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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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怪气是一种病，得治！”英珏玖瞥了他一眼，倾倒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全都洒在对方受伤的手掌上，疼得他哇哇直叫。
“啊！不要！停下！疼死我了！”丁西免想把手抽回来，可对方抓得紧。
“清洗个伤口而已，反应不要那么大！”英珏玖笑着提醒。
可丁西免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份罪！从门外经过的人都被里面传出来的杀猪似的声音惊吓住了！丁西免的仆人在门外拍门叫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没啊！我没事！啊！疼！”
“需要我们进去吗？”
“啊！不用！不用！不用！你们不要进来！”丁西免看着自己伤口彻底被清洗了一遍，脸上都是汗水，浸湿了鬓角的长发。
而后，英珏玖从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两根布条，替他把伤口包扎好：“这几天不要碰水。”
“知道了，知道了，九哥你很靠谱，我喜欢！”
“傻小子！明明娇气得很，为什么还要那么卖力地敲鼓？”
“因为九哥是我仰慕的人，为了九哥我什么都做！”丁西免攥着对方的手指，目光灼灼。
英珏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眼前这个傻小子的热情：“你为什么仰慕我？”
“九哥你不知道自己在大夏有多威风吗？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提起你，没有一个不是敬佩的，甚至你在民间还有驱鬼镇邪的作用。”
“就因为我多打了几场胜仗？”
“当然不是，是你在年少纵横漠北三千里，无人敢与你争锋的气势赢得了大家的崇拜，你是我们的大英雄。”
“大英雄？呵呵，大英雄！”英珏玖带着一壶酒，走到雅间的栏杆边，斜倚在朱漆雕花的柱子上，“大英雄又怎么样？可我连选择的自由都没有，一道圣旨就将我从千里之外调回来，闲置在长安中。你知道么？我是漠北的孤鹰，不是养在金丝笼中供你们观赏的鹦鹉！”
“九哥，你很想念边关生活吗？”
“你想听实话么？”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想听。”
英珏玖感觉这人说话有点奇怪，还想无时无刻不在顺着自己的意，可是又跟一般阿谀谄媚的语调不同，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来，他没有接触过京城的其他纨绔子弟，或许纨绔子弟都这么说话？
“我想念边关的明月，朔方的风雪，我觉得只有在那里，我才是活着的。”
是吗？正合我意。丁西免心中暗自思忖，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九哥，如果有机会能去到比漠北更远的地方，你愿意去吗？”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别跟我打哑谜了。”英珏玖联想到丁西免为什么无缘无故请自己吃饭喝酒，宴会上还如此卖力地敲鼓，估计是有事想说。
“九哥，在跟你说之前，能不能听听我的故事？”
“你说。”
“我家是长安最大的茶商，我有一个哥哥，他的能力比我强，爹打算把家里的产业交到哥哥的手里，但哥哥总是时时刻刻防备着我，怕我夺走属于他的产业，因此我想”他抬眼看着英珏玖，目光中满是热情。
“你想去外面闯？”
“嗯！我想去大夏之外闯荡。”
“所以你想让我当你的保镖？”
“不是让，是请，请九哥当我保镖，可以吗？”
“如果我说不呢？你会打消出去的念头吗？”
“不会！我一定会出去的，而且沿着漠北一直到西域，出了西域之后一直往西！”
“可是你这身体素质恐怕不行，怕是到不了漠北就先垮了。”
“不，没有人能定义我的未来，除了我自己。只要想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只问九哥最后一句，你去吗？离开长安这个金丝笼，飞向更广阔的天！难道在漠北待了二十几年，你就不好奇漠北以北、西域以西是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他们的生活怎么样吗？”
说实话，英珏玖真有点被对方的后面几句话打动了，他驻守漠北十几年，在北亭关上，一有时间就忍不住向北向西远眺，有时候还会让一些过客讲讲路上的奇闻异事，至于叫藤景给自己备份行旅的商路图，除了军事方面的考量以外，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九哥，人活着，不应该只在一个地方做困兽犹斗，我们都应该活出另一种可能。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去，如果九哥你不愿意，我找别人组队了。”丁西免往旁边的栏杆走去，坐到栏杆上，等着对方的回答，他不急，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
长安的一轮明月洒在英珏玖坚毅的脸庞上，这是他第一次仰望长安的圆月，月还是那一轮月，只是在重楼掩映之中，少了边疆的广阔，所以于他总觉得少了几分熟悉感。他又想起在辽远的戈壁滩上策马飞驰的生活，钉着蹄铁的马掌在沙漠上卷起沙尘，属于他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还有他手下的士兵跟在后边，向着边关的朝阳致敬
“九哥，想必你早就知道英家是被兰台令弹劾的吧？”
丁西免的话将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知道，兰台令的弹劾其实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陛下对我们不放心。”
“既然这样，你要做的应该是减轻他们的怀疑。”
“我知道，可是去大夏之外的地方真就能减轻陛下的疑虑吗？”
“当然可以。”
当真可以吗？英珏玖左右思量许久，声音极地低沉，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丁西免。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最好的选择，也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们出去闯荡世界，也许过个五六年再回来，这里的一切都会改变。就算回来之后不能改变什么，起码你可以去了解四海境况，回来之后著书立说。圣人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以你一样可以永垂不朽。”丁西免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变化，他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猎物的弱点和需求，对于像这样一个无法融入平凡生活的人，必定有着比别人更大的追求，要么权力，要么名誉。可依照他多年的观察来看，英珏玖对权力应该没什么兴趣。
永垂不朽？难道我真的想要这个吗？英珏玖内心挣扎着，他确实厌恶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他想要的是激荡的人生，在风浪中前行：他的话确实很诱人，只是这个茶商贵公子真的可以相信吗？
英珏玖上下打量着对方，丁西免穿得很奢华但却妥帖，一身红衣在月光下充满着神秘贵气，他原本就白皙，月光的冷霜覆在他脸上，更显得清冷。清冷的贵气远远超过了茶商之子本身的气质。而且对方的话几乎是针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几乎都恰到好处。
“你为何这样看我？你知道吗？坊间流传着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就说明那个人喜欢他。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九哥你喜欢我？看上我了？”
“没羞没躁的，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呢！”不知为什么，他听着这一句话里有种似有若无的撩拨，一下子让他想起了那个名满长安的风流祁王，忍不住毛骨悚然。又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自称茶商之子的年轻人，对方穿得虽然贵气，但毕竟没有特别奢华的东西，祁王如此出名的人，走在路上应该是左拥右抱，不消一里就会有人认出他，而且他应该没有时间和兴趣来捉弄他。
“考虑好了吗？九哥，要是不行的话，明天我公开招几个同伴组个队上路，我请人算了算，初三是个宜出门的黄道吉日。”
“今天初几？”
“初一。”丁西免似有若无地暗示他时间紧迫，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人有时候做事，就该跟着自己的心，只有自己的心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比如我，为了让兄长顺利继承家产，主动退出，只希望兄长能打理好爹娘辛苦了一辈子的产业。”
“我答应。”
“你真的答应去了？”
“是。”
“太好了！”丁西免坐在栏杆上，顺势往栏杆外面倒去，双腿松开，整个身体离开支撑物，眼看着就要往下坠！但他嘴角露出温柔得意的笑，眉眼盈盈，与天上的明月相呼应。
英珏玖迅速反应过来，右手一撑栏杆，翻出去，将人拦腰抱住，托起，两人安全降落在地面，他看出丁西免是故意这么做的，于是有些愠怒：“你这是干什么？”
“九哥，不要生气！我只是考验一下你而已，要知道你是要跟我一同上路的人，万一哪天遇到危险或生气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半路上怎么办。”
“我不会的。”
“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
“因为我身为大漠孤鹰的荣耀不允许我这么做，为人就是言必信行必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以天地和列祖列宗起个誓，我就相信你。”
英珏玖看了他一眼，起就起吧，反正他这人从小到大没有哪一次是食言的：“皇天后土在上，列祖列宗为证，我英珏玖在此起誓，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够了么？”
“嗯还要在加一句不离不弃，因为此番游历之路艰险异常，作为我的保镖就应该不离不弃。”
“行，为你，赴汤蹈火，不离不弃。”
丁西免得到了英珏玖的誓言，看着自己缠了好几圈纱布的手，值了！“九哥，我也不会让你白干的，明天我会派仆人将此次的酬劳全部奉上。”
“你知道我一向不在意钱。”
“你不在意是你的事，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操守，为商须诚，重诺轻利，这是我跟九爷之间的契约。”
“行吧，其他的人你找好了吗？”
“没有。”
“你的意思后天出发，但你的商队里只有我一个？”
“是啊，有了九哥，其他的人还怕没有吗？接下来拉什么人入伙这些事都拜托九哥了，因为我没有离开过家，也不懂到了外面该怎样生活。”
英珏玖有些无语，他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哟九哥，你已经发誓了，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丁西免眯起一双得意的狐狸眼，举着受伤的双手装委屈。
“所以，你的茶叶呢？”
“茶叶倒是备好了，在朱雀街的仓库里存着呢，等九哥找齐人之后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朱雀街！提到朱雀街，英珏玖想到藤景应该把地图送到那里了，只是这段时间他的行动受限制，就连与父兄的信件也得经人检查之后才送到自己手里：“可是我一直被人监视，恐怕行动不便。”
“放心，九哥有我在，你带着我，他们就不会监视你了。”丁西免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监视之后，压低声音在对方的耳畔说道，“我花点钱疏通一下关节，他们多多少少会买点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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