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远知

绿化丛后面缓缓站起一个人影，身上穿着作战服，显然是从训练场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林殊流视线从牧亦清领口扫过，里面的纯黑色作战服露出一角，应该是匆匆套了件衣服就出来了。
  一道强烈又灼热的视线落到牧亦清身上，停顿片刻之后，又缓慢的移到林殊流身上，依旧是那半死不活的声音：“林指挥官……”
  那人影从绿化丛里走出来，树叶摩擦布料发出‘沙沙’声，牧亦清不动声色的挡住对方看林殊流的视线。
  林殊流的视力很好，现在天色微暗，小树林里没有路灯，她视力丝毫不受阻。
  这是一个很瘦并且不算高的男生，他带着黑框眼镜，却半点遮不住眼底的青黑，头发很长，眼睛被半遮着，神情憔悴，眼神无光。
  看着人的时候有点死鱼眼，却诡异的能感觉到这视线暗藏的殷切。
  要形容的话，有点像饿狼看见了肥羊。
  矛盾的形容，放在面前这人的身上却十分贴切。
  “你们要和我组队吗？”有气无力，像几天没吃饭。
  他彻底穿过绿化，双脚站在小道上。
  林殊流看得更全，他真的很瘦，骨头被作战服勒得清晰可见，脸颊深陷，背脊弯曲。
  不说面前这是伯塞坦五年级学生，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个经受岁月和社会鞭打，并且即将入土的老人。
  他充满‘期待’的视线看着林殊流，等着她的答复。
  林殊流还没太回神，他眼中的‘希望’寸寸破灭，背脊好像更弯曲了一些，脑袋也慢慢垂了下去，他用沙哑并且要死不活的声音道：“果然，我就是个废物，我这样的废物就不该存在吧？我果然还是更适合去死，我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人会和我组队，我还是去死吧，反正也毕不了业，就去跳楼吧，去跳战甲学院主楼吧，那里最高，能直接把我摔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转身，就好像是要去找个楼跳了。
  林殊流：？？
  她睁大了眼睛，这人……
  牧亦清摇摇头。
  走了几步，他又扭头，那缓慢的动作像极了风中残烛的老人。
  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直接越过他们离开。
  林殊流忍不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像……不像是假的。
  “他……”话到嘴边，林殊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这样，放心，他不会跳楼的。”
  牧亦清的声音很小，保准走远的江远知听不见，然而他碎碎念的声音却隐隐传来：“还是不要跳楼了，摔在地上变成一块饼，太难看了，还要麻烦机器人打扫，还会给学校带来麻烦，我本来就是一个废物，废物就该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的死去，死后最好连尸体都不要留下，也不用麻烦别人收尸，就去找星际兽吧，让星际兽一口吞下，还能喂喂星际兽……
  不过我这么废物，星际兽会不会吃啊……”
  黑夜、绝望自弃的话、瘦小佝偻的身影……
  “握草，江远知那家伙是不是在里面？”
  “快跑！别被沾上霉运了！”
  然后是一阵跑远的脚步声。
  江远知脑袋垂得更低，身上似乎有丝丝缕缕的灰气弥漫：“果然，我就该去死吧？找个垃圾堆去死，不打扰到别人……”
  林殊流表情一言难尽：“他……”
  再次停顿，原谅她贫瘠的词汇量毫无用武之处。
  “天才突然被告知不能用精神力了，打击太大，加上‘玛珈’的特性太折磨人，就变成这自暴自弃的样了。”
  林殊流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第一次庆幸，她没有之前的记忆，还正巧落到垃圾星上生活了两个月，并在这两个月里生成了一份‘十六岁的记忆’，并且接受良好。
  因为有‘垃圾星土着’的记忆在前，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有落差。
  还因为那‘十六岁的记忆’太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她看‘她’从前的经历，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
  林殊流心情复杂万千，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病的病友，她不想轻易放过。
  “他叫什么？”
  “你想好了？”牧亦清问。
  见她点头，牧亦清才道：“江远知。”
  江远知走得不快，他们很快就追上去了，他睁着死鱼眼看了他们一眼，又将脑袋重新垂下：“我是个废物，是个倒霉蛋，都离我远点，靠近我会变得不幸……”
  突然，他往绿化里一倒，搁在小道上的脚往回收了一下，绿化都被压弯了一小片。
  “让我死在这吧，就死在这，这里是我的归宿，我活着浪费空气，死了就化作肥料，在我身上栽两棵树，让它们把我吸干，最好连骨头渣都不要剩下，让我这个废物点心，也能发挥最后的价值……”
  说着，他闭上眼睛，十分安详。
  林殊流：……
  牧亦清：“……他脑子有点问题。”
  江远知充耳不闻，仿佛已经死去。
  “江远知，你不是要组队吗？”林殊流出声。
  江远知没有半点反应。
  牧亦清皱眉：“江远知，要不要组队？”
  半响，江远知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也不看他们，就没什么神采的看着天空：“你们这样的天才不应该和我这种废物组队的，我就是个废物点心，肯定会拖累你们，我还很倒霉，还会传染身边的人，有我在你们队伍里面，你们肯定干什么都不顺利，吃饭塞牙缝、出门踩狗屎、喝凉水呛着、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他慢慢捂住了脸，在绿化丛上缓慢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你们走吧，我只会带来不幸，就让我在这里慢慢死去、发臭、腐烂，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林殊流觉得，一个再怎么乐观的人到江远知面前，都不太能维持住脸上的笑。
  她现在被毒奶一波，都觉得明天肯定下雨。
  她不由有些迟疑起来，真的要为了一个‘玛珈’，和这样的一个人组队吗？
  每天被毒奶会抑郁的吧？
  见她半天没吱声，江远知那一块似乎都笼罩了一朵乌云，他原本就有些蜷缩的身子慢慢缩得更小，像是被整个世界都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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