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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的一个岛主朋友


当时在烟雨楼上,她将黄兄当做知己,什么话都不设防备,没成想黄兄就是黄药师。但……白蔓所有的怒气,都在想到自己其实也骗了他的时候全部消散了。她只佯怒道:“好啊!我诚心诚意对待你,你竟然……你竟然这样欺骗我!”

        白蔓说着就要转身进去,黄药师拉着他的胳膊,出乎意料地发现他的胳膊好细,他忙道:“小友,黄某实非故意欺瞒……”

        以他的性子说到这里,就已经算道歉了。可白蔓只是甩开他的手,问道:“你那天在烟雨楼是不是觉得我挺好笑的?这么蠢这么笨的人举世难寻是吗?”

        “黄某绝无此意!”

        黄药师站在白蔓的面前,分辨道:“我那时是怕小友对我产生误解……小友诚心待我,黄某如何不知?我……我常觉得与小友相交,是我的幸事。”

        白蔓实在没忍住,低着头捂着嘴笑了几声,抬头道:“好了……黄岛主……我没生气。我既然视你为友,自是以诚相待,是我自己没想到黄兄就是黄药师……是我太笨了,同你的关系并不大……”

        她听到“绝无此意”时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了,想了想青音数次的欲言又止,还有自己非不去追问黄兄的来历,说什么“朋友交,贵在信。”,也难怪要面对如此局面。

        黄药师松了一口气,又听白蔓说,“你既然还当我是友人,我也自然认你为兄长。不过嘛……你总归还是看了我一次笑话,总要补偿我些东西吧?”

        “小友想要什么?”

        “你们中原人有写过一句诗,是‘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可惜现在已是四月初了……江南连晚梅也没有了,但也有别的。黄兄若肯,哪日折一枝鲜花赠我便是了。”

        黄药师的视线一直放在白蔓脸上,此时他许诺道:“若兄弟喜欢,等我归岛,便赠你一枝桃花。”

        桃花岛主相赠的桃花,可比外面什么名贵的花种都金贵。

        两人纷纷相视一笑,白蔓便把这桩事放过去了。

        黄药师只来了一刻钟,白蔓送他走后,方回院子。

        李莫愁站在院子里,满脸的疑惑不解,问道:“姑姑,你不是最恨人骗你的吗?何以今日就……就这么算了呀?”

        白蔓脸上露出笑容,“话不是这么说的。他骗我,我也骗他了啊!扯平呗……”

        就算经过这些时日,对黄药师没有那种面对梦中人的代入,但依旧是对他有那么一两分的愧疚,自己还因暂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没有做到坦诚相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苛于他人,宽于自己,白蔓可做不来。

        李莫愁半懂不懂的,又问道:“可是……你可以告诉他的啊!你们这么合得来,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有恩有义,肝胆相照了吗?”

        白蔓后来发愣良久,也想了良久,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想告诉黄兄自己是女子。因为白蔓觉得……她现在还不想失去黄兄这位知己。毕竟能得一人志同道合,和他相知,就是人世间最难得的可贵了。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打心眼里赞同;他的每一个动作眼神,都是那么的流光溢彩;他的每一次亲近,都觉得是三生有幸。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做知己,才叫不负余生啊!即使有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管教自己,也都出于一片好意。

        白蔓不舍得,也不愿意失去这样的朋友。

        黄蓉自出中都后,才真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她和郭靖在太湖遇到那位归云庄的陆庄主,因他遇到危难,便留了下来。

        在这庄中折腾到月亮高挂,她本见父亲寻来好生的欢喜,但见郭靖和父亲发生冲突,黄蓉别无它法,只得哭道:“爹,你杀他吧,我永不再见你了。”说完就急步奔向太湖,波的一声,跃入了湖中。

        黄药师追到湖边,顿时惊怒交集,黑沉沉之中,但见一条水线笔直的通向湖心。月色之下,什么都瞧不见了。虽知女儿深通水性,自小就常在东海波涛之中与鱼鳖为戏,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但她这一去却不知何日再能重见。

        他站在湖边呆立半晌,回过头来,见朱聪己替郭靖接上了腕骨所脱的臼,当即迁怒于他,冷冷地道:“你们七个人快自杀吧,免得让我出手时多吃苦头。”

        “哎呀……公子,有人在湖水中,像是在逃命的。”

        白蔓百无聊赖地坐在画舫的船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话也不说一句。鸿音借着烛火灯笼,看见扒着自己这边竹竿子的是个小姑娘,再一细瞧,忙道:“是蓉姑娘。”

        黄蓉借着竹竿上了这艘画舫,她浑身湿淋淋的,衣服上的水一滴滴地滴在船板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白蔓让婢女们先将自己的披风拿来披在她身上,才问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黄蓉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见到白蔓的船往归云庄的方向前去,忙道:“哥哥,我在躲人,他们……他们就在那边。”

        白蔓见这么一个小姑娘,被逼到跳湖,肯定是有什么人在追击。她想到自己若是放手不管,由船划走,将来这姑娘再遇到可怎么办呢?当下就安抚道:“莫怪,我在这里。什么人都不能将你从我这里带走。我去看看,帮你了解这桩事……”

        “哥哥……”

        黄蓉叫喊不及,就感觉到船划快了。自己虽披着一件衣服,但周身都湿透了,又被这水上的风一吹,连打几个喷嚏,浑身打了个冷颤。

        鸿音看着她,问道:“姑娘,可要喝点酒,先暖暖身子?”

        黄蓉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喷嚏,觉得从水里出来之后有些冷得过分了。

        白蔓站在船头,遥望月色之下的湖边站着几个人,正在剑拔弩张。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只是弟子父仇未报,前辈可否宽限一个月,三十天之后,弟子亲来桃花岛领死?”

        听到“桃花岛”这三个字,她心念一动,叫道:“前面的,等一等。”

        黄药师本记挂着女儿,已无心思再去理郭靖,手一挥,转身就走。听到熟悉的声音,又停下了脚步。

        白蔓的船停下,她在船头看着这么些人,转身回去问黄蓉:“这些就是追你的人吗?”

        黄蓉刚才本就是在月色下看到船上的印记,才会想到求助白蔓,让船载她离得远远的,免得黄药师追上来。此时被阻了一番,没从白蔓身边的婢女们的包围中出来,只能尴尬地站在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蔓从船上下来,展开折扇,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她看着这几个人,用扇子指了指黄药师道:“我猜他就是追你的人吧!”

        黄蓉慢慢地从船下来,走到脸色黑沉的父亲身边,吞吞吐吐道:“他是……他其实是……”

        “黄兄啊……我早说了,叫你多笑一些。你板着个脸,任是你家小辈也怕你的很……”

        面对白蔓这番接近取笑的言辞,黄药师的嘴角略微扬起一个幅度,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来恐怕黄兄不信,我只是信步一走,出门一游,就遇到你了。”

        “你认识我爹?”

        白蔓轻摇折扇,“算是旧相识吧……”她瞧了瞧黄蓉还滴着水的头发,对黄药师说道:“再有什么事,也等蓉姑娘换一件衣服,睡一觉起来再说吧?今日实在是太晚了,外面又这么凉……”

        陆乘风在旁忙说道:“正是正是,师父不如现在舍下住下……”

        鸿音听见主人在叫,一下松了手,让人逃了出来。

        她从船上跳下来,崴了脚,还是一瘸一拐地往白蔓这个方向来。

        众人只见一位全身白衣如雪的少女,长发垂肩,一双像天上星星那么亮的眼睛凝望着众人,又羞怯地抱着白蔓的胳膊,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了。

        白蔓蹙眉,看着已经下来的女婢,也不问怎么让人就这么跳下来了,而是用旁人都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

        方才惊鸿一瞥,见这少女虽身着白衣,神态羞怯,但见光艳耀目,似仙女一般。除去已经是个瞎子的柯镇恶,瞧不见这番美貌,其他人都觉得她站在白蔓身边,两人珠联璧合,如一对玉人,相貌方面没有不衬的了。

        白蔓时刻关注之人,只有黄药师一个。她见黄药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以为他是认为自己刚才的话是哄骗的,急忙解释道:“她叫喀丝丽,是我兄长送来的。我昨日带她出来玩,确实是信步一游,没曾想会遇到黄兄。”

        喀丝丽抬起头来,她年纪还小,不会说汉语,便只叽里咕噜地用了旁人听不清的语言同白蔓说了两句。她的声音娇柔清亮,说话如同唱歌一般,让在场的大部分人一时缥缈恍惚,如梦如醉。

        黄药师本看到这番邦女子同自己小友说那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心头就已是不悦,再见白蔓对她多有耐心,像是沉迷于美色之中。他有心相劝,又怕白蔓觉得他多事,更兼黄药师本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这时虽觉得这番邦女子配不起自己的小友,也未说出口,只是脸色沉了一些。

        喀丝丽紧紧地抱着白蔓的胳膊,不肯离开让旁人照顾。她刚刚本来在船尾玩水玩的好好的,结果突然停了。下船来,看见这么多凶狠恶煞之人,小动物的直觉让她不肯离开给自己安全感之人。

        白蔓这些时日心情不好,叶微送了一个美人,她的心情也未有回转。但是见这位异族美女玉雪可爱,天真稚嫩中带着绝世的风华,也勉强打起精神,陪她游玩。只是此时,她对这方面的念想都已经淡了,连和她说说话也不大愿意,都由周边婢女陪同玩耍。反而这位美娃娃如此依赖于她,白蔓无半分迷醉之感,反生出一种心虚和厌烦来。她和喀丝丽说了几句话,任凭听语气,也想不到白蔓说的是什么。

        喀丝丽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白蔓的胳膊。她很是伤心,又哭不出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白蔓,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谁都想来摸一摸。

        可白蔓铁石心肠,等她一松手,即刻丢给鸿音照管。

        黄药师早带黄蓉回归云庄换衣服了,陆乘风家里无女,夫人又常年吃斋礼佛,这几日早被送去了金陵。竟是一个能招呼女客的人也无。

        白蔓的婢女们只好捧着原本给喀丝丽做的衣裙首饰,进去帮黄蓉换衣服。她们都是服侍惯人的,黄蓉再有任何尴尬,也被照顾得很妥帖。但换了衣服,她摸到衣服上的金银绣线,再看裙子的长度都快拖地了,摇摇头不肯再多加一层大袖衫,让裙摆直接拖到地下去。

        喀丝丽被鸿音带着,坐在一边,看着做给自己的首饰全捧出来了给黄蓉挑选,毫无妒忌之心,只是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黄蓉。

        白蔓和黄药师两人站在院子里,两人都静默无言。陆乘风在一旁恭敬地坐在轮椅上,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黄兄……”

        白蔓还是先开了口,“天要亮了,不如我们去湖边看看日出?”

        黄药师瞧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白蔓也随他一起抬头望月,她也一句不说,黄药师在院子站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

        黄蓉换好衣服过来,才打破这番寂静。

        黄药师瞧过来,见爱女少见的打扮齐整,一时间恍了神。尽管黄蓉已经是拒绝了那些累赘繁复的花玉珠冠,也没有选带着长长流苏压着头发疼的步摇。但给喀丝丽做的衣服,本就是要压一压她身上的天真娇态,黄蓉一穿上,就很有几分端庄感,有七八分像冯衡,不由得就让黄药师回忆起亡妻来。

        白蔓见她穿得这样素淡,反而责难婢女道:“谁叫你们这样寒酸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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