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桃夭（6）

党项之祸初平，近来朝中为这一件事儿快要忙疯了。林释帅北安军得胜归来，虽后续谈判与他无关，可今日还是要就此次战争进行总结，商讨后续两国谈判细节。

        今日早朝，皇帝特地叫了林释去，这一忙便到了中午。等林释下朝回家的时候，林疏寒已经吃过午饭。林疏方被皇帝塞进了接待和谈判团，此刻被绊在了礼部，最近怕是不得闲了。

        林疏寒陪着林释吃过饭，坐在后院的小花园闲聊。

        “疏寒，爹爹听陛下说，之前你在尚书房跟着沈星成沈大儒学了一段时间？”

        林疏寒点点头，上午有些累，过了午后，又有点犯食困，这会儿没什么精神的趴在林释的怀里。“女儿确实跟着沈夫子学了一段时间，沈夫子好像什么都知道，很厉害。”林疏寒不吝啬的夸赞着沈星成。

        林释摸了摸自家女儿的脑袋，心里都快要被林疏寒这小猫崽般模样给萌化了。“虽算不得正经拜师，可好歹是教了疏寒，昨日爹爹请人送了拜帖到沈府，下午得空，疏寒随爹爹去拜访沈大儒。”

        林疏寒蹭了蹭林释的手掌，说道：“好。”

        说着说着，林疏寒睡了过去。林释脱下外袍盖在林疏寒的身上。抱着林疏寒换了个角度，帮林疏寒挡住刺目的阳光，轻轻拍着林疏寒，一脸的慈爱。

        这一年的辛苦，在这一刻真的不算什么啊！林释这样想着。林释看着林疏寒，林疏寒什么样他都喜欢，怎么看也看不够。

        林疏寒一觉睡了快一个时辰，林释就在这里陪着林疏寒待了一个时辰。等林疏寒再次醒来，林释叫梁秋带着林疏寒下去洗漱一番，换了套衣服后，林释带着林疏寒去了沈府，拜访沈星成。

        林释昨日回侯府休整之时，已经叫福伯送来了拜帖，沈大儒下午不必去宫里授课，又无官职，赋闲在家，时间倒是自由。林释送了拜帖，便将时间定到了今日下午。

        此刻正是约定好的时间，靖安侯府和沈府隔了一条街，不算太远。林释和林疏寒到的时候，沈府的管家已经在门前候着，见两人下了马车，沈府的管家忙迎了上去。

        “小人沈明见过侯爷、郡主，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小人这就带侯爷与郡主过去。”

        “有劳。”林释带着林疏寒跟着沈明进了府。

        沈府的布局与靖安侯府大相径庭，沈府的布局设景突出了精致二字，山水园林互相搭配，一步一景，极具观赏性。可惜林释是武将，对此没什么感觉，再说，征战这么多年，江南的温柔，大漠的壮阔什么样的风景没见过呢？

        沈明带着林释父女到了听雨苑，沈明成端坐在苑中，见来人，起身相迎：“侯爷来拜访，某这陋室真是蓬荜生辉。”

        林释带着一早备下的礼物，走过去，俯身一拜，说道：“林释携女疏寒拜访，谢沈先生启蒙之恩。”林疏寒随着林释一起向沈星成一拜。

        沈星成扶起林释，说：“侯爷言重，侯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某做不得其他，只能在此处尽些心力。况郡主聪慧，为师者，自是喜欢。”

        “沈先生大才，名满天下，小女有您这样以为先生，是小女荣幸。本当早早拜访，奈何不在京中，拖至如今。余游历西北时，得一方好砚，林释乃是武人，用不到这样好砚，一直委屈了它，如今刚好做小女谢师礼，还请沈先生收下。”

        林释将手中包好的礼物递过去，沈星成接过，没推辞，说道：“西北产好砚，此物名贵，做谢师礼有些贵重，不如做拜师礼可好？”

        拜师礼？沈先生是要收疏寒做弟子？

        林释没想过名满天下的沈大儒会收自己的女儿做弟子，今日来只是为了谢沈星成为女儿启蒙，仅此而已。林释一时愣住，没说话。

        沈星成继续说：“某言郡主聪慧，非奉承之语，今日选择在这后园中见侯爷与郡主，也是存了这份心思在里面。郡主虽是女儿身，却有不输男儿的志气，某很喜欢，故而今日唐突，望侯爷可否考虑让郡主拜入某的门下。”

        林释缓过惊愕，脸上没了笑容，很严肃的说道：“沈先生门徒满天下，这世间读书人皆以听沈先生教诲为荣，沈先生为何选择小女？”

        沈星成□□着背脊，看着林释，林释久经沙场，统兵百万，一身威严早已入骨，沈星成一介文人，一身风骨亦不落下风。

        “犬子八年前病逝，某自觉将犬子教养很好，犬子虽是文人，心中却有山河。可惜，某当时不懂，如今追悔莫及。说来有些自私，某在郡主身上看到了犬子的影子，收郡主为徒，亦有此考量。”

        林疏寒此时听不太明白父亲和夫子在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父亲与夫子。

        林释沉默良久，一个是天下文人之首，一个是风头正盛的北安军元帅，不管是什么样的君主，都是怕这样的两个人有太多的瓜葛的。若林疏寒是其他什么人的女儿，对沈星成来说，都只是收了一个可心的徒弟罢了。

        可林疏寒是林释的女儿，即便非是男儿，恐怕也会遭到皇帝忌惮吧。林释只求女儿一生平安，什么才识名声，都不重要，他只要女儿平平安安。许久，林释沉声问道：“先生可知，先生在做些什么吗？”

        沈星成拿出一块儿刻着沈字的令牌，递给林释，说道：“知道，某也知侯爷在担心什么。今日未见侯爷之前，某也有同样的忧虑，可今日见了侯爷，便没了。林家侠士出身，当真潇洒。”

        林释没接，也没因沈星成的赞扬而有所欣喜，林释继续说道：“无论陛下多信任你我，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侯爷非是醉心权术之人，看老侯爷的为人便知侯爷父子如何，何况今日侯爷能说这番话，更是可见侯爷为人。侯爷担心之事，某怎会不知？”沈星成浅笑着，一身儒雅风度，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悲戚之色：“若某此后除了郡主，不在做任何人的夫子呢？若此后，某在不入朝呢？”

        林释依然沉默，过了许久，说道：“沈先生这是决心已定。”

        沈星成点头，说道：“郡主是某见过最纯净之人。还是那句话，算是某的私心，有些遗憾，想弥补一二。”

        沈星成将自己诚意全部拿出，那日尚书房中，他曾问过诸生心愿，答案什么都有。有想学满天下，有想做个好政客，也有想开心过好每一天的。唯有郡主说，想天下安定，百姓安康，她想走一走这山河万里，做个潇洒自在的人。

        他的孩子也如郡主一般聪慧，一点即通，也说希望海清河晏，他好走遍山川，做个自在人。他的孩子被他逼得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如今，他在拥有同样自由跳动的心的郡主身上找到了他孩子的影子，他想看一看，这自由自在的心，未来是如何模样。沈星成承认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他浸淫官场多年，也知林疏寒非是一个好选择，可他还是想不顾一切的做下这件事。

        林释在沈星成炙热的目光下再次沉默，沈星成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等着林释的答复。其实沈星成心中也没有把握，即便谋算的再好，可现在，他们的风头还是太盛，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收徒，或者说，即便他想要的不过是一次单纯的收徒，可在外人眼里却不仅仅如此。

        过了很久，林释带着林疏寒对着沈星成一拜，林释说道：“多谢沈先生青睐，小女有先生这样一位夫子很好。只是今日仓促，礼数不周，明日林释再携小女上门拜师。”

        沈星成回礼，道：“沈某谢侯爷信任。”

        就这样，林疏寒拜师沈星成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沈星成连夜上书请辞，字字恳切，皇帝见表，与皇后商议后，同意了沈星成的请辞，而皇子公主们的师傅换成了与沈大儒齐名的傅大儒。

        沈星成如愿收了林疏寒做关门弟子，并扬言此后二十年，只专心培养林疏寒，不再以任何名义做他人夫子。从此名满天下的沈大儒消失在世人眼中，专心做了林疏寒一人的夫子。

        十年过去，林疏寒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林疏寒于文道聪慧，于武途亦是天资不俗。这十年，林疏寒同沈星成学遍天下，亦同林释学尽林家武功。

        这种特殊环境下养成的林疏寒，比起一般女子的娇柔，更多了几分武将家女儿的飒爽。当然，林疏寒也出落成一个美人，清冷的气质，精致的面容，常年习武带出的飒爽之姿，一度被评为京城第一美人。

        这十年，边境无虞，林疏方偶尔被派去剿匪，林释却很久没离开过京城。皇后养育过林疏寒一段时间，很喜欢她，偶尔皇后会叫林疏寒去宫中小聚。

        太子自十二岁开府建衙之后，一得空，便带着谢华楠来侯府找林疏寒。当然，林疏寒偶尔也会去太子府找谢皦知。

        谢华楠自十二岁有了自己宫殿，能出宫之后，也时常来侯府找林疏寒。一来二去，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密。满京城的公子小姐都知道瑾淑郡主同太子与柔淑公主关系要好。

        这几年的中秋夜，谢皦知、谢华楠和林疏寒也会约着一起逛夜市，皇帝对皇子公主还是放养比较多，也不管着，这倒是叫他们三个年年不落的一起过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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