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迷雾之下 （十二）

对人类表现出善意，露娜想不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她知道一切的邪恶都是有源头的。暂且不提对于人类的仇恨，作为一名守序，自出生之时，露娜睁眼所看到的便是饥寒与阴暗。从小，她就明白要用怎样的方式来面对远古冰原上的折磨。

        即便面对德拉贡，也就是自己的哥哥，露娜都要努力争取活着的理由。过去，露娜并没有现在的这么强大。那时候，可是在混沌时代，所有的一切都是极其艰难的；狩猎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还得剥取毛皮来制作毛皮衣服。

        无论是在大雪纷飞之时，还是卷起冰风暴，露娜都得按照德拉贡的要求来努力。想要吃饭，露娜就得参与到所有的事情中。然后，她还得忍受弟弟与自己争抢果腹之物。

        如果运气好，一只脱离队伍的冰原驯鹿，自然是一顿美味。可惜，想要饱餐就得按照各自的实力强弱来分享。在冰原上，使用魔法捕猎已经给身体带来负担了，还要为获取食物而争夺，对于情窦未开的露娜来说简直就是无情。

        然而，狩猎的机会不是经常都会有的。露娜，亲眼见证了泰坦巨人追逐驯鹿的场景。对于一名守序，冰原足够辽阔，却无法满足几个结伴而行的泰坦巨人。甚至，幽冥狼群都是泰坦巨人的零食。

        有一次，露娜因为饥饿而不得不冒险。她以为自己的魔法可以吓跑那些大个头。可惜，泰坦巨人落脚就能造成区域地震。如果加上魔法的使用，一名魔力充盈的泰坦巨人就能让冰原上升起一座冰山。

        望着眼前的冰山，露娜就畏惧了。站在被冰雪覆盖的岩石后面，露娜几乎呆住。但是，被生活锻炼出的坚强让她没有后退。当冰风暴靠近，她为了得到一只被丢弃的瘦弱驯鹿而在岩石后面躲了很久。后来，她是被德拉贡发现的，而那一只被丢弃的驯鹿就在她的身下。

        从被德拉贡的黑暗之火融化后的冰雪中钻出，露娜没有受到德拉贡的关心，而是一次冷语相告。德拉贡道“你想在这鬼地方活得长久，就得遵守规则。”

        “什么规则？”露娜问。

        “我的规则。至于你压着的驯鹿，我允许你与我分享。但是，你得先把属于你的那一份分一些给那位比你强一些的弟弟。”德拉贡补充道。

        德拉贡的话语，毫无疑问给了死里逃生的露娜一次打击。刚被冰雪掩埋的时候，露娜还在心中期盼被兄弟找寻，并且等待嘘寒问暖。那时候，露娜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丢弃的驯鹿拖到岩石后面的。一份本应丰盛的晚餐，却需要用大自然弱肉强食的规则来划分拥有者，这着实让露娜失望。

        心灰意冷，就成了露娜逐渐走向冰冷的其中一个原因。再往后，露娜与与兄弟们度过了艰难的混沌时代，到达了诸神时代。随着年龄增长与经历的丰富，露娜开始找寻最初的美好。

        “我亲爱的哥哥，你一定见过我们的家人。”

        在冰屋中，露娜表现得很强势。问这句话的时候，露娜对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她不得不问。这一个问题，纠缠了她太久了。如果身边的哥哥与弟弟对自己没有一点温情，那么就得从别处寻找。所以，她把希望放在了其他的家人身上。

        “家人？你在说什么？”德拉贡，仿佛见了鬼般地惊讶。

        当时，露娜张着嘴，差点哑口无言。“家人，就是我们的父母……”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娜自己心里根本没有底，所以茫然地看着德拉贡。毕竟德拉贡是她的哥哥，她以为德拉贡知道得多一些。

        “什么？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德拉贡比露娜冰冷多了，直接毫无表情地回答。

        他怎么不明白呢？露娜皱着眉。但是，她从德拉贡的眼中看出了一点事情。那就是，德拉贡对于家人的话题根本不在乎。

        “难道，我们是从天而降的吗？”露娜索性提高了声音，直接吼。

        没想到，德拉贡竟然正儿八经地回答了露娜的问题。这一点，露娜颇为惊讶。因为，在平时，德拉贡会没有耐心地随口说一句，或是用近乎命令似地话语来代替。“就我们，还能有谁？”德拉贡是皱着眉说的。

        仿佛被闪电击中，露娜摇晃了一下，踉跄着倚靠冰墙而坐下。生活本就艰难，现在却迎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露娜愣了。

        “呵，这算什么呢？”

        露娜，在心中安慰自己。她告诉自己，还有什么比过去经历的一切更加残忍。紧抓了一把雪，然后攥出吱嘎声，她猛然站起。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是直接由神明……”开始是为了用一句幽默来自我安慰，但露娜忍不住哽咽。没有其他的家人，固然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可是，她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在心中质问神明，为什么要让自己与哥哥弟弟们诞生在阴暗的冰原之上。

        “对……幸好，我们不是孤单的，还有其他族人们。虽然……”德拉贡并没有安慰露娜，而是实话实话。

        “……”

        从得知关于家人的事情之后，露娜基本不再与她的兄弟们说话了。时常，她独自练习魔法。渐渐地，她以为自己明白了自身施展魔法时产生的光之所以是黑色的原因。

        “那一定，是因为太过于悲伤了。”

        露娜胡乱猜测。实际上，她是忍不住放大了心中的悲伤。所以，在她看来，一切都是不愉快的。

        不管怎样，生活还得依旧。帮助德拉贡建设部落、与弟弟一起闯入泰坦巨人们的领地抢夺食物，或是为了驱赶巨人的计划而做准备；每一样事情，露娜都不甘于落后。在生存的事情上，露娜知道不能软弱。

        在露娜看来，所谓的善良就是遵照大自然的规则而存活，所谓的邪恶就是放弃可以存活的机会。极端的想法，让露娜越发冰冷。

        如果有莫名闯入领地的异族，露娜就会用黑暗之火施以惩戒。

        不过，即便是月神的宿敌，在执着的事情上也有疲惫之时。遇到斯塔的那一天，很快就发生了。那是在距离远古冰原东边，一片相较于远古冰原环境稍微好一丁点的地方，人们把这地方叫做冰川之地；而布莱森与斯塔相遇的地方，也正是这里的极北镇。

        只是，那时候还没布莱森的什么事情。与狩猎的队伍抵达极北镇的时候，露娜就被德拉贡抱着的小女孩吸引了。后来，露娜才知道孩子的名字是斯塔。

        “一个小家伙，在路上捡的……”德拉贡冰冷地说。

        在安排好狩猎队伍的事宜之后，德拉贡就告诉了露娜有关于斯塔的事情——当德拉贡赶赴东边的碎冰湖，那些残月族人已经袭击了那里的部落。如果不是小斯塔自己从坍塌的冰屋中钻出来，德拉贡也无法发现她。

        但是，露娜很纳闷。当她看到小斯塔的时候，却看不到因为流离失所而引发的仇恨与愤怒。甚至，小斯塔那双蓝色瞳孔的眼睛，让她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疑问。虽然那种令露娜茫然的感觉一晃而过，但是露娜还是记住了。

        “眼前的孩子，怎么用这么清澈的目光望着自己？而且，对于周围的一切，这个叫做斯塔的小女孩也用了这么令人欣喜的目光。”露娜思考道。

        当那些肩膀上沾有驯鹿血迹的族人走过去的时候，在德拉贡怀里的小斯塔就不老实了。小斯塔来回摆手，跟每一个从眼前走过的族人打招呼。

        小斯塔的那种微笑，着实令人心生温暖。头一次，露娜就像孩子似的，心中涌现一股暖流。当露娜因为心中的温暖而让自己的目光从小斯塔身上转向德拉贡的时候，竟然发现德拉贡的一个举动。

        “愣什么？”德拉贡对露娜说。说话之余，他竟然特意将即将滑落左肩的小斯塔摆正了位置。甚至，德拉贡还用左手抓着小斯塔的肥嘟嘟的小胖手。

        “天，我的哥哥德拉贡发生了什么？”

        露娜实在不敢相信。事实上，即便是身边四处蹦跶的孩子，德拉贡也不会多看一眼。为什么在面对小斯塔的时候，德拉贡妥协了？她重新打量斯塔，再次确定了令自己心生温暖的原因。

        那双向一切都展现出纯真目光的眼睛，就是令德拉贡改变的原因？露娜发现自己原来也拥有过像小斯塔一样的目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的？露娜淡然一笑。

        即便时间流逝，露娜也无法从小斯塔的眼中看到对于过去的仇恨与愤怒。天使，露娜不得不用这么美好的词来夸赞小斯塔。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斯塔忍受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为了不让小斯塔受到伤害，露娜不得不亲自照顾。

        “德拉贡，我们得照顾好她……”

        悉心教导，再加上无微不至的关怀，露娜看着小斯塔慢慢长大。不知不觉，露娜发现自己心中仍旧存有怜悯之心。再后来，斯塔所爱的人，也就是布莱森出现了。于是，露娜第一次展现出了对人类的善意。

        只不过，让露娜展现善意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布莱森是斯塔所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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