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龙语与风之歌 第七十七章 暗月下，迷雾现

五月十八日，夜。

        在银镜之前，“刀斧智囊”坎瑟绑紧黑色斗篷的扎带，然后前后斟酌。

        坎瑟穿着夜游教会的袍子——关于这件漆黑的袍子，他特意找了有名气的裁缝制作，不论是镶边还是丝绣都用了金银线。甚至，他还让裁缝用熏香熏过，以此让自己显得更加体面优雅。

        除此之外，坎瑟还刮了络腮胡，只留了八字胡，以防止自己看起来过于沉稳、严谨。他知道想要与月下恶魔谈论事情，就得处处谨慎；如果一切都显露在外表，就会被怀疑。因此，让人看起来开朗幽默的八字胡是首选。

        “瞧，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

        坎瑟问身后的侍卫。他捻着胡须，呼了一口气，并且试着像年轻小伙子一样上扬嘴角微笑。这副样子，应该会让人放松警惕吧？这次机会，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希望几天的等待，能让我安然地完成拜见望月城主的事情。他是这么想，但事情比这复杂多了。他很清楚。

        收拾好了一切，坎瑟就摸了摸口袋中的物品，确定它还在身上。匕首？不，这不是他要的。他从口袋中将匕首拿出，然后注视着侍卫。

        “请把这忠诚的小伙伴收起来吧？我知道这是你放进去的，但我不需要。”

        坎瑟命令道。他很希望科瑞兹大人的部下都能像自己这样。很快，他就想到了奥尔德温少爷——尽管他还年轻，被任用的次数少，好在他也算是教会里的一个智囊。所以，他就笑了笑，没有斥责侍卫。

        “而且，匕首在月下恶魔那起不到作用。”坎瑟补充道。

        “呃，大人……您这是干什么？”侍卫无奈地去接匕首，然后说。

        “我差点忘了科瑞兹大人的信件，这封信件暂时还没来得及看。”坎瑟松开匕首，并对身旁的两名侍卫说，“瞧瞧，这又是什么？呵……这是让望月城领主惊喜的信件，这很重要，也是我需要的东西。我得贴身携带。”

        坎瑟将科瑞兹的信件放入桌后墙壁中的裂缝。接着，他将桌子用力一推，信件被桌子严严实实地挡住。过了会，他搓了下脸，提起精神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旅店后院。街道上的穷人很多，讨要饭的人也很多，守序之王统治下的残酷在这里体现得很突出。那些干活的奴隶在鞭挞之下，推着货物。

        看到这里，坎瑟将马车的帘子拉上了。

        “大人，这是一次危险的行动。这把匕首，您还是带着吧，以防万一。”侍卫说，并且递上匕首。

        “危险？这是一个忠诚的人该做的，身为科瑞兹大人的智囊该做的事情。即便以身犯险，也无法报答科瑞兹大人的救赎。”坎瑟义无反顾地说，因为他知道穆恩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在穿过一条宽阔的街道后，他们到达了领主大殿。

        领主大殿内，月神的代言人——星雨大祭司露兹  ?格林罗斯的白岩雕像在夜光下尽显优雅姿态。而雕像的窗口旁，站着的却是魔龙帝国掌管望月平原的傀儡，也就是听从守序之王的月下恶魔。

        “悠扬的风琴与风笛，一首好曲子。”坎瑟走到月下恶魔穆恩?范的身后不远处，然后坐下。

        在这洁白如玉的砖石质地的领主大殿内，坎瑟慵懒地靠着椅背，双臂也搭在上面——他摆出一副更习惯这种舒适环境的样子，但这一切仅是为了让穆恩了解。

        “科瑞兹的忠实仆人怎么会有空来望月城做客？”一直看着月光的穆恩开口说话了。

        穆恩没有转身。他比坎瑟强壮多了，而且拥有一副比坎瑟更加历尽沧桑的脸颊，脸色暗黄、表情冷漠。

        “这当然是为了向望月城主阁下效劳，您可是这片领地的主人。”坎瑟奉承道。他在穆恩的身后站起，鞠躬，而且确信穆恩知道自己的动作。

        “啊，的确，这片领地的一切都是属于这大殿的主人的，”穆恩缓缓转身，“既然明白，那么为什么敢向威严挑衅！夜游教会的老狐狸，是不是聪明过头变糊涂了？范氏家族的人，他不该碰！”

        “当然不能碰，主教大人还要捧着埃琳小姐呢，您说得是，”坎瑟端起两杯酒，一杯递给穆恩，“这一切都不是主教大人的错，而埃琳小姐也不在主教大人手中。”

        此刻，坎瑟的两名侍卫将一名满身拷打痕迹的人拖进来。

        “这是？我认得这橄榄枝的徽记，只有不懂时势的复兴军团的人才拥有这东西。他们是一群愚蠢的看到梦想破灭才肯罢休的家伙。他们竟然敢让我的家族蒙羞！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穆恩半信半疑地说。

        穆恩只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这个身穿刻满咒语的白色铠甲的恶魔，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所有看不到真相的事情，他都会质疑，并且派多人调查。在口讯核实后，他才会采取行动。

        “当然！您可是这片领地所有居民的衣食父母。没有您，我们已经被带去喂守序族的怪物了。如果您还不相信，可以多派点人调查一番。但是前几天的战斗您知道吗？关于班尼特。”坎瑟向穆恩敬酒。

        “班尼特？他死于复兴军团之手。无论复兴军团与月光镇的袭击事件有没有关系，都是必须清除的，因为复兴军团是守序王的敌人！班尼特死得很值。”穆恩故作姿态。

        望月六侍卫之一的班尼特阵亡，这对穆恩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而且班尼特是私自带人去的，还死在了守序族的傀儡手里。但是他从坎瑟的口气中听出了别的意思，这才是坎瑟告诉他这件事情的目的。

        “大人，我从小道消息中得知了一个秘密，班尼特在暗中与您熟知的某些人勾结。”坎瑟贴近穆恩，小声地说，一副生怕被人偷听的样子。

        “到底是我所熟知的某些人，还是你所熟知的某些人？我的手下不像科瑞兹的人那样——今夜还在一起谋划，隔天夜里便带着匕首问候。”

        穆恩笑道。月下恶魔的耳目众多。之前，科瑞兹被刺的消息已经由监视教会的骑士传达过来。

        “大人，在下没有开玩笑，我这里还有几封班尼特的信件，”坎瑟从怀中拿出几封起皱的信件，“大人，请看。这些都是在归旅人那里拦截下来的。”

        “所以，他还没有谋划成什么事情，信件就已经在你那里了；而且他已经死了，成为了一个无法被审讯的人。我的朋友，你真该好好让祭司看看，你病得不轻。也许，你该拿出更多的证据！看在你特地跑一趟的份上，你的好意我收下了。”穆恩疑惑地说。

        暂时，穆恩还没彻底弄清楚坎瑟有没有说谎。

        “您，可以相信我，我可以为您做一件事情，一件可以让您信任我的事情。”坎瑟说。他知道自己戳中了穆恩的想法，因为看到穆恩露出笑容。

        “那好，帮我打听下月神之力的事情，我对此很感兴趣。听说，这个秘密只有曾经的夜幕教会的教皇继承人科瑞兹知道。”穆恩答应了坎瑟的建议，这正是自己所要的。

        如果这个对科瑞兹来说意义重大的秘密可以被坎瑟获取，那就意味着坎瑟是可信之人，因为背叛科瑞兹的人会死得很惨，尤其是在这种问题上犯错。

        “可是，这样做，科瑞兹大人会让在下死得很惨！”坎瑟害怕地说，甚至露出恳求的目光。

        就在坎瑟犹豫的时候，大殿外的刀斧手开始处置刚才的拖进大殿的骑士。骑士不停地喊叫，他的肉被一片一片的切下，却始终不肯说出有关埃琳的事情。最后，他直接咬破口中的毒药囊，自尽了。

        “那么，你是选择立刻被刀斧手一块块切成片了？”穆恩严肃地说。

        处置犯人，献祭给守序怪物，这是望月城主惩罚不恭者惯用的手段，被称作“月魔祭祀”。歌舞侍女看到领主大人怒气显现，便纷纷退下。而乐师也匆忙离开，甚至跌了一跤。

        “大人！在下就按您说的办就是了！这总好过被活活切成片，然后喂守序族的怪物！”坎瑟跪地，表示从此效忠望月城主穆恩。

        “呵呵，从一开始这样做，不就好多了？不过，正如你所说，你的确是个识时务的人。起来，去领取你的佣金。从此，你便受雇于范氏家族。”穆恩满意地冷笑。

        至此，穆恩离开了大殿，转头走向走廊的深处。而坎瑟带着他的两名信徒侍卫在领取佣金后，乘着马车离开了——面带微笑，嘴角上扬，坎瑟也很满意。

        等坎瑟离开了有一阵子，阿莫就从走廊来到领主的房间之前。

        “胖子盾牌先生，你最好谨慎一些，城主大人正在气头上。看看地上的杯子碎片，您明白吧？另外，感谢您的照顾，那些金币真是帮了大忙，家里的孩子们已经看过病了，而且治疗的效果很不错。”守卫城主房间的侍卫，对阿莫说。

        阿莫推门，进入城主的房间。地上被丢弃的物件，杂乱不堪，还有几件信封。穆恩将写到阿莫的信件指给阿莫，阿莫拿起来翻看。

        “穆恩是一个恶魔，我们应该将他击垮，让埃文少爷来统领望月城，只有他才有胆量对抗守序族，为我们换取自由的机会，”林恩?范在信中这样对班尼特说，“而阿莫，是一名不可少的朋友，他对我们的计划很重要，应该争取他入伙。”

        “大人，这些，没有让我对您的忠诚产生动摇，只有您才可以让范氏家族繁荣。他们什么都不懂，分不清现实与梦想。”阿莫辩解道。

        “呵，我忠实的朋友，我从没质疑过你，即便我是一个多疑的人。你与我，都是从战争中并肩活下来的家伙，可不仅仅是主仆关系，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穆恩摸着腰间的长剑，感叹。

        穆恩将书台博物架上的油灯旋转，架子上没有放置物品的一格中开启了一个小抽屉。他取出里面的一封信件，上面署名是班尼特。这信件由侍女转交给阿莫。

        “我很了解你的脾气，你仍会查下去，但是你真该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他们也是为了活下去，应该给他们机会。”阿莫吃了一颗坚果。

        “好了，这封信你看看，是监视教会的骑士在不久之前拿过来的。”穆恩解释道。

        “这信是班尼特写给坎瑟的？”阿莫看着城主，“这封信说明了一些事情。班尼特确实在与夜游教会的智囊联系。也就是说，坎瑟与班尼特可能做着一笔交易。”

        “也许，现在交易的关键人物班尼特死了，坎瑟在计划新的阴谋。”穆恩思考道。

        “但是，这一切并不能说坎瑟不可信。毕竟时势在变。”阿莫感叹道。

        “等等，大人，您看这些信件，的确是班尼特的手迹，但是连莉莉的信件也有，您不觉得可疑吗？”阿莫看着桌子上的信件内容，又说。

        “莉莉是我的女儿，她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她如果会做出这种事情，恐怕龙神都会活过来。”穆恩笑着说道。

        说起莉莉，穆恩便想到她的美丽笑容，那笑容总能让他充满希望。同时，也让阿莫想起穆恩在当年继任城主时的事情，可是一晃就物是人非。

        “这是你这些年说的最由衷的话。”阿莫感慨道。

        其实，穆恩当然知道阿莫值得信赖，而且他还不会将自己推下城主的座位。

        “你去安排人手盯着班尼特信中所提到的人。不能让他们带着范氏家族的荣耀一同埋葬，”穆恩语气沉重地说，“至于复兴军团与夜游教会的账，我会记得。”

        夜色很深，望月城已经安静。

        可是，坎瑟的马车被绊了一下，连人带车一起翻倒。他的两名侍卫被马车压死，坎瑟从马车中爬出查看。他发现马车的轱辘上有血痕。远处，一名死在街道上的衣衫破烂不堪的人映入坎瑟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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