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显露

叶盛泽来周桥，叶明治是在后一天才知道他。顾客还没约，他想着带叶盛泽去逛逛。不过叶盛泽完全不像跟他逛。

        叶明治打电话给他说:“有空就来。爸爸跟你一起回坂京。没钱了说一声，我转给你。”

        虽然是这么说，但叶明治还是特别主动的立马微信给他转账五千。

        这是这么多年来，父子俩第一次通电话，又是第一次叶明治明着面关心他。叶盛泽是不会领的。他知道。

        就算现在冰雪在消融，可这座冰太大了，并不能一时间化完。如他所料，叶盛泽不回他消息，也没有零钱。

        金瑟问他为什么不争一争，叶盛泽就去争了。但他心底的骨气和厌恶仍然还在。以至于他有些迷茫到不知道该怎么去争。

        周桥比坂京要冷的多，叶盛泽出了一趟门又折回来拿了条围巾。

        其实周桥有什么玩的吃的他全然不知道。来之前一点攻略都没做。他只知道金瑟回来，他就也过来了。

        还不如待在酒店学习学习。

        他正想着去哪玩时，金瑟发了消息给他。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在周桥有安排吗？】

        001:【没有。】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那我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金瑟都不问他跟谁一起来的，为什么不出去玩，只说可以带他去逛逛。

        叶盛泽突然觉得，独身一人来带一座陌生的城市，无人问津的片刻，仍然会有个人，张开双手，去拥抱他，消弭周身的寒。

        001:【好。】

        两人约在了下午两点。

        金瑟在奶奶那聊了一晚上的天，祖孙俩惬意得很，奶奶隔天给她又做了好吃的，让她在周桥转转。

        回来不止是陪着奶奶的，也是让金瑟散散心的。

        金瑟没有拒绝，所以想跟叶盛泽一起去玩。她对叶盛泽家里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这个人。

        在坂京，他一点都不会孤单，是人人追捧的少年，可到了周桥，她记着他昨天一人在小镇转悠，她不知道叶盛泽为什么来，可是至少在这里，她算是他比较亲近的人。

        在坂京的孤独迷茫都是你帮我撕开碾碎的，所以这次，我也想陪陪你。

        “去哪？”

        她看着少年轻松的笑容，觉得世界上的洁白都不够纯净。

        她往前走，示意叶盛泽跟上:“随便看看吧？古镇的小玩意很多的。你要是有喜欢的，我送你。”

        叶盛泽迈腿跟上，不觉得她的提议无聊，真就跟了上去。

        期间李智晶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去不去玩。李智晶不知道他在周桥，所以很诧异他会拒绝自己。

        虽然这样，但李智晶特别善解人意的说:“那能不能教我点题？寒假作业我好多不会写。”

        “晚点吧，现在有事。”

        金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着叶盛泽一脸坦荡的样子，到真的没有喜欢谁的样子。她不经回想起那天她听他电话里跟李智晶笑的时候，有些不高兴。

        等叶盛泽挂了电话，她问:“寒假补习结束，李智晶给你打电话那次，你怎么说着说着笑了？”

        叶盛泽倒像是察觉出什么，看着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我对别人笑不行？”

        “不是。”金瑟一顿，不太敢去看他，她转过头，后悔自己问那么个话，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或许是看出了少女的窘迫，叶盛泽说:“那会打电话的时候我在看微信，回了你的消息顺便看了你的朋友圈，新发的动态好看，所以才笑了。”

        金瑟的手机收消息慢点，接到叶盛泽的消息是他们打完电话，也正好符合他说的话，那天他也确实给自己点赞了。

        原来是这样。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变得自在了些。于是接下来金瑟给叶盛泽买了很多的小玩意。

        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民间手艺人的手掌间灵活的变了出来。

        “你觉不觉得这个孙悟空像你？”

        用一个木棍，在各色的橡皮泥的混搭下，变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齐天大圣，叶盛泽手里拿着这个，十分配合的让金瑟拍照。

        “像你！”

        “那你再看看这个红彤彤的拨浪鼓是不是配你？要不要一个大金环！金童！”

        “不然给你也配一个？玉女！”

        “叶盛泽……”她笑的特别开心，眉眼弯弯的，整个人都和乐融融的，浸了一片天地，“你真的好可爱啊！”

        周桥的小街里，在人来人往中，少年们穿梭在沸腾里，喧闹不歇止，嚣气不散失。他们吵着，闹着，笑着，磕磕碰碰的向前。

        金瑟在这里好像忘记了现实的烦恼，真正的散发了本性，她退步着走，面对着叶盛泽，她烟影如画，淡淡笑着:“周桥好吧？”

        “好。”

        随即，金瑟转过身，停了会，开始跟他并排走着。“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挑了下眉，淡淡的嗯了声。他早就猜知道了，从他问她假期去哪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小街里闹，两行老屋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对联，喜气洋洋的，店铺节次鳞比，商品也琳琅满目的。叶盛泽跟着金瑟慢慢的走着，看着夕阳落下帷幕。

        两人有说的没说的走着，倒也悠闲。这些店都一个样，只是里面买的手艺不同。只有一家店，比较突出，是家餐馆。

        说是餐馆，其实里头什么都没有。屋里头有些阴暗潮湿，大石板凹横交错的排开，只有侧边有个通往楼上的木梯。

        金瑟在门口停了下来。她说:“里头是个阿姨。她就是靠做家常饭赚钱的。她家饭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跟家一样。”

        其实离晚饭还有一个多小时，但叶盛泽身子往里头探了探，回头又看见少女一脸憧憬的望着楼上，他下颚抵了抵里头，说:“去看看呗！”

        “你饿吗？”金瑟往前迈一步。

        叶盛泽没回答这个问题，率先一步走了进去。她想去，那就去啊。管他愿不愿意。

        金瑟乖乖的跟了上去，说:“吴阿姨的饭很好吃的。江南溪水人家的和北方的不同，你可以试一试。”

        叶盛泽嗯了声，转过头停下脚步让她先上去。

        木梯吱呀吱呀的响，随着步伐，那厨房里飘香四溢的味道和锅碗瓢盆的鼓捣愈发清晰。

        厨房门口用着一席帘子隔开，一串串木珠挂在门沿上，随着窗外的风飘动着倒也有些滋味。

        金瑟没进去，站在门口轻轻喊人:“吴姨。”女人闻言立马转过头来，看到来人先是一愣，尔后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匆匆走来，她拉过金瑟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一脸激动:“瑟瑟回来了？！哎呀！姨也太高兴了！”

        金瑟手里是有礼物的，本来是打算带回坂京的，这会想着还是先给吴姨吧。她一面被吴姨的热络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一面还是笑着将礼物递上了。

        “买什么礼物！人来了就好！”见吴姨不要，金瑟执意把礼物放在一边，她笑着说:“年后刚回来的，正好朋友在就带他逛逛，然后就想来您这看看了。”

        说着，金瑟还指了指身后的叶盛泽。

        因为只顾着见到金瑟，再加上帘子遮挡，外头黑乎乎的，吴姨一开始也没认出来。这会看到俊俏的少年，止不住点头，也把人带进来。

        “坐坐坐。”

        金瑟话还没说出口，吴姨便继续说:“坂京的朋友吗？小伙子挺俊的。话说你去坂京半年多了，有没有不适合的地方啊？姨看着都瘦了。今天可得给你少点好吃的！”

        “不用了姨。”金瑟急忙推脱，“大过年的哪让你再做饭。今天就是来看看你的。”

        “不成！”吴姨极力要求，有立马转身在灶上忙碌起来，嘴里喋喋不休的，“姨今天不要钱。大过年热热闹闹的吃！今个午饭隔壁牛妈妈还在我这吃了呢。”

        金瑟神色一片容和，漫着化不住的柔情。

        这里的人她基本上都认识，周桥这区域小，乡里乡外的人们朴素又热情，家家户户的联络的很好，关系也特别融洽。

        就算家里无人，大门也会大大的敞开，不怕家里少东西，但怕家里多东西。因为晚饭的时候每家有小孩的就会端着自家的好吃的送到各家去，这里的孩子也都是朋友，玩的好。

        这家要是生了病，就算是小感冒，也会有邻里的代替去买菜什么的，总之好得不得了。

        金瑟真的很喜欢小镇，尤其是她温婉贤淑的模样，跟着江南小镇真的配的不行。就像温眠属于草原，而她应该属于南方。

        可惜，这么美的地方，她却不能留在这了。想着想着，她眼里的光暗淡下来，有些庞然失措。

        叶盛泽看了她一会，又继续听着吴姨说笑，他直接坐在饭桌上，还示意金瑟也坐下，他说:“想尝尝。”

        金瑟回过神，立马点点头，又不好意思的对吴姨说:“那麻烦吴姨了！”

        “麻烦什么！”吴姨正在烧白鱼汤，味道浓郁清香，惹着人胃里翻滚，想席卷一热。

        “瑟瑟，你和你妈在坂京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金瑟一顿，随即摇摇头:“没人欺负我的。我在坂京很好，我妈也是。就像我这位朋友，大家对我都很好，他对我也很好的。”

        她不敢说，不敢说金华材找到她们了。大家这么好，她不想让别人担心。就比如那天超市里，外头的人漠然置之，她觉得周桥的人虽然不如大城市富贵，却人人正义凛然。

        “那就好，那就好。”吴姨满是叹慰，又跟叶盛泽说:“看你小伙子对我们瑟瑟好，吴姨今天让你尝尝鲜！”

        “之前给人尝的都不鲜吗？”叶盛泽忍不住揩了一嘴。这倒是没人生气，吴姨就笑着骂他:“你个小伙子帅是帅，但怎么长个嘴。”

        金瑟抿唇轻笑，她明眸皓齿，捻了捻头发:“吴姨他就这样，但他真的好。别跟他置气。”

        叶盛泽看着她没再笑了。她说他好，真的好，对朋友都好。还没有，这么被一个人认认真真的赞扬过呢。

        金瑟继续跟吴姨闲谈:“哥哥今年没回来吗？”

        吴姨嘴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底还是留了些落寞。她说的平淡:“部队里忙，今年他跟我说不能回来了。”

        金瑟没再敢问下去，害怕继续说会牵扯到吴姨的伤心事。但吴姨的儿子是真的出息。吴姨的丈夫死的早，死的时候儿子才五岁。吴姨一人将他拉扯大，长大了好不容易当了兵。人人都说好。

        金瑟笑着说，那没关系呀，我来陪您过年。吴姨也是满脸笑意。正巧吴姨把一大碗的鱼汤放在白瓷碗上端了上来。

        底下铺着豆芽，上面则撒上一些香菜、调味料等，还伴着淡黄色的汤，让人看着就垂涎欲滴。入口即化，鱼肉质细嫩，汤酸香鲜美，微辣不腻，鱼片嫩黄爽滑。葱绿的香菜把那一片片白色的鱼肉衬得分外诱人。夹一片放进嘴里，酸酸嫩嫩的。

        叶盛泽舀在小碗里，喝了一大口，笑着点评:“真的很好吃啊吴姨。”

        他在坂京喝的都是外卖的厨子做的，没有家的味道，味道也不赖，但少了情意倒也是不同的。

        “好喝就对了。”吴姨又陆陆续续端上来几个菜，接着，她站在金瑟面前，她说:“瑟瑟，其实你和你妈走后大家都很想你们呢。”

        金瑟喝汤的手一顿，不太自然的抿了下唇。吴姨说话大大咧咧的，过于热心所以说话也不回经过大脑，没考虑叶盛泽知不知道这件事，就开始关切的问。

        “你爸爸就那性子，要他好也好不了了。大家劝了多少年了，最后还是害你和你妈了。”

        “你外婆怎么样了？听说几年前就因为你爸生了病，现在呢？”

        金瑟没敢抬头，她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道炽热的目光。芊葱玉指有些颤抖，她说的很小声:“外婆还那样的。”她没去正面回答吴姨说金华材的问题。

        这幅样子很狼狈，也很不堪。本来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应该和那群骄阳似火的少年成群，可那时的叶盛泽告诉她，她也是他们的朋友。

        而如今，她害怕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事被他们知晓了，他们就会跟曾经的同学一样远离她。

        或许是看出她的不适，叶盛泽忙道:“吴姨，您灶上炒什么呢？都快焦了。”

        “哎呀呀！”吴姨这才注意到锅里糊成一片的莴笋，赶紧熄了火，又是一阵捣鼓。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往前看就好了。”

        叶盛泽不问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是说往前看。他不会强迫她，如果需要安慰你就要掰开你的内心给我看，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的苦衷，我才能安慰你。

        他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有问题。没有任何的安慰，也只会让受害者更加血淋淋的去面对那些伤痛，然后不欲生。

        他的童年也不好，虽然他不知道金瑟的童年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她也一定如曾经的他一般，有许多的不好受。

        曾经一个人的黑夜里，他撑不住的时候，不断告诉自己往前看，往前看。如今他也想把这句话传递给少女。

        至少如今你有我陪着，也不会觉得孤独难熬。

        金瑟是没想过他会怎么说的。曾经每日每夜听着夏文茜对她诉说金华材的不好。都像在不断的揭开她的伤疤。她不愿意再去回想这些过去，只是那些人叫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痛苦。

        而如今叶盛泽并没有完全的知道他的曾经。可却特别确切的对她说往前看。

        就好像深陷冰凉的海底，却有人拉了我一把。就好像满身淤泥，却有人让我干净。就好像行走在满是荆棘的土地，却有人为我劈开了一条路，种满玫瑰。

        他好像永远热烈真切，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能带给人们欢乐，力量。他身上那股少年气息永远退不去，消不除。

        叶盛泽不想再让她难过。他转换了个话题。他笑着对吴姨说:“江南小镇的饭真的不同于坂京。”

        “好吃吧！”吴姨脸上的笑容更欢了，接着他的话说，“就是看你在坂京照顾瑟瑟才给你煮的更好吃点。”

        “要是什么时候欺负瑟瑟了，姨桌上的可不就是鱼了，而是菜刀。”

        “姨。”金瑟笑了，全然没有刚刚的失意模样。

        “对呀对呀，为了姨的饭菜我都想照顾小金一辈子了。”

        他笑着，冬日的暖阳从生锈的小窗外透进来，撒在桌上，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人止不住留恋，他眉眼淡淡的，笑的恣意妄为，和着年少轻狂的姿容，金瑟觉得，有这样的少年，真好。

        而她不知道，在这一片说笑中，少年把心底的秘密□□裸的显示了出来。

        想吃江南菜是假的，想照顾你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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