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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的一个岛主朋友


黄药师在梦中似乎尽闻到一股身上的幽香,不像是女人的脂粉香,更像是别的……

        他带着宿醉的头疼睁开眼,看见白蔓的脸就近在咫尺。头发已经散开了,衬得脸上的肌肤皓如白雪,双颊还带着酒醉后的红晕,灿然莹光,确然像一位美艳无匹的女郎,心头一阵迷糊,顿时茫然失措。再瞧自己的手竟然搭在他的腰间,此情此景,生平连做梦也想象不到。

        黄药师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白蔓的衣服穿得结实,将脖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也不可能贸然去脱对方的衣服验证自己的猜想。

        心中怦怦直跳的黄岛主,伸手去把白蔓的脉象,从脉象像来看,确实非女子也。

        他不知白蔓地改变经脉之药,一个月才吃一次。此时白蔓还在酣睡之中,纵使改变声音的药丸的药效过了,人却是闭紧嘴的,也无处提醒黄药师这个破绽。

        白蔓大醉之后睡了一日方醒,她趴在床上哼了半天,才挣扎着睁开眼睛。

        她打了哈欠,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那般,只是沾了许多酒气,皱着眉叫人。

        青音带着人进来,先帮她将衣服解开,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袍。

        余下的婢女将热水一桶桶地提进来,倒入屏风后的大木盆中。

        白蔓一进水,就又产生一种混沌的困倦感。她闭着眼睛,任由婢女给自己清洗头发,问青音道:“黄兄那里可有人照顾?”

        青音的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保持住了笑,回道:“黄岛主几个时辰前就回桃花岛去了……”

        “什么?”

        白蔓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青音,问道:“黄兄怎么突然回去了,是哪里招待不周吗?”

        青音想到两人昨日酩酊大醉又同床共枕,那位黄岛主醒后神色匆忙,连告辞都来不及……再看白蔓半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刚刚进来时除了头发散开,衣服是完好的。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太能猜到。这时面对主人的问询,青音回道:“许是黄岛主有急事呢?”

        白蔓觉得这个猜测不对,“什么样的急事他连同我说一声告辞都不行?定是有人惹恼了他。”

        她说完又觉不对,这数日来和黄药师朝夕相处之人是自己,难道是自己昨晚上说错了什么话就让他恼了?白蔓仔细回想了一番,在睡过去之前,确实没发现他有生气的地方。

        青音在旁见白蔓闷闷不乐,想到这数日被放逐在鸿音那里,傻吃傻玩的喀丝丽,便道:“公子,喀丝丽姑娘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不是让鸿音带着她玩吗?”白蔓接过旁边婢女的茶盏喝了口水,“中原好玩的这么多,难道还不能让她乐不思蜀?”

        “这就不知了……”

        白蔓头往后仰,现在对这些人这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喀丝丽已经换了宋人的服饰,只是衣裙的长度被裁短了一些,方便她跑跳。

        白蔓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快快乐乐地在院子中跑来跑去的放纸鸢,一会儿笑,一会儿叫。

        喀丝丽是在天山长大的,她从没有来过中原,也从来没有见过到处都是水的江南。这几日,鸿音带着她去玩,她坐在船尾,把手伸进湖水中,划来划去,感受的就是新奇。每天玩到深夜,第二日依旧兴致勃勃地早起的同鸿音出去玩耍。

        她见白蔓招手,把手中的掌控纸鸢的棉线团给了旁边的小丫头,提着裙子跑过去,叫道:“东东!”

        鸿音教了她几次,喀丝丽都叫不出东君来,就简而化之地叫了东东。白蔓没有反对,也没人再敢让喀丝丽改口。

        喀丝丽的脸上露出微笑,梳了个很可爱的发髻,戴的首饰也是叮当作响的,十分的天真烂漫。

        白蔓瞧见她的笑容,问道:“开心吗?”

        喀丝丽点点头,“中原有好多好玩的啊!我要和姐姐说,带她一起来玩。”

        “想你姐姐吗?”

        “想啊!”喀丝丽毫无心机,直言道:“我还想阿爸,想哥哥。”

        白蔓点点头,想到她纯洁无邪却偏有这么一副惊世绝俗的美貌,不知是福是祸?更可怜的是她的父兄姐姐都无法保护她,自己的兄长肯将人收下,都多半是念着自己爱美人,送给自己以做玩乐。不然以她这样没有一点用处的人,兄长是决计看不上的。

        白蔓轻叹一声,问道:“你想回家吗?”

        喀丝丽歪了歪头,院子中的婢女虽都已经见识过她的美貌了,但此时见到她如此的娇憨可爱,都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大伙儿都心想:她这般的美丽可爱,公子将来要是娶这么一位夫人,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即便她只会给公子拖后腿,也没什么不好啊!

        喀丝丽来之前,就已经明白自己要为了族人永永远远的待在这个人的身边。如今听到白蔓的问话,直言道:“我想啊!我想爸爸和哥哥,想姐姐,想我的小羊羔,想全族的男女老少了。”

        白蔓沉吟片刻,又问道:“那我送你回去,好吗?”

        她本以为喀丝丽会高兴,谁知喀丝丽却是摇摇头,朗声说道:“真神说你是我的主,真神的旨意不可以违背,我要永永远远的待在你身边。”

        从小听着教意长大的孩子,知道违背真神的意志,被堕入火窟的灵魂是多么悲惨。对于一个虔信宗教的人,再没比灵魂永远沉沦更可怕的了。

        喀丝丽的眼睛像天上星星般明亮,如秋水般柔情。她盯着人看时,是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迷醉,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情。

        白蔓却只看着她那稚气的脸庞,摇摇头问道:“那你自己呢?你有想过听从自己的心吗?”

        喀丝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没有经历过情爱,不懂爱情是可以战胜这世上大部分的东西,包括最大的恐惧。她道:“至神至圣的安拉不管发生什么,必定佑我。”

        白蔓心中嘲讽,面上却不露出半点,她道:“我最近没时间,你先回家去看看你的族人吧。”

        送走了喀丝丽,又过了几日,暑热渐盛,蒋宴的信送到了。

        白蔓拆开信见她在信中抱怨自己给她找事情做,但遮掩不住关心之意,特别提醒白蔓:《九阴真经》在中原掀起了腥风血雨,无论她都要做什么,最好都亲自去做,免得这书流落出来,掀起风雨,到时候收拾起来麻烦。

        她捏了书信看了半晌,又望着木匣中的书籍良久,才道:“青音你替我跑一趟吧!”

        白蔓自己也不知为何,她一想到黄药师不辞而别,可能是因为生自己的气了,便不愿自己去见他,生出一种怯感来。

        她不懂什么情爱,从旁人这里看到的情爱无非是两种,前一种她看过,但不想涉足,总觉得自己没那份运气;后一种所谓的爱,不过是因名因利因色因钱,其中的真心实意太少了。有很多的男女扑上来说爱她,可她知道他们爱的只是自己的名声权力,地位金钱,说是爱不如说是顺服。

        白蔓此时还当黄药师为自己知己,并未将他看作一个男人,也不将两人相处往男女□□上想,只觉自己为友人尽心罢了。

        她将经书装入木匣中,写了一张小笺。黄药师客院中的桃花四月份已经全部谢了,无半朵鲜花可供她摘下。白蔓早让人将那一院子的桃花都收拢好了,酿了花酒,做了花酱,可惜都不好放入木匣了。想了半晌,她从行李里翻出来前几年旁人送她的一样器物,一起放进匣子里。

        将所有想要送去桃花岛的东西放好,合上匣子的那一刻,白蔓的心中便全是欢喜了。

        青音亲自背了匣子,乘了自家的船,昼夜兼程。她远远的瞧见上面那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她心想:这位桃花岛主倒真有几分本事。

        下了船,桃花岛的渡口并没什么人在,冷冷清清的。青音想到白蔓的吩咐,独自一人下了船,亲自背着匣子进了桃花林。

        桃花岛西面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缤纷,不见尽头,只看得人头晕眼花。花树之间既无白墙黑瓦,亦无炊烟犬吠,静悄悄的情状怪异之极。还全部是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来分布的,不懂的人就算是走上一日一夜都未必走得出阵法。

        青音对阵法不大懂,只在树林里绕了几圈,摸着树木,摸到有新砍伐或者修剪的地方,就朝那处走了,走了许久才看到两三个仆人。

        桃花岛上的仆人都是哑仆,而且长时间受黄药师跗骨针的折磨,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都不如从前,被制住之后,便就乖巧带路。

        黄药师正恼女儿回来之后,非但没像白蔓说的那样,反而还将那傻小子带回了岛上,那傻子还坏了自己的好事,更是心中郁愤。

        青音此时来,将背上的匣子递给黄药师。黄药师一打开,先闻到是一股桃花的香气,再一看里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瓶中有一枝以碧玉为枝叶,宝石为花蕊的桃花枝在瓶中绽放,很是精美。

        这是白蔓往年收来的生贺,她将此物放入木匣中,还在小花笺上面写了几个字,写的是:今夕复何夕,共此阳春香。

        桃花开在三月,所以又叫阳春花,只是如今早过了三月,新鲜的桃花早谢完了。

        但黄药师瞧见那上面的那个字,心中怒意全消,反而生出一种从未经历过,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激情涌动来。

        花笺下面放的就是《九阴真经》了,黄药师一看见封皮上的名字,就先愣住。要是从前有人同他说,自己送了一枚不值钱的玉坠子,就能换来经书,他必然是不信。

        白蔓那般信誓旦旦,叫黄药师好笑之余也没想过他真能寻来,尤其是梅超风的下卷经书失落之后……封皮上的墨迹还是崭新的,翻开时能闻到特殊的墨香味道,是一本才抄录出来的新书。

        现如今经书真的送到了黄药师手里,他反而生出一种疑惑感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知道经书多少珍贵吗?他从哪里寻来一本全新的真经?

        青音站在一旁不动,见这位黄岛主脸上的表情一片冷漠,心中纳闷也不好多说。

        黄药师思付良久,又带着经书去了墓里,在冯衡画卷前焚烧干净。

        他没有翻开看,也无须去看,从打开匣子看到经书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相信这是真的了。

        黄药师从前对冯衡许愿,必将《九阴真经》烧给她,好叫她知道自己当年苦思不得的经文到底是什么。如今将这件事完成,黄药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放下了什么。

        在亡妻的画像前,他想到白蔓,有一个这样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样的体贴他,饶是黄药师喜怒无常,性格古怪,也生出一种感动来。

        而对于那日心慌之下的不辞而别,黄药师又再想到两人之间尴尬,只觉是自己多疑又多心。小友分明视自己为知己,自己却因他的容貌,常疑他是女子,哄骗自己,是大大的不该。

        青音等了不少时间,黄药师才从墓中出来。他去自己的荷塘中,折下几枝莲花来,要还赠给白蔓。期间还特意回了一次书房,从自己往日做的花笺中,寻了一张他最爱的出来,提笔写了“山河远阔,共赏芬芳。”这八个字,装入木匣中。

        青音抱着莲花,背着匣子,被哑仆送出岛。在渡口上,遇到了前来提亲的欧阳家两叔侄。

        她没带面纱,欧阳克骤然见她,只盯着她看。欧阳锋在旁见此,皱眉叫道:“克儿!”都要来提亲了,还不收敛收敛!

        欧阳克赶忙回话,再转头看过去时,人早就走了。

        黄药师自得了《九阴真经》烧在冯衡画像之前,自觉余生之愿只剩下女儿婚事一桩。他对欧阳家有所偏颇,但奈何郭靖就是有这个运气,连赢三次,再见他对女儿一片赤诚,也就将这个女婿认下。

        送欧阳锋走之前,偏又遇到了周伯通。黄药师瞧见他,想起自己已得了经书,再留他在岛上也是无济于事,就答应让他走就是。

        周伯通甚是稀奇,忙叫道:“你……你真让我走?你不要真经了?”

        黄药师微微颔首,心想:我的小兄弟早就将一整本经书给了我,何必还要你残破不全的?

        “等等,黄老邪……你不对劲……”周伯通是喜爱开玩笑,没个正行,但他不是个傻子。他此时思来想去,又见黄药师确实再无从前的怨愤之色,那几晚上吹箫还吹得没从前那般……突发奇想地问道:“你不是又娶了新老婆吧?”

        “周伯通!”

        黄蓉拉着自己爹爹的胳膊,气道:“你胡说什么?”

        黄药师的脸色一沉,直接道:“自先室亡故,天下美女对我都如粪土一般。”

        周伯通抓耳挠腮,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黄药师就突然放过自己了,他就打算好好戏耍一番郭靖,可此时黄药师不要真经了,他发现自己这个戏耍有可能不成功啊……

        他就站在渡口沉思半晌,忽地跳起,叫道:“黄老邪,你说……你是不是又寻到《九阴真经》了?”

        周伯通不是个傻子,只是天性若孩童一般,而孩子对旁人本想要如今却不要,只有一种解释:他有了。

        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黄药师,黄药师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正常,只道:“不关你的事。”

        他的小友这么辛苦,岂可暴露在人前,为他引起无关祸事。

        黄蓉看着爹爹,心想到他昨日起心情就好了许多,晚间还跟妈妈说,自己的心愿总算了了。自己父亲的心愿是什么,黄蓉岂会不知。如今心中已经有八分确实,爹爹确实不知从哪儿寻得整本经书烧给妈妈。

        她心思细腻,知道这件事绝不能漏出半分风声,不然觊觎之人肯定死追着父亲不放。尤其是……这里面有欧阳锋……

        黄药师没耐心再陪客,只拱手告辞,牵着女儿就回去了。

        他望着满岛上的繁花,对刚才产生的风波都抛在脑后,只在想:小友是否喜欢自己送去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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