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苏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苏清夜没想到，仅仅隔了两天，她和陈荣会在再次碰面。

        这次，是在精神病院。

        清夜带着一些生活用品，坐车从春城出发，去泾县的精神疗养院。

        从外面看，与普通医院没什么不同，从大门走进去，左边是停车场，右边是一处花园，四通八达的长廊两边，隐约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穿梭在树荫中。

        她轻车熟路地迈步走进医院。

        跟导医台的护士打了个照面，便去了后面的诊室。

        王医生还没到，她便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没一会儿，王医生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苏清夜睁大了眼睛，一时错愕，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

        陈荣倒是很平静，招了招手，冲着她展颜一笑，嘴角的两个酒涡缓和了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

        王医生看着清夜的表情，又看了看陈荣，问道，“你们俩认识？”

        他笑着说道：“有过一面之缘。”

        “那就不用我多介绍了，你们一家啊，真该好好谢谢人家，这十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哥哥。”

        “哥哥？”她不由出声问道，“你是陈奥的弟弟？”

        陈荣笑着伸出手，“你好苏清夜，我是陈荣。”

        她无视那只手，只是看着他一脸的不怀好意。

        “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她翻了个白眼，“我和你哥同岁，叫我一声姐姐，不过分吧，最起码，请叫我苏老师。”

        王大夫瞧出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迅速打圆场，将他们二人让进了诊室。

        高考前的一个月，那天正好是五月三日，陈奥持杀害了同级不同班的文静父亲、后妈，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们出去聚餐结束后，夜里十一点左右，从地下停车场往电梯里走的时候，他突然冲出来，冲着他们疯狂地举刀。

        事情发生之后，陈奥被检查出患有人格分裂症，虽然免去了牢狱之灾，可是他这一辈子也等同于被毁，不仅如此，就连陈荣的人生，也因为这场变故而变得异常艰难。

        父母不想再待在熟悉的环境里，每天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无奈只得舍弃春城的一切，搬到别的城市去。

        整整十年，他们都不愿意回到这里，甚至不肯承认有那么一个精神病的儿子，每每陈荣提起哥哥，他都会挨一顿打。

        陈荣神情黯淡，脸上并没有怨恨，只有一丝悲伤。

        “我哥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怎么会杀人？”

        苏清夜看着他，“我也不愿意相信他会杀人，但是，事实就是那样。”

        “走吧，去看看他。”还没等陈荣说话，王医生打断他们。

        陈奥住在四楼，平常是不允许随意外出和走动。

        “你们这十年来，对陈奥不闻不问，清夜不仅负担着他的医疗费，除了上大学那四年，其余时间，每周都会来看看他。”

        陈荣冷酷的神情这才松缓了一点儿，“谢谢你，苏清夜。”

        “苏老师！”清夜拧着眉，看向身旁那个高大的身影，“你能不能……”

        他满脸的真诚，毫无戏弄和敷衍。

        真是见了鬼了，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苏清夜，你个没出息的。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一直到三楼，每个楼层与普通病房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让陈荣意外的是，医院里并没有想象的吵闹和歇斯底里地喊叫，很安静，偶尔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患者，也很平静，他们大多都很亲切的跟王医生打着招呼。

        “是不是很意外？”苏清夜看出他的意外，笑着说道。

        “他们其实就是生病了而已。”她指了指大脑，继续说道：“积极治疗，就会痊愈的，大多数精神疾病，并没有攻击性，病好后，他们完全可以融入到社会里。”

        陈荣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吗？你不怕他会伤害你吗？”

        “他不会的，绝对不会。”清夜很坚定地说道。

        他看向她，嘴角的笑意渐浓。

        上到第四层的时候，环境变得格格不入。

        楼梯口锁着一个大铁门，只露出一小块儿窗户。

        王医生打开门，清夜示意陈荣跟上。

        “这一层住的都是精神疾病很严重，且伴有威胁他人生命倾向的患者。一人一间，门上额外还有一道铁门。”

        陈荣走入那层楼，映入眼帘的，是栏杆上一根根紧密排列的钢筋，日光从那些钢筋缝隙中透出来，就像从深陷水底，光线洒在水面下那样，每道光束显得极有力量。

        清夜瞧出了陈荣脸上的痛苦，轻声安慰道：“没办法啊，他们有的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在离开这儿，随时都有伤害自己，或者伤害他人的可能，只能这样。”

        他点点头，心里却莫名感知到一种无力感。

        “陈奥，清夜来看你了。”

        他发现，窗户上也都安着护栏。

        王医生打开铁门，里面还有一道门。

        陈奥并没有反应，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

        陈荣看向清夜，问道：“我能跟你进去吗？”

        她看了看王医生，想了想，“只看一眼，不要说话，他对陌生的气息还是有一点敏感，你们毕竟十年都没有见面了。”

        门被拉开时，发出尖锐地吱呀声，他忍不住皱着眉。

        本想再走近一点，却被清夜拦住，“不要太靠近。”

        他脸上抑制不住地思念之情，轻声乞求着她，“我再走近一点，就一点。”

        清夜心中不忍，只得点点头，她将窗台花瓶中枯萎的花枝拿掉，重新放上了豌豆花。

        陈奥面对着这一切，并没有反应，那双浑浊且黯淡的眼睛，盯着窗户，不知道是在看花，还是在看外面。

        她蹲下去，紧紧握住他干瘪的双手。

        瘦削、灰暗的脸上，有几处深浅不一的伤疤，印象里浓黑的头发，已经枯萎成一缕缕夹杂着白发的干草。

        “陈奥，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外面有很舒服的风，还记得我们那时候放风筝吗？”

        说着，她坐在他身旁，一脸的恬淡，轻缓悦耳地声音试图安抚他早已干涸的内心。

        陈荣鼻尖涌起一股酸楚，泪流过脸颊，他连忙转过脸，轻轻擦拭掉。

        陈奥一直保持原有的姿势，没有看清夜一眼。

        时间似乎过得异常快，眨眼的功夫，一个小时过去了。

        王医生催促了好几次，陈荣依依不舍地离开。

        随着铁门被重重关上后，陈奥的脸上浮出一抹和熙的笑。

        “陈奥目前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至于什么时候才能痊愈，这个不好说。”

        跟王医生道别后，陈荣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清夜。

        “这个请你务必收下。”

        她叹口气，并没有收，将那只手推了回去。

        “以后的费用，你负责，这个就不必了。”

        瞧出了她的坚持，陈荣也不再说什么。

        “每周都会带一束豌豆花吗？”

        清夜点点头，脑海里是陈奥蹲在一片花海中，指尖缓缓拂去一朵堇紫三瓣花上的露珠。

        她问陈奥，“这是什么花？”

        他脸上带着暖人心脾的微笑，语调温柔地说道：“豌豆花，过去穷苦人家，总会在门前空地，撒上一些豌豆种子，熬过一年寒冬，来年春天，秧苗便破土而出，等到了五六月，一簇簇豌豆花盛开。等到结出果实时，还未完全成熟的豌豆，放进嘴里，汁水四溅。彻底成熟后，采摘回来，将带着荚的豌豆洗干净，直接放在开水里煮，加上一点盐，煮熟的豌豆，裹着清甜的豆香。”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正在饱受着疾病的摧残和折磨。

        她一直都很懊悔，如若能够早一点发现，如若她能细心一点，或许那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陈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温情变成了疑虑。

        “苏清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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