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小哑巴，给你吃糖。”

        五岁的苏觅还没从亲人接连逝世的打击中走出来，她拒绝开口说话。

        目睹了小鸟被橘猫吃掉后，她失去了唯一的兴趣。每天在家里发呆，姥爷准许她下楼去公园和孩子们玩。孩子们开始时喜欢这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妹妹，但她从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唯一能坚持和她说话的，只有公园里的小霸王，江择。

        他每天都会带一根芒果味棒棒糖，递到苏觅面前。苏觅从来都不要，任江择举得手都酸了，也像没看见一样。

        江择也不退缩，就举着。苏觅也不为所动，就坐着。

        两个小孩，像法国田园电影的海报。背景是茵茵草地，眼中是只有彼此。

        江择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玩心大。伙伴们喊他去抽陀螺，他就把糖放在苏觅手边的石桌上，跑开了。

        但苏觅也有自己的爱好，她喜欢骑自行车。她有一辆红色的自行车，每天都会绕着公园骑。江择后来也跟爷爷要了一辆蓝色的，跟在苏觅屁股后面骑。

        五岁的小江择虽然也是酷酷的，但话还是不少。总是在后面喊：“小哑巴，不要骑这么快啊！会摔倒的！”小男生的音色清凉，但音调低沉，就和17岁的江择一样。

        苏觅每次都不理他，但江择跟着她，她唇角会轻轻翘着。

        像是有了保护伞。

        噩梦开始在一个郊外的烂尾楼里。江择被父亲的生意对手绑架，是两个穷途末路的男人。

        他和苏觅一起被绑在柱子的两端。

        “小哑巴，醒了吗？”

        江择很害怕，这是他第三十六次问出这个问题。

        他想起刚刚小哑巴从平台骑车俯冲下来，要救他的模样。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刷过，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女孩，危难关头，愿意奋不顾身救他。

        这时他感觉到绳子另一边的震动。

        小哑巴醒了，但是她不会说话。只能用动作回应江择。

        江择松了口气，他的小手绕过柱子去够苏觅的手。

        他偏头看到小女孩的掌心，因为摔倒，被磨砺出血痕。

        泥土石子都掺杂进了肉里。

        江择小心的牵住女孩的手。像个小男子汉，出言安慰。

        “你不要害怕，我爸爸会来救我们的。”

        苏觅垂着头，她刚刚在车上被绑匪用药迷晕了，现在还有点迷糊。

        绑匪从楼梯口走过来，掐住江择的小脸。

        “你爸那个混蛋，搞垮了我的公司，想救你竟然还敢和我谈条件。”

        腥臭的口气喷在赵琛脸上，让他屏住呼吸。

        “看来得给你爸来一剂猛药，你可不要怪叔叔，要怪就怪你那黑心肝的爹！”

        绑匪开始解江择身上的麻绳，但留了绑住手脚的。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江择挣扎着想逃离桎梏，但只换来绑匪毫不留情的巴掌。

        “秃子，拿dvd来，咱们给江大律师送个礼！”

        绑匪呼唤自己的同伴，布满血丝的眼睛兴奋的瞪大，露出个诡异阴森的笑容。

        同伴是个光头，此时在楼里也不戴帽子了，只留个口罩。他原本是干力气活的，是个傻的。绑匪曾对他有恩，他来帮忙干这犯法的坏事。

        秃子一样样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个是座机……”

        “这个是录像带……”

        “秃子，把我的水壶放下……”

        绑匪推开秃子，自己去找到了dvd。打开翻盖，递给秃子，开始录制。

        他一脚把江择踹跪在空地上，正对着镜头。

        江择手脚都被绑住，大力袭来，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

        江择的脸一半埋没在泥里，但他睁着不服输的眼睛。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刚刚立起一只腿。

        又是一脚揣在他后背上。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凌掠，高大的成年男人殴打被捆住手脚的五岁男孩。

        dvd的红灯一闪一闪，好像在给这场□□打拍子。

        “江大律师，看看你儿子，你再不把钱送过来。这小子就要被我玩死了，哈哈哈哈。”

        “明天凌晨五点之前，把五百万送到沿河西路公交站的第一个垃圾桶旁边！晚了你可就见不着你的儿子喽”

        他说完，又补了一脚，把孩子的脸踩进潮水的泥里。

        江择像一个破布娃娃，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只紧紧咬着牙关，不对摄像头暴露一点哀求示弱的表情。

        绑匪把男孩扯着半跪在地上。

        江择的眼死死盯住绑匪，屈辱的跪在地上，绝不开口求饶。

        “江大律师，你晚一小时送钱来，你的儿子就要多跪一小时。”

        录像在绑匪邪恶的叫嚣中停止。秃子合上dvd的翻盖，挠挠头。

        “六哥，他毕竟是个小孩，别真打坏了。”

        他这几年过得挺惨的，没了同学厂子的工作。没有别的地方要他这个傻了吧唧的力工。

        “父债子偿，是他自己倒霉。”

        没了摄像机，绑匪不再殴打江择。

        只让他跪着不许起来。

        绑匪拿着摄像机连到电脑发送。

        苏觅转头看着刚刚这一幕。

        跪在地上不服输的男孩，和每天给她送棒棒糖固执的男孩渐渐重合。

        像是一团火。固执的燃烧。

        绑着他俩的麻绳被松开，她的手被绑着，但行动自由。

        绑匪没弄清她的身份，不知道她也是一只肥羊。

        她爬到江择身边，江择跪坐在地上。浑身火辣辣的让他没力气挺直脊背。

        苏觅停在他的背后，背过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自己也靠在江择的背上。

        两个小孩在空旷的水泥地上。

        互相依偎。

        “小哑巴，是我连累你了。”

        小江择倚在苏觅肩膀上。小哑巴从不说话，江择也没指望得到答复。

        “小哑巴，你再等等。爸爸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这是江择给自己的心理暗示，支撑他熬过这几个深夜。

        “小哑巴，你看外面的星星多亮。你看左边，有七颗星，像大勺子形状的，叫北斗七星。”

        “它会指引爸爸找到我们。”

        “很快。”

        江择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女孩，小哑巴总是这么安静。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天空。不哭不闹，像是从不期盼会被谁解救。

        等爸爸来救出自己和小哑巴，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哑巴，把所有敢来欺负她的人，都打光。

        五岁的江择立下誓言。

        16岁的苏觅和江择一起在梦境里，梦着他们共同的回忆。江择的唇角轻勾着，尽管被绑架很害怕。但他感谢有苏觅的陪伴。

        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从坡上加速俯冲下来，要解救他的姑娘。

        之后的岁月里，他成了她的后盾，成了她的骑士。

        为报当日之恩，也为了长长久久待在她的身边。

        苏觅也在梦中，她的表情很平静，只有眼珠的转动，表明她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尚在梦魇之中。她枕在自己的乌发之上，睡颜恬静。那场意外于她而言，没什么波澜。幼小的她甚至觉得就这样跟着父母离去，也挺好。

        但她记住了有这样一个男孩，像团火焰。

        被踩进泥里，也不低头。

        还有心情，仰望天上的星星。

        后来她允许也习惯了这团火的陪伴，像是她人生的慰藉。

        【触发并完成道德任务：见义勇为】

        【触发并完成道德任务：得到一个人真心的誓言】

        【触发并完成身体任务：被一个男性放心的依靠】

        苏觅脑中系统声音响起。苏觅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一脑门问号。

        苏觅：我又在睡梦中完成任务了？？

        【是哦宿主，还是同时三个任务呢！三响炮哦！】

        苏觅：我什么时候得到誓言了？我怎么不知道？

        【系统无法侵犯他人隐私哦，但是检测到有人以宿主之名起誓】

        苏觅：为什么梦里的过往也算完成任务。

        【因为您的梦都是在您身上真是发生的事，您得到奖励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这个奖励来得太迟，过了这么久才发放给您】

        苏觅沉默了，她丧失双亲后。就再没有奖励这个概念。

        做得好是理所应当的，做的不好，要想尽办法修正才行。

        原来，如果做的好。是应该被奖励的。

        苏觅第一次对这个系统产生了好感，像是得到了迟到的爱。

        在弥补她父母缺席的童年。

        【那就开始发放任务喽~】

        【这次也会是宿主当下需要的奖励哦】

        系统好似感受到了苏觅的亲近之意，电子音也带上了几丝愉悦。

        【道德奖励：a股天宇药业三月内将迎来500涨幅】

        见义勇为该被奖励，以勇敢者最需要的方式。

        不该仅仅是一句感谢。

        勇敢者在那一刻选择逆行，向着危险的方向。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练过铁砂掌，没有金钟罩。

        只是当命运之神把她推向勇敢时。

        她选择了勇敢。

        没有退缩。

        这是她的选择，不是她的义务。

        这是迟到了十一年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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