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蜘蛛

说是十年，其实倒也没那么久。

        大概是米花这里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了吧，抑或是世界意识有意无意间给委托者开的小后门，总之，在确认了温庭湛至少表面上的安分守己后，那位就很放心地把人重新调回了米花，连安全屋都允许他重新启用原先那个。

        打开门，长期不见清理的霉味扑了他满脸，看着安全屋内历经九年尘封不变的摆设，咳嗽几声，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从卫生间的橱柜里拎出了打扫工具——

        在整理装备入住之前，至少先把屋子大概地清洁下吧，否则哪天琴酒回来就该嫌弃了。

        这边，温庭湛和系统变成的黑猫正热火朝天地打扫着卫生，而另一边，开始卧底生涯不就的诸伏景光的心情，已经从最开始见到朗姆的瞳孔地震过渡到现在的满心麻木了。

        加入组织、参加了几次任务没有死亡后，被认定为有潜在价值的他被分配给了从横滨返回的代号成员剑南春，然后，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他就见齐了朗姆、贝尔摩德和琴酒。

        而现在，他正坐在琴酒车上，没错，由琴酒亲、自、驾、驶的车，不是黑色保时捷，而是一辆银白色的改装车，连伏特加都被拒绝上车，并且琴酒的心情看起来好像好不错？

        所以，他的假身份真的没有问题，不是哪位黑|道大佬的化名或者直系后裔吗？

        汽车在郊区某幢别墅不远处停下，诸伏景光安安静静地下车，跟在琴酒身后，看着连步子都快了不少的topkiller在门口站住脚，姿势熟练地掏出钥匙开了门：“温庭湛——！”

        ‘听，连语气都雀跃了不少。’看惯了琴酒平时杀伐果断的冷酷模样，年轻的卧底一边熟练地掩饰着自己的震惊，一边在心中麻木地吐槽道，‘所以我真的不是出现幻觉了吗？’

        “阿阵，”举着锅铲围着围裙的男人显然是刚从厨房里出来，他一面笑眯眯地做手势请两人进屋，一面在卧底看不见的角度隔着帽子揉搓了两下自家狼崽的银发，“欢迎回家。”

        熟悉的房屋布局，熟悉的监护人，熟悉的饭菜香味，常年被任务压抑着的、属于人类的性格倏然回弹，组织成员面前冷酷无情的topkiller又变成了温庭湛熟悉的黑泽阵的模样。

        直接把被他亲自带过来、要交给温庭湛的未来代号成员忘在身后，琴酒很自然地把黑色风衣和帽子脱下，在衣帽架上挂好，跟着男人进了厨房：“那我就还是负责端菜咯。”

        “下午两点多了还没吃午饭吗阵君？”厨房里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无奈而温和，“算了，这次就先不和你计较了——所以你带到家里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固定搭档吗？”

        “当然不是，他是我和那一位争取来给您打下手的成员，”琴酒的声音里隐隐透着点理所当然的邀功意味，“能力还行，不需要您费心培训就能自己通过考核拿到代号。”

        “这批新成员的质量不是很高，大部分都要经过培训，就只有那么几个好的了。”

        “反正您不需要搭档，他会做饭，性格又温和，正好用来照顾您。”琴酒一边把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到桌上，一边给自家监护人透露情报，“本来还有个叫安室透的，可惜那个神秘主义者不仅说话像贝尔摩德，还脾气多变，甚至连饭都不会做，给您也没什么用。”

        听到幼驯染的名字，本就有些紧张的卧底偷摸转头，于是，那双暗含着探究的蓝色猫眼正对上了琴酒墨绿色的狼眸，后者仿佛早有预料般，朝他露出了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这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要好的很呢，”哪怕是在监护人面前，青年的话里也带上了黏腻的恶意，他可以放大了点声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哪只是该死的老鼠了？”

        “好好好，那就先谢谢阿阵替我考虑了，”左右琴酒自己都不在意在诸伏景光面前的威严了，温庭湛也趁机在厨房好好揉了揉他的长发，说实话，能够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和自家小狼崽子重逢，他也挺开心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所以和我把饭吃了先。”

        男人根本没把琴酒对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反正绿川光确实是卧底，自家崽子也没真把人怎么样，几句话而已，不痛不痒，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去教育好不容易重逢的小孩。

        等两人分好筷子坐下，餐厅与客厅间布置的绿植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经由系统确认绝不会让卧底先生看到他们俩的口型或是听到声音后，温庭湛选择了率先开口。

        “阿阵，”借着挟菜的时机，温庭湛在黑泽阵耳边轻声透露了自己的情报，“黑暗属于夜色但不只属于乌鸦，等回家的路真的铺设完毕、清理干净后，你还会愿意回来吗？”

        “虽然我现在还喜欢乌鸦，”琴酒的脸上不见半点变动，连出口的话语都没有迟疑，“但我更喜欢的还是黑色吧，比起去酒吧，我当然更愿意回家了，毕竟您还在家里等我呢。”

        “我啊，”男人伸出去的筷子顿了顿，低下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我可不一定在家里，毕竟比起白天，我更喜欢长久的深夜呢——不过，那应该是回事很遥远的事情了。”

        “这样吗？”面上没什么波动，但琴酒的手已经把筷子攥紧了，他不动声色地把对方不要命的试探还了回去，“那或许我会考虑去找您一起也说不定，您说呢，我的，哥、哥？”

        “阿阵，”男人看着将唇咬到发白的青年，停顿了下，有些无奈地笑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缘一路同行的，列车到站，该下车的总会离开，这本就不是旅者自己能决定的事。”

        “九年了，想要的网织好了，织网的蜘蛛也已经厌倦了，”餐桌上的男人还在笑，笑着在他面前，亲口定下了别离，定下了两人之后再无交集的命运，“阿阵，蜘蛛只是虫子，再怎么样都是做不到永生的，等这只厌倦了的蜘蛛彻底死掉，它的网就要交给下一只了。”

        “我养的蜘蛛，怎么活不长久了？”对面的青年已经放下了筷子，习惯性地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只要把周围的鸟都清理干净，再捉来新鲜的虫子喂着，总能活下去的。”

        ‘宿主，让他冷静点啊，’蹲坐在桌面上、隐匿了身形的黑猫被青年的杀气激得几乎瞬间就炸了毛，它哆哆嗦嗦地强调道，‘再这么下去，窃听器的屏蔽是没什么问题，但真人的屏蔽效果要结束了，他的音量太大了已经，这样的距离对方听不到就不配是卧底了啊喂！’

        在思索措辞的温庭湛们什么感情地瞥了它一眼，毫不在乎：‘没事，让他听。’

        他本来就没有完全指望世界意识和系统，所以从一开始，用的就是暗语，就算真被什么人听见了，估计也是一头雾水。

        就是不知道可怜的、被琴酒养了蜘蛛还万分宝贝的消息塞了满脑子的卧底先生该怎么想了，反正不关他的事，本性恶劣的长辈愉悦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gin，”这是温庭湛第一次在家里，还是在饭桌上，叫出了对方的代号，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愣住的青年一眼，轻笑着解释道，“蜘蛛毕竟不是鸟类，笼子是关不住它的，哪怕是盒子都有办法逃走，若是真想饲养一只蜘蛛，那得看你到底能不能抓得住它了。”

        趁着对方被那一句突如其来的代号震住，温庭湛加快语速，说完了自己的话：“等它厌倦了盒子里的生活准备逃走时，哪怕你看得再紧，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毕竟它可以有无数次失败的逃脱，而你只要失败一次，就只能看到空空的盒子、或许还有蜘蛛的残骸了。”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你的蜘蛛不还在笼子里么？况且，蜘蛛怎么说也算是益虫，虽然被很多胆小的人害怕，但总有人会理解的，”他神态自若地举起筷子，语调平静而释然，“不管是看在蜘蛛的毒液和蛛网，还是它捕捉的害虫上，总会有人愿意留下它的。”

        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明显存了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青年抬头，狠狠瞪了自家监护人一眼，恶狠狠地应道：“好，关不住就关不住，那我也要亲眼看着我的蜘蛛逃走。”

        “反正它现在还被关在我的盒子里，”站起身来的topkiller显然是气狠了，不动手帮忙不说，杀气和冷意像是不要钱地向周围扩散，可到最后，却依旧口是心非地绕过了正在收拾残局的男人，“毕竟，就算蜘蛛逃了，它给我留下的网总还是得要的。”

        反正结局已定，不管琴酒能不能理解，接受了就好，温庭湛有些欣慰地拍了拍自家狼崽子的肩膀，就算作是安慰了。

        他并不打算让卧底先生等太久，简单地收拾了下桌面，把空掉的盘子和碗筷放进水槽，就拽着琴酒坐到了诸伏景光对面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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