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正房

“照我看，这月下老人活该一辈子给别人牵线，这几年往咱们宅子里跑的也太勤快了些，怪不胡子白花花了还是孤身一人，肯定是牵姻缘线牵错了给人咒的。”

        “无碍的。”

        夏清荷理了理手中的佛珠，一双眼睛淡然自若，不见波澜。

        “可是姑娘，再怎么说，你也是这苏宅里正儿八经的嫡妻，纵然管家权不在您手上，可纳妾偏房本就应该问过您，停妻再娶，可不是小事。”

        同在马车里侍奉茶水的丫鬟小蝉道。

        “停妻再娶？小蝉，你猜他还记得我这位正房大奶奶么？”

        良久，夏清荷缓缓道。

        几辆马车停在熙熙攘攘的京城苏宅门前，丫头小蝉扶着夏清荷刚从马车上下来，迎面就有几个等候在苏宅门口的小厮婆子上前，口中假意奉承道：

        “大奶奶这次怎么去栖霞山斋戒去了这么久，这真的是辛劳了，二奶奶一听说大奶奶要回来，就命咱们几个在这里等了老半天了”

        薄纱覆面，气质淡雅的夏清荷淡淡的撇了一眼说话的婆子，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小蝉抢着道：“我们奶奶不辛劳，二奶奶才是辛劳，记得我们奶奶回宅的日子，善妈妈您等了这么久才真是辛苦了，要是搁在往常，这辛苦的眼力价儿，也只有在二奶奶跟前才能常常见到，这真是我们姑娘家的祖坟着火了才能见到您，但凡冒点烟那都不能够。”

        “小蝉！闭嘴，别说了”夏清荷忙打断了她。

        老善婆子听了这话，当着众人给这小丫头羞辱，一下子脸上下不来，羞愤的脸都红了，憋了半天只笑着憋出来一句：“老长日子没见到小蝉姑娘了，还是这么伶俐，不饶人。”

        “这丫头自小跟着我，被我纵的不像样子了，善妈妈多担待，别生气，回去我好好教训她。”夏清荷一手扶着小蝉往宅里走，淡淡的安抚道。

        “这到真不是我老婆子多嘴，大奶奶成日里吃斋念佛的心善，对下人，也真是太宽容了些，也实在是失了些体统，不像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所以身边的姑娘这个样子也很正常，只是改日见了老爷二奶奶再这个样子可就不好了”善妈妈道。

        虽说善妈妈也算是二奶奶手下很得力的办事婆子，但竟然敢当着众位丫头的面说夏清荷管教下人不善，还拉出了二奶奶，要知道，虽然她管家数年，可这个宅子嫡妻是有诰命在身的大奶奶夏清荷，并不是二奶奶凤素瑶。

        再者，主子如何管教下人，尤其是大房主子，确实不是她一个二房下人能多嘴的。

        但众人听了却一点也不吃惊，事实上，不光是主子们，就连苏宅里的下人也知道，苏宅家的大奶奶有名无实，是一位可有可无的伪主子。

        小蝉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也不管夏清荷的阻拦，大声怒道：“我们家姑娘再怎么着也是这苏宅里的嫡妻，是你们家老爷三书六礼抬进来的，不是从侧门进来的，再者如何管教下人要你来多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巴狗儿似的奉承二奶奶，就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别说你了，就是二奶奶，这停妻再娶的罪名她也担待不起！”

        “小蝉，快闭嘴，胆子这么大！什么话都往外说，回荷园领罚再去闭门思过！”

        夏清荷着实生气了，重重道，就连往日不见生气的微白的脸上隐隐染着红晕。

        众小厮也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大气不敢出的相互看看，谁也不敢说话。

        不过，老善婆子也不是怕夏清荷，而是二奶奶交代过，这停妻再娶的罪名非同小可，因此一早就命她来接夏清荷入宅，探探口风，谁知，这位奶奶虽然远在深山老林里，消息到灵通的紧。

        小蝉听了，气道：“是，奴婢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自会领罚，”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老善婆子，继续道：“我们荷园的规矩可紧的很，小事小罚，大事大罚，自然了，苏宅也是一样。”说完，也不扶着夏清荷，赌气独自往荷园去了。

        傍晚时分，二奶奶凤素瑶竟然依礼带着新纳进门的四奶奶到荷园里来定省。

        夏清荷素日是不和其他园往来的，除了桃园三奶奶稍微例外，其他园，甚至于老爷，平常都懒待与荷园有所来往。

        今日既然来了，夏清荷就命小蝉在清风堂好生招待一回。

        于是取出了那一套质朴的白瓷茶具，沏了好几盏清茶，配上丫鬟小蝉做的茶点，送与众人吃。

        各人列座在次，看着那位长久不见的奶奶。

        夏清荷素来不着意打扮，一身青绿色薄袄裙，头上只挽了个最简单的挽髻，一只白玉出水芙蓉的发簪将青丝挽起，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的再无别饰。

        若论相貌，她绝不是这宅子里最出众的，可气质却淡雅出尘。

        她坐在堂上，看着下面的众人。

        与夏清荷不同，二奶奶凤素瑶恨不得将这金陵城中最奢华的头面首饰都穿戴在身上，以此来彰显她尊贵的当家人身份。

        只见她上身着嫣红掺金线绣金菊短袄，下身着翡翠撒花浅紫裙，头上戴着赤金镶红宝石偏凤钗，手上戴着金玉满堂双手钏，项上带着金璎珞，一双眼睛虽然不大，眼珠却十分灵动，眉梢眼角尽是精明，真好似哪家的神仙妃子一般，满身的富贵奢华，与这清风堂内简单质朴的摆设显得格格不入。

        而另一位苏宅新宠，也就是那位停妻再娶的四房，此刻正坐在堂下。

        夏清荷一边吃茶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身上穿着的是苏绣折枝梅花嫣红袄裙，一双葱白玉手，指上也染着淡淡的胭脂红，玉璧上挂着一只莹润的白玉手镯，一双小鹿般的眼眸印在巴掌大的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容颜虽不是这宅子里最出众的，却满脸都是一副被宠溺出来的娇俏可怜。

        夏清荷看着那手镯和淡淡的胭脂红，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难得一贯不见波澜的脸上隐现出黯淡的神色。

        一直到身边的丫头小蝉轻声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很多年以前，在长安长街上，也有人看着她的一双眼睛，对着身后的万家灯火，说要许她一世，也有人为她寻便大街小巷，寻一只平常却雕着荷花小样的恬淡雅致的手镯，也有人待她依着初心，十分爱怜。

        彼时的少女，也这般娇俏可怜。

        她看着眼前被娇宠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受尽宠爱，不谙世事的自己。

        想是早早知道了苏宅里有位年纪轻轻就常伴青灯古佛的嫡妻，只是这位嫡妻存在感极低，常年累月的见不到真人，因此，吴疏影并没有将这位嫡妻放在眼里，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平平无奇，看着到是十分和善。

        夏清荷一招手，小蝉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将一盏新茶斟好递给四奶奶吴疏影。

        “新奶奶可别瞧不上我们这的茶，这可是我们主子在栖霞山上亲自采摘的雨花茶，又亲自揉捻烘炒才制成的，虽比不上别的茶名贵，但也吃个新鲜。”

        小蝉打眼一瞧就看出了这位新奶奶对自己主子没放在心上，因此在送茶时故意说道。

        新进门的奶奶要给嫡妻敬茶，这是苏宅里的规矩。

        夏清荷知道，凤素瑶也知道，自然了，吴疏影定然也知道。

        可此时的吴疏影却一点敬茶的意思也没有，而是伸出自己的一双玉手，依言略略的尝了尝这茶，就将杯盏放下了。

        “这什么茶，还不如老爷赏得雨前龙井好，我吃着没味。”吴疏影娇娇柔柔的声音，丝毫不顾及夏清荷道。

        夏清荷见状，心里了然。

        凤素瑶见了却不说话，也不看夏清荷，只和一旁的小丫头说笑。

        小蝉气不过，道：“都说二奶奶治家有方，这几年，苏宅上上下下都被二奶奶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这新进门的姨奶奶要给正房敬茶的规矩，如今到是没有了？”

        凤素瑶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赶忙使眼色道：“这个规矩自然有的，快，四妹妹，给大奶奶敬茶。”

        “可进门的第二日早晨，不是已经给二奶奶您敬过茶了么？这宅里…到底有几位主子？”吴疏影看了看两人，问道。

        别说这位苏宅新宠不晓得这位嫡妻，就连家下人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是这样的，四妹妹进门那几日，姐姐你都在栖霞山上，老爷说苏宅的规矩不能错，于是就让四妹妹给我敬了茶，姐姐你出身大家，知书识礼的，必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凤素瑶笑着解释道。

        良久，夏清荷果然不在意道：“无妨，一杯茶而已，替了也就替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夏清荷并不在意此事，可一旁的小蝉不乐意了。

        “即便是我们奶奶不在，敬茶也就算了，一杯茶而已，二奶奶替了也就替了，可听说这位是老爷在长安城再娶的，这停妻再娶的罪名，二奶奶也能替人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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