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剧院幽灵04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位男士将女士请到自己的房间到底想要做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敖白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单纯姑娘，此时她瞧见克里斯汀这身打扮，几乎在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

        别提现在是十九世纪，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很容易让当事人想歪。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呆了一个多月的敖白早就明白像克里斯汀这种阶级，基本上算是剧院，准确来说是剧院老板的所有物，正常情况下剧院拥有者想对她做什么，她都无法抵抗或者违背。

        当敖白将克里斯汀从歌剧院带走的时候，情窦初开又单纯善良的克里斯汀原本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天使。敖白在今天早上所做的一切几乎是将她捧上了云端，她甚至还从对方手里得到了一份“雇佣合同”。听着对方再三强调他们只是雇佣关系，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自由人的时候，从未得到如此尊重和重视的克里斯汀差点就喜极而泣。

        然而，她未曾想到，这一切都只是糖衣炮弹——

        “……您以为斯图尔特先生真的如此看中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小小舞女吗？请认清您的身份，戴耶小姐，您是一位美丽的小姐，能得到斯图尔特先生的邀请，这是您的荣幸。”威尔那永远带着尊称敬语的声音全是讽刺和厌弃，让原本以为自己听错了的克里斯汀彻底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下一刻，剧院的女佣主管维特夫人就直接用钥匙打开了克里斯汀的房门，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扔给她一件妓/女才会穿的纱衣，将她拉到屏风后，半强迫地给她换上衣服，一边换还一边说：“我也是为您好，戴耶小姐，瞧瞧您现在的睡裙，根本无法体现您的魅力。您是女人，一位舞女和歌姬，斯图尔特先生年轻英俊，多金又有才华，能当上他的情人您完全不用为未来发愁……”

        “别忘了整理一下她的仪容，维特夫人，速度要快，斯图尔特先生并不喜欢等人。”威尔在维特夫人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跟了进来，虽然此刻他的言语举止充斥着合格管家该有的礼仪风范，但是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未经邀请走进一位年轻少女闺房本来就是一种失礼，更何况此时克里斯汀还在屏风后被维特夫人押着更换衣服。

        克里斯汀委屈极了，她挣扎着大喊着说不，然而她这柔弱的小身板哪比得过常年干活身材丰腴的维特夫人，而威尔的半威胁半劝诫更是吓得她只能小声抽泣——“相信我，我完全可以在不破坏您容貌的条件下给您一点苦头。而且，您现在应该担心的并不是和斯图尔特先生的春宵一度，而是在他失去对您的兴趣之后，您会怎么办。”

        一想到未来可能会被那位太阳神一般的少年抛弃，克里斯汀身子一僵，近乎绝望地坐在镜子前任凭维特夫人打扮。此刻她想念起那位一直保护自己的音乐天使，她的老师，尽管克里斯汀恐惧他，但是在他的羽翼下她绝对不会受到现在的委屈。

        可是她背叛了他，音乐天使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也许也抛弃了她……

        ……如果作为依靠的话，斯图尔特先生其实也……

        在前往敖白卧室的路上，克里斯汀显得十分纠结，她的心很乱，一方面她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另一方面，在心底的某一块阴暗地方，她还稍稍有些……期待？而这样一切的一切又在她站在敖白卧室门口时，全部变成了羞恼和紧张。

        在煤油灯下写写画画的少年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敞的白色衬衣，昏黄的灯光落在他凌乱（被敖白抓的）的齐肩金发上增添了几抹软到人心坎里的暖意，和头发同色的纤长睫毛下的温柔蓝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稿纸，粉若樱花的唇紧抿着，哪怕他心不在焉的打招呼声此刻在克里斯汀看来都带着几分慵懒的性/感。

        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只能咬着唇，抓着有些太超过的裙子，看着地上的稿纸。此刻她心太乱，根本没有看见稿纸上的五线谱和音符。

        克里斯汀察觉到敖白的靠近，她变得更紧张了，她甚至可以嗅到敖白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可是她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任何想象中的结果，反而等到了肩头的沉重感。克里斯汀错愕地抬起头，却发现将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的敖白此刻直接头也不回地与她擦肩而过，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威尔·霍金斯。”此刻敖白背对着克里斯汀，克里斯汀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听见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一如既往的好听，可不知为什么克里斯汀硬生生听出了几分冷意和压迫感，那份莫名的压力让她本能地抓紧了自己肩上的大衣，仿佛这样就可以从野兽的獠牙下保护自己。

        敖白的声音不大，但那位尽职尽责的小管家依然听到了，没过多久他便出现在敖白的视野里。他低着头，似乎有些迟疑，走到敖白面前三步的距离时，正准备跪下来，敖白却突然扬起了手杖，抬起他的下巴，制止了他卑微下跪的举动。

        “我跟你说过，不要跪任何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并非低人一等，而我也从来没有高人一丈。你我是雇佣关系，我给你薪资包你食宿，你付出你的劳动力，这是平等的。我们生而为人，应该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

        “……对不起，少爷，我……”

        威尔鼻子一酸，刚想开口，又被敖白手中的权杖打断，她将手杖从威尔的下颚移到他的脸侧，微微用力让他侧过脸，看向她身后愣在原地的克里斯汀。此刻，敖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严肃到甚至可以用肃穆来形容。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她说着，直接将手杖交到了克里斯汀的怀里。

        威尔微微一愣，紧抿着唇没有任何反应。

        “斯图尔特先生，这……这不太好，其实没事，我怎能让霍金斯先生向我……”被敖白塞了一个权力的象征，克里斯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求助似的看向敖白，本想让敖白就这么算了，毕竟只是误会。可对方脸上哪还有一开始面对她的优雅温暖笑容，听见克里斯汀这么说，反倒皱起眉，平时温柔的蓝眼睛此刻就像冰川似的，让克里斯汀下意识地低下头，以为自己让对方生气了。

        敖白确实生气，否则她不会一开始就拿起手杖准备抽威尔一顿，但是她知道这无法解决问题，所以她克制下来。看着抱着权杖低着头的克里斯汀，敖白十分郑重地将手搭在她肩上，让她抬起头看向她。

        “您值得，克里斯汀·戴耶小姐，身为一位女性，您值得任何男性，任何人，在贬低甚至歧视您身为女性，身为人类之后的，歉意。虽然我不清楚霍金斯先生到底对您说了什么，但是我大致上知道您受过的屈辱。霍金斯先生认为这种针对舞女歌姬的潜规则是理所应当，我不希望您也这样认为。”

        “我现在向您真诚地道歉……”

        “……少爷！？！”威尔不可置信地看着敖白，在他看在像敖白这样的有钱人绝对不能向一个舞女和歌姬道歉，这太有失身份，可是敖白直接呵斥了他。

        “你给我闭嘴！”敖白瞪了他一眼，【绝对领袖】和【富家千金】这两个光环赋予她的气场直接吓得威尔差一点又跪下来。接着，她又对克里斯汀说，“十分抱歉，我不应该忽略时间，忽略地点，在这么晚的时候，让一位男性打扰您的休息。是我引起了误会，是我教导失误让您受到了侮辱，请您接受我的歉意。我不能保证在这剧院之外会如何，但是我能保证，我的剧院里，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直到被敖白亲自送回房间，克里斯汀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尔最终向她道了歉，可是那时候她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她脑海里回荡的是敖白真挚的声音，对方那尊重、严肃而又充满信念力量的眼眸让那三个字永远刻在了她的心里——“您值得”。

        被威尔这一折腾，敖白彻底没了继续赶稿的心思，她也明白将克里斯汀打扮成那样绝对不止他一个人的功劳，看来明天她得将整顿纪律一事放在重中之重。敖白疲惫地叹了口气，看着满屋子的废稿，她直接将羽毛笔一扔，熄灭了灯，钻进了被子里。

        穿越前就已经在沉默中爆发的敖白当然看不惯将女性当成货物的现象，第二天她也让维特夫人向克里斯汀道歉了一遍，可是改变人们观念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此刻她管理着一家剧院，而她又是个在工作上“吹毛求疵”的工作狂，剧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要过问一遍，等她忙完了一切，一天的时间也过去了，而她的五线谱，还卡在昨晚让她万分纠结的地方。

        无论是卡谱子，卡文，卡画，每当创作者遇到瓶颈，都是一件令人烦躁的事情啊。在废稿上来回踱步的敖白十分苦逼地想着，在她过了这个坎以前，她并不喜欢整理自己的工作室，她认为这样会破坏自己的工作氛围，所以昨晚该有多么凌乱的房间，今晚依然有多么有凌乱。

        “有了！”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敖白突然灵光一闪，生怕放走那一点灵感的她立刻扑向自己的写字桌，拿起笔刚想在谱子上记下自己的新想法，却发现原来差点让自己卡出结石的地方，突然多了一音符。

        这个音符，和她脑子里突然闪过的灵感，不谋而合。

        ……难道是她昨晚迷糊间记下的？

        敖白左手拿起谱子，瞧了瞧，疑惑地歪了歪头，右手无意识地如同指挥官一般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总之，这个坎算是过去了！

        “我他妈真是个天才。”大喜过望的敖白微抬起下巴沾沾自喜。

        “呵……”

        闭着眼深以为然的敖白似乎听见了一声疑似笑声的响动，她猛地睁开眼看向身后。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除了她以外根本没有第二人的存在，倒是房间里的窗户还是半开着的状态，朦胧的月光透过纱帘淌在她的床上。

        大概是风声吧。这样想着，敖白起身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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