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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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上,繁星点点宛若纤长的珠链挂在空中,栀子的香味绕着整个假山,四周唯余流水声,格外静谧。
萧玉长叹一声,自顾自的接着方才不便回的话继续说道:“哪里快呢?明日皇后娘娘邀我入宫赏荷,不知是何想法。”
宋嘉欢正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喝过酒的脸总是发烫,闻言顿了顿,“真是莫名其妙,且不说宋嘉懿年纪最小,便说他既是正宫嫡子,谢氏又风光无限,哪里还需要找上英国公府。”
萧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母亲打探出,到时还有其他贵女也去。”
宋嘉欢用泛凉的手背敷在脸上,宽慰道:“无事,我也许久没入宫看望圣上,正好明日与你一起。”
左右晚回王府两天也不碍事,且她也有些事情要跟圣上说,虽然现在扳不倒袁王妃,但是上上眼药水还是可以的。
不过此刻她却更好奇另一件事,桓家此次回京虽是打着为二房添子贺喜的由头,实则是要为玉儿议亲。
可外祖母说那桓家二公子向来是喜欢闲云野鹤,游山玩水之人,可见是个潇洒自由的人,愿意回京自是知晓了这件事,可他与玉儿姐姐相处甚少,不知性情人品,便愿意匆匆定亲议婚。
而玉儿姐姐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更没有女儿家丝毫的羞涩,两人看着般配,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狐疑的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那位维桢表兄看着确实不错,玉儿姐姐当真对他”
话没说完,萧玉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唇,见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她只好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与不想有何区别。”
“骗人!”
宋嘉欢最是了解她的性格,越是这般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其实越是委屈和恐慌。
嫁给不喜欢的人,且还是有姻亲关系的人本就有些膈应,何况桓氏虽然底蕴深厚,挂着衡阳侯的爵位,却逐渐脱离对朝堂的把控,桓维桢继承不了爵位又无实权官职,玉儿姐姐以后嫁过去定是要到衡阳定居的,如何舍得。
“我不想你勉强。”宋嘉欢握住她冰凉的手,认真看着她道:“若真有那一日你被迫指婚给皇子,我发誓,哪怕失去郡主的名衔也绝对会不惜一切将亲事搅黄。”
少女容貌在月色下越显清丽无双,说话时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眼里满是热忱和坚定,宛若春日暖阳,将萧玉的心烘得暖暖的。
她压下心底的彷徨情绪,挽唇笑了笑,“你怎知我勉强?维桢表兄为人随和温柔,是衡阳多少女子的梦中佳婿,有何不好?”
温和之人?可玉儿姐姐也是温和之人,实际内心坚强勇毅得很,在宋嘉欢心中,该有张扬热烈的少年郎方可与她相配,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激发出她心底真正的情绪和想法。
不过眼下看来,也不过是最好的和合适的区别罢了。
宋嘉欢抿了抿嘴,“你比我聪明,自然也知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反正无论你如何选择,我自会支持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是只支持你!”
两人回去的时候,刚好路过花园,院中的灯盏闪着澄黄的光亮,隐隐见有四人站在银杏树下,似在聊天。
宋嘉欢越看那几道身影越觉得熟悉,扯着萧玉往那边走去,两人蹑手蹑脚蹲在蔷薇花丛旁,透过缝隙,她一眼看清了几人的面貌。
霍道玄一半隐在暗色中的脸看着格外冷峻、二表哥负手浅笑着、桓维桢握着折扇,而旁边娇俏的女子桓若彤则是桃腮带笑的看着二表哥,当真是热闹至极。
“我们偷听不太好吧?”萧玉比划着口型。
宋嘉欢斜了她一眼,无声回道:“哪里是偷听,是他们没发现我们罢了。”
萧玉:就惯着你吧。
两人眼神交流之际,只听桓若彤娇软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少女独有的娇羞,“少远表兄以前送过我琼州特产的贝壳风铃,我现在都还留着呢。”
嘶,那玩意儿容易风化碎掉,当时送她的一箱贝制的小玩意儿,被她用来盛水或者放首饰,半月不到便裂开了,她还能保存好,当真是有几分本事,宋嘉欢心里不由感叹着。
“桓家表妹心细,便连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都珍重至极,也算是那风铃遇到了合适的主人。”
萧少远虽面上挂着浅笑,看不清有何想法,言辞间却是颇有距离。
一旁的桓维桢见妹妹眼底浮着钦慕之意,他这兄长不爱官场,若能嫁到英国公府,嫁给萧少远这样英俊又极其聪明之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遂而开口道:“若彤心细善良,时常将我这个做哥哥的和你比较,说你待萧姑娘极好,倒像是你和她更亲似的。”
这话说得,连宋嘉欢这等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的人都听出来言外之意,却又颇有分寸,找不出来不合适的地方。
亲,可以使亲近,也可以是亲戚嘛。
她凑到萧玉耳边,“敢情桓家舅母一下子要给儿女都说好亲呢,眼光倒是不错,你猜二表哥愿意吗?”
萧玉摇了摇头,父亲说过二堂兄的精明不亚于二叔,怎会轻易许诺什么,还没回答,只听萧少远淡淡回道:“我没有胞妹,自是会待弟妹和善些,只是自然比不上你们亲兄妹的关系。”
桓若彤闻言愣了愣,手不由攥住了兄长的衣角,眼里略过失望,衬得那双杏眼越发可怜,她轻轻咬着唇瓣,片刻才故作俏皮道:“哥哥虽与我同胞,却一年都见不得几回,哪像萧家表兄与玉儿姐姐那般日日可见,就连昭阳郡主都可以时不时见到,当真让人羡慕。”
说罢,她可怜兮兮的扯了扯兄长的衣角,眼尾耸拉道:“今日姑祖母还说许久未见让我多陪陪她,正好也能和府里的几位姐妹一起玩,哥哥,你就让母亲同意吧。”
桓维桢无奈的点了点头,看向萧少远,“那到时候就麻烦府内诸位了。”
何时的事?难道在她去之前,外祖母就已经和她聊得这么好了?
宋嘉欢狐疑的看向萧玉,萧玉点了点头,低声轻轻道:“是说过,不过当时她自己没说愿意。”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这小姑娘瞧着娇软可人,倒还是个聪明人,不过二表兄委实无情了些,难道要等到三十再成婚?
几人之后随意的说了几句话,便要离开,眼见脚步是往蔷薇花丛的方向,宋嘉欢暗道不好,想拉起萧玉开溜,不曾想蹲了许久,腿早就麻了,刚半蹲着,腿就使不上力气。
眼看就要倒在花丛中,萧玉眼疾手快先一步靠着花丛抱住了她的身子。
声响惊动了几人,霍道玄一眼看见了宋嘉欢日常喜爱戴的珠钗,先一步走近,将她扶了起来。
对上萧玉的眼睛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嘉欢一手猛地将她的脑袋按了下去,不让她出来,另一只手悄悄拧了拧他的胳膊。
清了清嗓,朝众人笑了笑,“外祖母让我出来寻桓家表妹,我这刚看见你们,却没看道路上的石子,崴了崴脚,不碍事,不碍事,没打扰你们吧?”
倒会找借口,先发制人,说着没打扰,实际语气格外肯定,别人哪好意思再怀疑。
霍道玄敛眸扫了一眼光洁的青石板路,又见她偷偷曲着小腿,与萧少远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下了然。
萧少远握拳放在嘴边笑了笑,“原以为是哪只路过的野猫,既是欢欢,怎能算打扰?”
可桓若彤却不自觉咬了咬唇,她分明记得自己出来并不久,哪里需要这么快找她。
下意识偏头看向萧少远,见他神情放松,哪里有方才那样的疏离和玩笑的样子,此时含笑看着昭阳郡主的样子,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不是都说昭阳郡主跋扈艳俗,可她看到的却是让人有些羡慕,桓氏如何势强也比不过堂堂郡主的尊贵,她自身带着的高傲矜贵为本就美艳无双的脸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韵味。
听闻她颇具圣宠,又得英国公府众人的疼爱,自是活的逍遥自在,与她们这种自幼活在高门后院的人怎会相同。
好在性情颇为肆意妄为,哪有半点女子该有的矜持和柔和,怪不得一路回京多听的是笔伐她的传言。
思及至此,桓若彤心理平衡了许多,朝她微微颔首笑了笑,歉意道:“确实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还要劳烦郡主找我,我们这就回去。”
宋嘉欢见她往自己这边走来,倘若看到萧玉,岂不是暴露了两人偷听,她可不想萧玉在桓家人面前没有面子,遂而立刻喝道:“站住!”
几人愣了愣,疑惑的看着她,宋嘉欢连忙指向一个方向,“这边路远灯暗,你们从那边走。”
桓若彤斜眸看向她指的路,烛光幽暗,高耸的梧桐树在地上打出歪歪扭扭的影子,看着莫名有些瘆人,下意识想往萧少远身边靠。
萧少远则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视线扫过花丛缝隙的衣角,揣测到宋嘉欢的心思,刚想取笑几句,便听她理直气壮朝他道:“桓家公子姑娘对府内不熟悉,就由少远表哥引路吧。”
萧少远无奈的轻笑一声,向桓维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一步转身离开。
反正这丫头从小到大就爱指挥人干活,偏生还颇能讲道理,打小他没少被她指挥去拿落在房顶的纸鸢和爬树捉知了,左右也习惯了。
见几人离开,宋嘉欢又侧首抬眼看向身旁的人,黛眉轻挑,微扬着下巴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指了指,“不送你啦。”
闻言,霍道玄一向冷峻的脸浮出浅浅的笑意,就着少女明亮的目光,轻轻拾开她发间的碎叶,低眉看着她时,眼尾上扬带着丝丝温柔,低声道:“早些回去。”
见众人走远,宋嘉欢连忙蹲下看向萧玉,紧张问道:“可曾有事?”
萧玉方才已经敲打了半天的腿,此时已经好了许多,朝她笑了笑,“无事,这花丛的刺早就修剪了许多。”
闻言宋嘉欢这才放下心来,帮着她一起拍干净身上的碎叶,两人往回走去,路过梅院的路口时,她忽地想到下午让四喜收好的那本《潇湘孤月》,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脚步停了下来,看向萧玉道:“玉儿姐姐,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宴席才过半旬,以往只要在寿安堂用膳,欢欢必定是闹腾到最后才回的,今日怎么这么突然,莫非是不愿见那桓家的人?可见她眉眼淡定,神色正常,并不像不耐烦的样子。
萧玉心中虽疑惑,却也从不勉强她,遂而点了点头,“我会跟大家解释,让玉珠回去照顾你,你好好休息吧。”
宋嘉欢寝间的床头里侧摆着一个檀木小箱,里面放着对她而言极其珍贵的东西,幼时母妃给她画的肖像,十岁生辰时祖母送她的南海珍珠,她从树上掉下来摔伤后,二舅舅哄她不哭亲自刻的柏木蔷薇
室内烛光暖亮,她坐在床边轻轻掀开箱子,赫然看见最上方的古书,指尖掠过书皮,那是一种干涩微硬的质感,她随意掀开了一页,里面夹着一张被墨水染湿却十分崭新的纸张。
她愣了愣,耳尖有些发烫,鬼迷心窍的转头看了一眼,玉珠在熨烫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裙,四喜在给她做糖丸子,四周安静的很。
宋嘉欢自认貌美如花,无人可比,而她记得话本里眉眼传情的才子佳人都是这样用纸条传达心意,该不会谢筠他
呸呸呸!
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可以自恋,但不可以这样自恋!
捻开纸张,露出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罪人胡湘云,襄阳人士,年方罪状其一:建和四年,受胤亲王府”纸张的最下方是女子的手印。
宋嘉欢在心里一字一句默读完,早先沉痛的心此刻已经有些麻木,她没想过湘云会亲自一笔一画写下证词,也许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心中还残留了一点良知,比起她自己熬夜撰写的证词,这份证据看起来更有力。
她长舒了口气,闭眼缓和掉眼角的那抹酸涩,将纸张叠整齐放在了箱子最下层,敛眼扫过放在一旁的《潇湘孤月》,她顿了顿,心情很奇怪。
谢筠既然能及时将证词给她,想来也是知道了那些事,若在以前,她定是不会相信任何人,扔掉这些,自己亲自去看着人画押。
可是当她看到这些时,竟没有半分怀疑和讶异,也许她心底里也在暗示谢筠知道了这些事对自己来说并非坏事,若真有那一日昭告天下,谢筠将比她更有话语权。
唯一纠结的是,她这份人情该如何还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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