的将箭头从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抽出,一气呵成。

        这期间宋子都一声都没吭,倒是白榆没忍住背过身抹起了眼泪。

        “过来。”宋子沙哑道。

        白榆擦干泪来到他身边,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虽然极力掩饰,但眼眶还是不自觉的红了一圈。

        宋子都本欲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但身上传来的剧痛更加重了他的无力感,只能柔声安抚道:“哭什么,疼的又不是你。”

        宋子都自小就耍枪舞剑,别的太子都是在书房里长大的,而他是在练箭场。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十根指头都数不过来,今日这种程度与他最严重的那次比起来倒像是过家家似的。

        白榆握紧了手中的止血散,一咬牙半跪到他身侧,“我给你包扎。”

        宋子都愣了一下,盯着白榆故作坚强的小脸看,像是在等她打退堂鼓。

        久久的,见白榆没有一丝动摇,他才道:“好。”

        宋子都沐浴着月光解开衣扣,褪下衣衫。

        分明还是个美少年的模样,可身上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优美而流畅,结实的胸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看得白榆一阵脸红心跳。

        明明知道白榆害怕,可宋子都还像是要故意捉弄她似的,唬道:“我的命可全交在你手上了。”

        亮澄澄的月光下,白榆羞红了脸。到底还是个未经开化的,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男子的肌肤,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还这样近,宋子都只要微微侧过脸来,白榆就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

        她全身像着了火似的滚烫,又担心分散注意力把宋子都弄疼了,她的眼睛紧盯着伤口处,不敢往别处挪半分。

        白榆小时候养过兔子,那只兔子太调皮,跳上跳下的经常会把自己弄伤了,每次受伤都是由她来包扎。

        在白榆看来,现在的宋子都与她的小兔子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一个性子劣了些会说些逗弄她的话罢了。

        白榆替他包扎好,随手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宋子都穿好衣衫,意味不明,“我受伤的位置不太方便,这段日子就麻烦你了。”

        白榆没听出他话里的暧昧,只觉得这样亲密的动作,在宋子都看来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白榆心中涌过一股羞愧之感,这厢倒是她自己思想不端正了。

        看着白榆发烫的面颊,宋子都会心一笑,像极了久经情场又深谙分寸的浪公子。

        临近破晓,一直睡不下的白榆终于在精力耗尽之前来了困意,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她隐约听见宋子都说:

        “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寂寥的夜里,宋子都的话久久盘旋在深林上空,也在白榆心里温存了很久。

        “醒来又会是新的一天,重生之后的第一天。”她想。

        ———

        与此同时,经历一晚政权突变的北国宫殿满目疮痍,浇不灭的弥天大火像要吞噬了所有人一般,还没从恐慌情绪中缓过来的宫人们又要开始着手准备新帝登基的种种事宜,诚惶诚恐。

        宫内人心惶惶,没有人敢想象,昨天还屹立在大陆上的北国一夕之间就此灰飞烟灭。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帝,以常人无法企及的毅力,终于在今夜熬过了他的十二年冬,迎来了他的第一年春。

        温兰时望着火光中已被烧成灰的北穆帝,身边只跟着罗哲一个人。

        他卧薪尝胆了十二年,终于在今晚报了灭族之仇,他原以为大仇得报后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他不快乐,他得到了很多,但终究是失去的更多。

        这些年,他实在是背负了太多。他卸下了过去的重担,又背上了新的重任。

        他不后悔,可内心不断翻涌的情绪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温兰时摸了摸胸口,那里好像空荡荡的。

        一切都很突然,在别人看来是这样,在他这里又何尝不是呢。

        原计划里,带兵攻打北国本不是今日。他早在两年前就为自己的登基之日做好了万全之策,不会有那么多人流血,不会有那么多人受伤,也不会有人离去。自始至终,他想杀的人从来就只有北穆帝一个。

        可是,再完美的计划也抵不过变数。

        回宫途中,他收到从宫里寄出的加急信件。信里用密语写着,他们的人暴露了。

        他深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趁着前线主力军队赶回皇城之前,他必须尽快拿到控制权,原定的日子也不得不移到今日。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日呢?

        温兰时抬起头望向弯弯的月牙儿,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他漫无目的在皇宫中游荡,最后停在了一个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宫殿前,宫人们正不断打水扑着零星的火苗子。

        温兰时往深处走了几步,原先的金碧辉煌全被烧成了灰烬,仿佛要将这里曾经的存在彻底泯灭掉一般。

        在还未完全烧掉的案台下,露出一张镶着金边的经纸。

        温兰时叫人扑灭了局部的火,他自高温中取出那张被烧毁了一角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安静的坐于秋千上,在一袭春花中露出恬静的笑意,生动传神,温柔美好,栩栩如生得仿佛能看见当时的画境。

        身后传来一阵缓慢又沉重的步子,罗哲的剑已经离鞘三分,在温兰时四周形成了绝对警戒。

        直到火光映出了来人的五官,罗哲这才放下戒备。

        李安重从容的身姿像是黑夜里巡视江山的帝王,他无视身边的残垣断壁,从还残留着前朝遗迹的地板上踩过,漫不经心的俯瞰着他眼底渺小的众生。

        “跑了一个余孽。”李安重高深莫测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温兰时收起画像,沉静道:“一介女流,不足为惧。”

        李安重抬头看向那副摇摇欲坠的牌匾,上面题着“昭和宫”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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