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猝不及防

因为要直接回佟家，所以佟婉特意在医院洗漱收拾了才离开医院。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

        马路对面，佟显笑着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佟婉也学着爷爷的样子，挥了挥手。等着绿灯的时候，从人行横道上跑过去。

        后来再想起那天上午的情景，只觉得记忆混乱，心痛难忍。

        佟婉问自己，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她还会跑过去吗？

        但是她注定没有办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往事已矣，多说无益。

        “丫头——”

        佟显的声音急促，仿若云烟，一瞬间被淹没在刺耳的刹车声里。

        早上的阳光，映在车辆很少的道路上，佟婉脑袋一空，伴随着“砰”的一声，身体被毫无预兆地推向一旁，狠狠地撞在地上，面前时一辆紧急刹车的汽车……

        钝痛迅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瞬间炸开。

        鲜血顺着发丝缓缓滴落，脸颊上沾满殷红。

        “爷爷——”

        身体钝痛，头部嗡嗡作响，佟婉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围拢，她努力拨开人群，全身血液仿佛被寒冰洗过。

        佟婉彻底崩溃了，捂着嘴，蹲在原地，仓惶大哭。

        鲜血从佟显的嘴里流出来，她双腿发软，佟婉知道，应该是肋骨断裂，可能伤及内脏。

        佟七忍着泪，将佟婉扶在怀里，宽慰道“小姐，医生马上就来了。”

        佟显吃力抬起手，伸向一旁哭得声嘶力竭的佟婉，仿佛一种无言的召唤和安慰。

        血色朦胧里，佟婉跪在地上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脸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可是收效甚微，他的手还是那么冷。

        她就不应该跑过来，不应该让爷爷来接她……

        “丫头啊，别哭。爷爷没事，乖啊，小花猫一样，没人喜欢了。”他呼吸迟缓，语气极轻，却还是尽力扯出一抹微笑，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爷爷，爷爷……”她已经说不出话，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是她的保护伞，从小到大，遇到任何事都会包容爱护她的人，像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如今，他就这么虚弱地躺在地上，仿佛随时都会离她而去。

        她是医生，见惯了生死无常的变换。如今，面对着自己的至亲，却显得手足无措。她不敢靠近，无法下手。

        因为是在医院大门口，急救人员来得很快，正好是傅云曜当值。

        她抓着傅云曜的手臂，语气急切“你救救我爷爷，求求你。”

        傅云曜紧紧抿着唇，想说些安慰她的话，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会尽力。”

        急救推车远去，佟婉彻底失了力坐在地上，越哭越伤心。

        佟七紧紧抱住她，泪水砸落。

        他说“小姐，我们去看看伤口。”

        佟婉摇头，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希望时光倒流，一切如初平静。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过马路的时候，明明是绿灯，怎么会有车不减速就直接冲过来呢？

        佟婉紧紧抓住佟七的胳膊，泪流不止“佟七，是有人故意的。是有人故意的……”

        佟七沉声点头，弯腰将佟婉抱起来，大步跑进急诊室。

        她也受伤了，需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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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救室内，佟显努力伸手扯了扯傅云曜的衣摆，动作很轻，但是他注意到了。

        他俯首靠近佟显的嘴边，热气伴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傅云曜强忍着泪，只听他轻声说道“你是云曜吧，好孩子。如果我真的有事，记得告诉笙笙和瑾言，让他们好好照顾小丫头……”

        傅云曜嘴唇微微嗫嚅着，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会认识自己。

        心脉跳动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这是遗言吗？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贴在佟显的耳边说道“爷爷，您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没关系，别怪小丫头。”

        佟显笑了，幸好，被撞到的那个人不是她，小丫头那么娇弱，禁不起这样的冲击。

        丫头啊，爷爷以后可能不会再保护你啦……

        那天上午，佟婉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眼泪在一夕之间全部流完。

        仿佛深陷于泥潭的人，无法自救。

        ——小丫头，无论你走到哪里，这里都是你的家，爷爷都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我的婉儿长大啦，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爷爷为你高兴。但是，如果有人敢欺负你，爷爷也是不答应的。

        ——缘分这个东西啊，是很奇妙的。婉儿，你要学会长大，学会接受离别和再见。

        过往的点点滴滴从记忆深处慢慢浮现出来，伴随着发酵的热度，终于在紧闭的抢救室门口酿出了属于岁月的悲喜。

        她知道，老之将至，生命终点，难免分离。谁曾想，命运转角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就已经宣告结束。

        泪眼迷蒙里，她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不顾佟七的念叨，执意等一个心安的结果。

        安静的走廊里，明明再无旁人，但她却好像看到了匆匆跑来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缠绕，一圈又一圈，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到自己毫无血色的躺在推床上，泪眼朦胧里晃动着医生的影子，还有穆瑾言熟悉的脸。

        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

        说不出是某一个具体的地方，却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想哭，却哭不出声音。

        “佟婉，你给我振作一点，我绝对不允许你出事。”

        充满戾气的声音，满面阴郁，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阿言。

        没有记忆中的那么温柔，寒意遍身。

        意识迷蒙之前，那些过往的记忆慢慢冒出脑海，细碎的片段像是阳光下来不及抓住的肥皂泡泡，来不及看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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