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黎韫玉在办公室颤抖地拿着那一张成绩单。

        老班宋建国看着黎韫玉那一脸震惊的样子，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咱班这次出了个年级第一啊！”

        印刷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上有着一排排蝇头小字，余照清的名字在最前头，总成绩那里印着他的分数:694

        年级排名:1

        “卧槽！”黎韫玉忍不住在老班面前爆了声粗口，“老班，余照清这也太牛了！他甩了年级第二多少分啊！”

        宋建国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了一口水，意味深长道:“将近八十分。”

        “咳咳咳……”

        黎韫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四中在宁城算不得上一所好高中，上有宁城一中、宁城三中压着，下有宁城私立学校安华高中追着，优秀师资流失严重，有点本事的老师全跳槽了，还留在这里的优秀老教师纯属是情怀支撑。而优秀生源自然也是被其他学校瓜分，是以越发展，越普普通通，下坡路走了好几年，都快触底了，招的学生也良莠不齐，升学率和优秀率根本干不过其他学校。

        别说六百九，四中多少年没出过一个能考六百五的神人了。

        宋建国内心激动，表面却稳如泰山，招手让黎韫玉把一班成绩单拿去教室里面张贴。

        一班同学等成绩表贴了围上去看，正巧许渡拿着一袋饼干上来找余照清。

        这俩在一周时间的相处后，终于形成了恰到好处的平衡，许渡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逐渐缓和——不怪他态度软化，实在是余照清这人跟团棉花似的，不管怎么说怎么做他都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许渡说多了自己也不得劲。

        而在那小卧室里面，许渡勉强分了半张床给余照清，而余照清每次都是等许渡睡得不省人事了才上床休息。

        余照清睡相很好，不怎么乱动，是以许渡觉得床除了变得更窄了些，没觉出有什么变化。

        小饼干是同班女生给的，顺带一封粉红色十分有少女心的信——一看就知道是情书。

        班上有人看见许渡和余照清一起上学，很快就知道了余照清是许渡后爹带来的哥哥。

        有胆大的女生就让许渡给她递吃的和表白信给余照清。

        ……许渡这辈子都没想到过有人能收那么多情书。

        他抓着小饼干的袋子不情不愿地上来——要不是那女生答应给他买瓶橘子味汽水，他才不上来。

        头上长着的杂毛头发不怎么安分，许渡自顾自伸手揉了几把，觉得热得慌，决定赶明儿去学校旁边开的理发店把这头杂毛给理成板寸。

        他一上来，就看见一班门口那挤着一堆人，想起来这是高二月考出成绩了。

        许渡没太在意，溜着步子往后门走，很快就隔着窗户看见了余照清的脑袋。

        彼时阳光正好，穿过走廊，切入窗棱，在余照清脸上留下一小块金黄色的光斑，他正低着头写写画画，睫毛被光斑晕染上一层金色。

        嘶……许渡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虽然他不怎么喜欢余照清，但余照清确实怪好看的。

        难怪那么多女生找他给余照清递情书。

        不过，许渡想，从三楼爬到六楼真的好他妈累。

        下次再有人找他给余照清送情书，他就把这情书糊余照清脸上！

        ·

        ·

        教室里面，完全不知道自己便宜弟弟心中所想的余照清正在写一道刁钻的化学题目。

        解题思路写了一半，他听见自己脑袋上面的窗户被敲了敲。他抬起头，看见一头杂毛的许渡把头支在窗户上看他。

        许渡乱糟糟的头发翘着，眼角下垂，像条被热昏的小狗，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神有些不善，只是他两颊有些圆圆的弧度——等长大了估计就会消下去显出棱角了——看起来还蛮好戳，奶凶奶凶的样子。

        唔，小炮仗变成比较讨人喜欢的的杂毛小狗了。余照清想。

        “你上来干什么？”余照清抬头问。

        余照清说话时，大课间的音乐正响着，放的是《奇迹再现》，把他和缓清冽的声音冲走了。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

        许渡被这背景音搞得听不清他的话，只看见他的口型，只好朝着他喊:“你说什么？！”

        少年变声期时嘶哑的声音穿过热闹的音乐过来，余照清怕他这架势把嗓子喊伤了，有些无奈地站起身，凑近许渡耳边说:“我说，你上来干什么。”

        气流拂过耳边，许渡觉得耳朵有些痒，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因为靠得近，许渡闻见余照清身上很淡的柠檬沐浴露的气味，和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是许渡惯常喜欢的沐浴露味道。

        把他从三楼跑上六楼的不耐烦给冲散了。

        诶，沐浴露好闻，许渡想。

        “给你送温暖，”许渡把小饼干和情书怼到余照清面前，冷声道，“有人拜托我给你送情书。”

        小情书上面粘着的粉色爱心凄凄惨惨地晃着，快掉下来了。

        余照清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小情书，声音有揶揄的意思:“你都不帮我挡一会儿桃花么，弟弟？”

        “谁是你弟弟啊！爸妈都不是一个”许渡不满地嚷道，又有些不耐烦了，“再说你都成年了，又不是早恋！”

        “带坏未成年也不行。”余照清认真说，然后把那情书和小饼干从自己面前推开。

        许渡“啧”了一声:“现在的未成年懂的可不比你少，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

        “说不定人家电脑硬盘里几个g的动作片，比你看过的正经电影还多。”

        少年摇头晃脑的，挺可爱。

        余照清兄长的关爱之情大发，看着许渡那一头杂毛，忍住了伸手揉一揉的冲动。

        开玩笑，上次揉完被咬了一口的牙印都还在，他可不敢再轻易挑战瓜娃子这几乎等同于无的忍耐力。

        “明天你去理发店理头发吧，”余照清说，“你头发长了点，留着太热。”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也有这个打算，但许渡还是不喜欢别人管束自己，“操，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嗦。”

        “习惯了。”余照清说。

        他从小就和自己奶奶一块住，余奶奶身体不好，余照清心疼余奶奶，是以从小到大都很懂事，让人省心，又热心会照顾人，于是平时邻居就把自家小孩给余照清帮忙看着，久而久之，余照清就养成了关照身边的人的习惯。

        “这东西你真不要啊？”许渡又把那小饼干和粉色信封递到余照清面前，“不要我给拿回去。”

        余照清正想说好，已经抄完自己成绩的黎韫玉先一个猛虎下山扑到他身上，手臂一挽锁了余照清的喉，十分兴奋道:“照清！你也太厉害了！694分啊！牛逼！”

        许渡嗡嗡响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余照清？694？

        他愣愣看了一会儿余照清，脑袋里浮现出第一次和余照清坐公交上学时余照清面对自己对于成绩的问题，平平淡淡的那句——

        “一般。”

        这他妈……这他妈叫一般？！他们两个人对于“一般”这两个字的理解是不是有东非大裂谷那么大的裂痕啊？！

        许渡裂开了。

        那边黎韫玉注意到了窗口那站着的穿着黑白校服的的少年。

        少年一头杂毛，长得挺好，眉眼很俊秀，穿着四中黑色领子，袖子上三条黑杠的校服，短袖校服上面的扣子没扣全，能看见两条独属于这个年纪男孩子的，纤细，修长的锁骨。他手里抓着包草莓味饼干，还有一封粉色的信封，上面画了好几颗爱心，递过窗户，放在余照清眼皮子底下。

        黎韫玉“芜湖”了一声，拍着余照清的肩膀，敬佩道:“行啊哥们，魅力不浅，咱们班现在来找你表白的连男生都有了。”

        他这话一出来，引得身后几个一直在往这边看的女生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呼。

        余照清:“…………”

        许渡:“…………”

        操，想揍这个人一顿。

        余照清咳嗽一声，未免这小炮仗炸起来把黎韫玉给就地正法，一脸郑重其事对旁边的黎韫玉道:“这是……”

        他顿了一顿:“这是我弟弟。”

        许渡难得没反驳他。

        黎韫玉这才觉出不对劲来，想起来余照清之前说过他父亲再娶，继母带着一个比他小两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这件事情来。

        黎韫玉不好意思地抓了两把头发:“是弟弟啊，不好意思啊。”

        ·

        ·

        许渡没回话。

        此时的许渡满脑子都是他妈李美芝知道这便宜哥哥是个学霸之后自己那水深火热的生活。

        李美芝女士因为是单亲妈妈，平日里面为了挣钱养家，对许渡的关照不算多，仅有的那几分全放在了许渡的学习上面，希望许渡能如她所望，考他个名牌大学光耀门楣。

        只可惜许渡同学一学就废，考起试来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考出来的成绩能把他妈李美芝气得七窍生烟，怒而问候许渡他那出轨渣爹的祖宗十八代，再把许渡骂个狗血淋头。

        许渡的脸垮了。

        他一脸愤恨地看了余照清一眼，把余照清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小炮仗又去哪里点火了。然后余照清见许渡抓着小饼干和情书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挺直的背影很嚣张，耷拉下来的杂毛很慌张。

        “啊……不会是你为了保全这崽子面子骗我呢？”黎韫玉托腮，“怎么这背影不像是弟弟啊，像是表白被拒恼羞……”

        他话还没说完，余照清敲了敲桌子道:“别说这个了，下节课要检查物理作业，你写完了吗？”

        黎韫玉嗷嚎一声，立刻顾不上小弟弟是哪里来的了，马上捡出自己卷了边的物理练习题，又抽了余照清的本子，苦哈哈地写了起来。

        ·

        ·

        四中下午五点半放学。

        有些走读生三三两两出校门那边去吃东西，对学校食堂敬而远之。

        而余照清翻出七块钱，在校门口鲜香炒粉店那买了一份蛋炒粉。

        小店很窄，但学生坐得很满，店外面还支着两张桌子，几个学生一边冒着汗，一边唠嗑吃炒粉。

        余照清在店里面坐着。

        店里面老板架着锅，大火炒粉，火焰蹿上黑色的锅底，把热气和香气一起送出来，再加上宁城傍晚时分更加毒辣的太阳，即便顶上电风扇开到最大呼啦啦响，还是热得要命。

        他吃得不快，对面和他前后脚拿粉的小哥都已经吃完拎包走人了，他才吃了一半。

        对面的位子很快坐下来一个人，余照清抬起头一看，眼角弯了弯:“小渡。”

        许渡满头汗坐他对面，也没应声，只是专心捞了捞碗里面的粉。

        他分神看了余照清一眼，见余照清搁了筷子，碗里还剩一些粉，而且他买的还是小份！

        许渡……许渡直接瞳孔地震，不敢置信。

        “操！你属猫的吗？！”许渡正在长个子，一餐能吃三碗小份，是以极度震惊余照清的饭量，“就吃这么点？！你怎么长那么高的？！”

        “十二生肖里没有猫，长得高可能是遗传基因好。”余照清一本正经，而后解释说，“我胃不是很好，炒粉吃多了胃不舒服。”

        许渡一脸不解:“那你还吃？！”

        “好吃啊。”余照清笑了。

        许渡:“…………”

        行吧。

        许渡低下头来刨粉，没过多久，听见头顶上飘过来一句:“你今天是生气了吗？”

        “呵……”许渡咽下一口香喷喷的炒粉，“我那是为我以后的生活悲哀。”

        这次换余照清的脑袋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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