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将离

　　卧铺上坐着的中年人，正是梅花。

　　随着国民政府“停止内战，一直对外”的宣言发布，上级组织决定，把更多的地下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安排到抗日的第一线。

　　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上海，实际上已经是暗流涌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战事。为此，上级组织将前汉口地下组织负责人梅花调到上海，加强上海地下组织力量。没想到，人还没到上海，行踪便已经暴露，这令梅花万万没有想到。

　　多年来的潜伏经验，梅花的脑海中迅速判断这个情报会不会是敌人的阴谋。仔细思量之后，梅花判断，刚才那个军官很有可能是潜伏在军队内部的我们同志。如果真的是敌人的阴谋，根本没有必要这样，直接将自己逮捕就行了。

　　于是，他看了看墙上的列车时刻表，列车十点半到上海站，十点钟在上海站之前还有一个叫白鹤镇的小站停靠。

　　现在是九点四十分，离到白鹤镇站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还来得及。

　　梅花果断下了决定，就在上海站的前一站白鹤镇提前下车。

　　于是他收拾收拾行礼，将金红岩给他的报纸塞到手体箱里。

　　想到自己一定是因为鸭舌帽和手提箱才被刚才那个军官认出来的，便将灰色鸭舌帽也放到了手提箱中。

　　蓝黑相见的手提箱上面绣着的红十字，也用力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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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四十分，武汉到上海的火车晚点十分钟进到上海站。

　　江海顿时紧张起来。

　　这次抓捕地下党负责人，已经是兴师动众，如果一无所获的话，自己将十分难堪。

　　特别是郭威向日本人贩卖情报的把柄被沈千舟抓到，更令他如鲠在喉。沈千舟真要是向军令部如实汇报，轻则受一顿重责，重则自己这个行动组组长估计也要被撤职了。

　　他清楚，只要抓到了这个梅花，自己立了大功，成大事不拘小节，其他事都是小事了。

　　可令他失望的是，半个小时后，整列火车的乘客一个都不剩了，也没有发现情报中戴着灰色鸭舌帽，手提蓝黑相间手提箱的人。

　　“组长，没有发现梅花。我们撤不撤？”一名特务问道。

　　“撤吧。”

　　一种无以言表的感受涌上江海心头，让他有苦难言。

　　为了这次行动，军统上海站已经得罪了军令部。本以为能抓到地下党的大鱼，没想到却是一无所获。

　　这一回，自己不好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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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四团，团部。

　　根据军部的指令，十一点钟军统上海站的特工全部撤离保安四团。

　　十一点一刻，“鼹鼠”金红岩从上海站坐着黄包车赶到了保安四团的团部。为了掩人耳目，在通讯室摆弄了一个多小时电台后，方才来到沈千舟的办公室。

　　“团长，我已经将消息带给那个梅花了。梅花在白鹤镇站下了车，没戴鸭舌帽，手提箱上的红十字也撕掉了，一看就是个老手。”金红岩小声道。

　　“老金，要是没有你及时赶到，估计梅花已经被军统逮捕了。只是可惜，我们又失去了一次和组织联系上的机会。”沈千舟叹了口气，道。

　　“团长，这个梅花已经到了上海，早晚有机会再见面的。我记得他的相貌，见面就能认出来的。只不过我不能在上海呆太久，否则一定能将他找到。”金红岩道。

　　听了金红岩的话，沈千舟心头一动，连忙道：“老金，你记得梅花的相貌？”

　　“记得啊，真真切切的，在我脑子里印着呢。可惜我不会画画，要是能画出来就好了。”金红岩遗憾道。

　　“老金，你说，我画。”

　　“团长，这样也行？”金红岩有些不大相信道。

　　“行。我问你什么，你就按照梅花的样子答什么，知道吗？”

　　“好的，团长。”金红岩应声道。

　　龙城汪家，除了武术享誉当地外，祖传的易容术更是独门绝技，而汪家易容术的基本功就是肖像素描，对于沈千舟来说，画人像是轻车熟路，当然没问题。

　　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在沈千舟和金红岩一问一答下，梅花的人物肖像呈现在了金红岩的眼前。

　　“老金，你看还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了？”沈千舟问道。

　　金红岩把梅花肖像画拿在手中反复端详，道：“团长，你画的简直就像照片，和本人一模一样。”

　　“像，就好。老金，要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师部，师部那边也需要你盯着。”沈千舟拍了拍金红岩的肩膀道。

　　“团长，我听你的，现在就往回走。”金红岩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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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红岩走后，沈千舟拿着梅花的肖像在手上反复端详着。

　　四十上下的年龄，浓眉，眉间有一颗痣，国字脸，一双大眼很有神。

　　虽然有了梅花的准确相貌，不过偌大的上海，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按上海现在的局势，为了躲避军统搜捕，避免不必要的危险，地下党的秘密联络处设在租界的可能性最大。加之为了更好地收集日本人的情报，秘密联络处很有可能就设在日占的虹口区。

　　想到这里，沈千舟让传令官叫于春晓来到他的办公室。

　　“团长，有任务？”于春晓站在沈千舟的办公桌前，问道。

　　“春晓，这是根据鼹鼠的描述，画的一张梅花的肖像，你把这张肖像带到租界，让我们安插在虹口区的六名同志牢记这个人的模样。

　　根据保密原则，不必让大家知道这个人是谁，找到后上报即可，不要私自接触。虹口区的同志看过后，再让刘大壮看一下，告诉他，在上海城区留意这个人。

　　还有，大家都看过之后，你就把这张肖像销毁了。”说完，沈千舟把梅花的肖像递给了于春晓。

　　接过梅花的肖像，于春晓仔细看过了每一个细节后，道:“团长，我明天一早就去租界。”

　　“春晓，这一次去，再换一个身份。虹口区处处都是日本人的暗探，一个身份，总去理发店，会被人怀疑的。”

　　“好的，团长。我还有两个身份可用，日本暗探是发现不了的。只是，梅花的肖像画团长你画的太好了，就这么毁掉，也怪可惜的。”说着，于春晓又拿起肖像画看了起来。

　　“为了地下工作的需要，没什么可惜的。这样的肖像画，我画了很多，没有一副留下来，都毁掉了。”

　　“团长，我清楚你说的意思，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等到有一天抗战胜利了，团长，你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副？”于春晓试着问道。

　　“春晓，等抗战胜利那一天，我会给你画一副的。”沈千舟答应道。

　　“那就太好了。团长，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一定完成任务。”说着，于春晓向沈千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于春晓离开后，沈千舟下意识地打开了保险柜，在保险柜夹层中取出一张折叠几层的画纸。

　　回到办公桌，展开之后，平放在办公桌上。

　　一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姑娘映入沈千舟的眼帘。刚才他跟于春晓没有说实话。有一副肖像画，沈千舟五年来一直珍藏着，没有销毁，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每当思念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回忆那两年和叶晓晚一起的时光。

　　“晓晚，你究竟在哪？”沈千舟不停地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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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

　　东京，

　　小雨一直下个不停。

　　穿着和服的叶晓晚打着雨伞，从小原株式会社的正门走了出来。

　　刚走到门口，一名身着军装的壮年男子从街上迎了上来，“中村小姐，我听说你要去中国了。”

　　“是啊，大岛君，你的消息很灵通，三天后我就去上海。”叶晓晚应声道。

　　眼前的日本军官名叫大岛光夫，东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日本参谋本部军官。因为大岛光夫的父亲大岛浩介与叶晓晚外祖父中村荣大同在内阁，两家走的很近的缘故，叶晓晚到东京第二年，在一次宴会上结识了大岛光夫。

　　也就是那时，大岛光夫被叶晓晚的美貌所吸引。

　　之后这四年，大岛浩夫通过各种方式试图追求叶晓晚，都被叶晓晚严词拒绝了。这一次，他知道叶晓晚要去中国，临别前，自然要抓住这最后示爱的机会。

　　“中村小姐，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即便你去了中国，我同样不会忘怀。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去上海找你的。”大岛光夫道。

　　“大岛君，帝国的圣战即将打响。这个时候，你不一心备战还在想着儿女私情，怎么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驰骋沙场？”叶晓晚厉声道。

　　听到叶婉言辞严厉，大岛光夫连忙道:“中村小姐所言极是。不过再过几日，中村小姐就要离开东京了，我想把我爱意表述给你。从你离开东京那一日起，我会一心备战，为共荣大业而肝脑涂地。”

　　“大岛君，说到，就要做的。”说完，叶晓晚打着雨伞，一个人消失在雨巷中。

　　大岛光夫望着叶晓晚袅娜的背影，心中暗忖:“中村由美，我一定要去上海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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