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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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时,阿媮看到男人额上湛血的纱布,她立即略过了尴尬,关切问道:
“三爷,您怎么受伤了?”昨晚还好好的,难道一早就挨打了?
柏常含糊地唔了一声,不想细说缘由,又看了她一眼,便到案几边拿出纱布和药瓶子,
“过来换药。”
一回生,二回熟,见他已‘嚓嚓嚓’地动手把纱布剪成小段,阿媮恭敬不如从命,赶紧快步走过去,乖巧地伸出双手:
“有劳三爷!”
吕老神医曾经在海盗猖獗的南夷行医近十年,救死扶伤无数,他特制的金创药,可是千金难求,据说被刀伤箭射的伤者只要能吊着一口气交到他手里的,都能救回一命。
柏常每回出门,吕老都要他带些必备的药物防身。
别的倒还好,就是这特制的金创药,用到的药材名贵不说,有些还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品种,若非重伤,柏常自己都很少用,现在却用来给这个小丫环治指伤嗯,虽然有点暴殄天物,但确实是见效挺快的。
纱布拆开,伤口已经没有红肿了,开始有结痂的迹象,柏常给她涂上另一种有助于愈合的药膏,又重新包上纱布:
“别碰水,再过两天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虽然语气听着还是冷冷淡淡的,但阿媮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他了,还觉得有点亲切呢!她扬起笑脸,感激道:
“嗯嗯,奴婢记得的,谢谢三爷!”
柏常看了小丫环一眼,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湿溚溚的,红扑扑的小脸儿像熟透了的虾一样;一大滴汗珠汇聚在小巧的下巴尖上,不一会又滴到了她银色的斗篷前襟,就换药的这片刻功夫,那处布料已润湿了一大片。
忍了又忍,他还是再一次问道:“你穿这么多,不热?”
阿媮也再一次发窘,不知该如何作答:“”
柏常看着快要把脑袋埋到胸口去的小丫环,不是他爱多管闲事,实在是,她身上的热气,都快要蒸腾到他的脸上来了:
“过两天我们应该就可以离开了,若是到时你病得卧床不起,我可不会带上你,更不会等你。”
这还得了!
闻言,阿媮吓得立马就把斗篷解了下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就要中暑了!
厚厚的斗篷除去,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襦裙时,柏常似乎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要捂起来了:胸前那一大片白花花的的肌肤有点晃眼,本就贴身的丝绸汗湿后更贴身了,两团浑圆仿佛要撑破薄薄的布料呼之欲出
只一瞬,柏常就移开了视线,低头整理用剩的纱布和药瓶。
阿媮此刻完全顾不上尴尬什么的了,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唯恐自己会错了意,巴巴地凑到男人跟前问:
“三爷,您说我们可以离开是什么意思?是暂时离开,还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柏常侧过身,没看她,“我是不回来了,到时你要是喜欢回来,自便。”说完就抬脚要走。
谁会喜欢回来?谁会喜欢回来啊!!!!
阿媮高兴得差点要原地蹦起,她紧跟着绕了两步,拦在男人面前,又再三确认:
“三爷,您先前说的,会帮奴婢要回户籍,然后送奴婢去庵里当姑子,”她咽了咽口水,咬字清晰地:“您,一定是不会忘记的,对吧?”
小丫环仰着一张不知是余热未消,还是兴奋非常的红脸儿,那双杏眼如清泉洗涤过似的,乌黑弯翘的长睫眨巴眨巴地盯着他。
柏常睨她一眼:“你就这么想去庵里做姑子?”
阿媮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奴婢就想每天扫扫地,念念经什么的,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柏常看着她无语了半响,昨晚给她处理伤口时,他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把这样的一个小丫环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没想到她竟一心只想当姑子!
“真够有出息的。”
这是反话,阿媮听得明白,不过她并不在意,赔着小心认了,“奴婢心中所想,绝不敢对三爷有半分的欺瞒,奴婢此生所求,就是安稳地当个姑子,不用被卖来卖去,不用作贱自己去服侍男人。”说完,她又讨好地表忠心:
“待日后奴婢到了庵里,定日日为三爷诵经祈福!”
“”
闻言,柏常彻底不想跟她说话了,只嗯了声,便不再看她。
时下,如果谁家有不肖子孙,家中长辈要将其逐出家门,不算大事,在门户内解决即可。而且,因为不光彩,大多都会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不成文传统,一般都是私下里了了,不会大张旗鼓地弄得人尽皆知的。
但要是把谁从族谱上除名就不一样了,这对当事人来说,是跟下牢狱一样的严惩了。
宗族之间,最讲究百年传承的公正规矩、立于天地的德义忠贤,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上了族谱的,就是要同气连枝的同宗同族,若不是犯了什么触犯族规宗法的大罪,或者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劣行径,一般是不会轻易将族人除名的。
所以,哪怕是李会长,也不能随便一句话就把登记上谱,祭告过祖祠宗庙的儿子给随便除名划掉——自古以来,还没有先例,是因为哪个人的命格不好,而被从族谱上除名的。
最后,这事在薛氏的周旋下,变为柏常是‘听天托梦,应随生母改姓为谢,此次归府,亦是顺应天道,因为父子无缘,便成全孝义,自愿从李家的族谱上除名,从此与李家一别两宽,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云云’
柏常从头到尾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甚至见到李家的族长与宗里的老者时,还很礼貌地拱手作揖行晚辈礼。
既然人家亲父子都谈妥了,双方又意见一致,族长很给李会长面子,所有章程从简,走个过场,就把事情办妥了。
这事,一天之内就轰动了整个金州城。
要知道,多少人为了给自己弄个好的出身,连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远亲都想巴结上去认兄弟拜干爹的。李家这样的豪门富户,李会长现在又是风头正盛,哪怕是庶子,那也是名符其实的公子爷啊!
这李家三郎怎的就傻傻地自请除名了呢?
又有好事者多方打听,李三郎到底分得多少财产啊李会长那诺大的家业,就算从手指缝里漏点给他,那也是常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呢!
令各看客瞠目结舌的是:李三郎什么都没有要,连当家主母李夫人硬塞给他的一万两银子,他也转手捐给乐善好施的明安寺了,他只带走了一个屋里服侍过他的通房丫环!
众人纷纷摇头惋惜:
“真的是深山里呆傻了的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
“有了银两,什么貌美的婢子买不到啊?放着好好的出身不要、到手了的真金白银不要,拿个小丫环当宝!”
“美色误人!”
一夕间,关于李家三郎为什么要自请除名的原因已经被传了不知多少个版本,除了官方说的‘听天托梦’外,那个邢克命格之说,还是有很多人信的,有人猜是李长会长不容命硬的庶子,有人猜三郎是真的至纯至孝之人,众说纷云。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薛氏的贤良名声再次被广为传颂:是啊,庶子虽然执意要自请离家,但身为嫡母,还是极力补尝——李夫人当天差两个嫡子跑了好几家钱庄,给半刻都不愿多待的庶子筹了一万两现银这个消息也早就从钱庄老板的嘴里传开了。
这是何等的心胸宽广,仁善贤良!
不过,李三郎,哦不,现在应该叫谢公子了,他到明安寺捐赠时坦言:
“生母又再次托天寄梦,嘱咐儿既已父子断绝,就应尊承天道俗规,从此与李家形同陌路,各不相欠,否则将遭天谴。为谢神明庇佑,此银两就献与佛祖,以济有需之众生。”
万两白银就这样洒脱地挥手散去,如此信守天诺,慈悲为怀,多么的感天动地!
反正吧,此后月余,金州的茶楼酒馆里,都是李家三郎那隐秘又传神的命格之说,连他那能托天寄梦的生母,都有好事者细究起其生前的种种不凡之处,于是又衍生出八八六十四种版本的八卦闲言来,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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