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咫尺

在沈时霁探究的目光里，顾皎皎再未开口，她手里的信纸皱得不成样子，信上一条裂纹从攥着手的掌心沿开。

        她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脸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低下头沉默地想如何才能确定这件事，又如何在他面前尽量不落魄地稳住步子同来时一样离开这里。

        手指的指骨微微泛白，险些将信纸攥破，她轻轻咬住嘴唇，平息气息后，她在他的目光里转头再次看向他。

        素白的脸上同来时一般干净，眼眶却红了一圈，纤长睫毛一颤，眼神便从犹疑变成了坚定。

        顾皎皎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沈大人告知，还望沈大人保密。”

        她说着就起了身，而后将被攥得发皱发烂的信纸一点点捋平，小心对折后把它递给沈时霁，她抬眼触及到沈时霁平静地眼睛时，心上似被猛地烧了一下。

        那双时常眼尾上扬的冷眼里，她竟看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尤其那双眼里只装了她一人。

        信纸并未被他接过，他甚至手都未抬起一下，顾皎皎递出信纸的手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

        沈时霁看着眼下白的晃眼的手，似笑非笑地问：“公主又不要了？臣记得臣说过，这信既然是交由公主的，公主又来给臣是何意？”

        顾皎皎拇指不经意轻点了信纸，她胸口好像压上一块巨石，叫她呼吸也不顺畅起来，于是她艰难地开口说：“是，既然是沈大人的东西，自然还是归沈大人。”

        从来时气势汹汹非要那一封信不可，到现在这信连多看一眼都让人厌恶又难过。

        她从未料到有今天这一日，在沈时霁言语如刺时，她能忍受下来，因为这信是他带来的，连着裴元之的婚事，也是他来告诉她的。

        “臣身边容不下脏东西，还请公主自行处置。”

        顾皎皎脸上又煞白一瞬，屏息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眨眼又是一串的眼泪。

        她收回手，不看沈时霁，点点头，尽管有了今日，她也没改变掉沈时霁难相处的看法，不多理会就是。

        就在她要把信纸揣进袖口里，一只手从视线里横来，那只手搭在她的手腕处，白皙的肌肤上多了不属于这个时节体温的冰凉。

        那手阻挡住她的动作，丝毫不介意男女间的授受不亲，径直改为拉着她的手腕一同转了方向。

        等回神时，顾皎皎眼前便是燃着蜡烛的火焰上方，垂着自己捏着的信纸。

        诧异地看向沈时霁，他仍旧是那张冰脸，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烛火的光，以及她惊讶的脸庞。

        不知哪瞬，他们就已咫尺之间，他红而薄的唇一时间吸引住她的视线，她看着那在烛火中略显妖冶迷人心智的唇启开，听见泉水清冽的声音响起。

        “殿下难道想留？”

        顾皎皎随着他视线看往自己的手，手中的信纸与火焰只有一指的距离，一松手，这纸便能化为灰烬，再也留不到这世间。

        火焰跳得欢快，随时都能吞噬了这张令她不知如何处置的信纸。

        她摇头，就着沈时霁扶她的手，松开了指尖。

        在火光中，她看着信纸化为灰烬，脸上的泪也逐渐干涸。

        她想，沈时霁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惜费精力打探裴元之的事情，却仅仅是为了告诉她裴元之对她一片假心，身旁的人在她思考中，松开了扶着她手腕的手。

        一步后与她拉开距离，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听他说：“殿下莫要为不值得的人伤了身子，臣对今日之事定会保密，此街尽头右转有家店铺，卖的是殿下一直爱吃的梨花白酥卷。”

        他口吻平缓，不疾不徐地认真说完了剩下的话。

        “殿下是想回宫，还是去尝尝那家店铺新出的桃花贵酥糕？”

        顾皎皎被困在宫里这么几天，若不是出了这么一茬事，她定会去，但现在，她一人去，实在没什么胃口。

        她勉强笑了一下，回道：“多谢沈大人告知，只不过我……”

        沈时霁一双桃花眼舒展开，里面点点星光盈出，带着蛊惑与顾皎皎的目光相对，红袍少年此时泄出柔和的抚慰之意。

        “倘若臣想您陪着在下去呢？”

        “毕竟殿下也不想欠臣一个人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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