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喜儿

送完老爷，几日后，正巧是每月初一的日子，小蝉一早起来，先叫两个婆子洒扫庭院，将那一院子的深秋落叶扫除干净，又细细的嘱咐莲心预备好小点心，放在笼屉里温着，等小萱姐儿从家塾回来拿给她吃，又叫荷心去将昨日没喂的鸟儿喂一喂，没浇的花儿浇浇水，这才放心的往菊园里来。

        刚到菊园门口，就看到各房来往的人异常多，不仅有外面管事的婆子、执事的媳妇儿、采买来领开支，还有常来园子里看诊的医生大夫，外面管庄子的管事，再者就是各房的丫头来领月例，屋内屋外乌压压的站了一地，只园子伺候的姑娘，另在一个隔间等着。

        红燕在上房里忙的脚不沾地，又叫了几个小厮来对账单子，二奶奶则歪在里间的榻上，额角上贴着几贴膏药，时不时的用手揉着头，红燕将各房的账单子拿进去读给她听，她虽然不识字，但精明的很，心里盘算一番就知道哪个数不对，当即就发放回来，叫对准了才回。

        喜儿见小蝉来了，忙把她迎进偏厅，又斟了一壶茶给她。

        小蝉道了谢，见等的人多了，问道：“怎么今日二奶奶身体不舒服吗？往常虽然人多，但处理事情也快，到是难得见到你们这里杂乱。”

        喜儿笑道：“没什么大事，听红燕姐姐说二奶□□疼，方才叫了医生开了一剂膏药，贴了好一会，这会才好了点，就又起来管家理事了。”

        小蝉道：“真是你们二奶奶，要强的紧，身子不舒服了都不肯休息一下，得亏有个红燕在她身旁，只是红燕虽然只是个丫头，但也事情多，忙起来只怕也照顾不到二奶奶，你们房的小丫头又不多，大丫头也都走的差不多了，能近身伺候的也就更少了，所以，才让你这个外面的丫头进来招呼我们。”

        喜儿道：“奶奶能看上的丫头是不多，可如今倒也多了一位，到也累不着红燕姐姐。”

        小蝉笑道：“我们奶奶前些日子才夸你又会说话又会办事，看来二奶奶也发现了你这个金子，将你用作贴身大丫鬟了是不是？”

        喜儿趁着没人注意，才悄悄将她拉到内间，道：“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我们红燕姐姐最是不喜欢外间伺候的丫头到里面伺候，我刚开始就是在外间伺候的，这几日奶奶病倒了，才让我上去，过几日，终究还要回去的。”

        小蝉看着眼前这个姿色普通，却十分聪明的丫头，有心想要试试她，继续道：“不是说奶奶新得了一位丫头么，怎么不见她？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丫头，能让奶奶舍弃了你。”

        喜儿道：“刚刚走出来的那位就是了。”

        小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刚刚走出来叫点心的女子，只见她容色确实比丫头们要高一筹，与四奶奶也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家奶奶年轻时还要好看，湘群婉转，低眉顺目，柳叶粉面，安静温柔。

        “是那个女子么？”透过人群，小蝉指了指，“姐姐觉得如何？”

        “这样的好模样好性情，到不像丫头了。”小蝉道。

        “可不就是，我们私下里都说”喜儿顿了顿。

        “都说什么？”小蝉好奇道。

        “都说她不像个丫头下人，到像个姨娘主子。”喜儿微微笑道。

        “可不是么，你看她的穿着打扮，确实很像个姨娘，也是外面买来的么？”小蝉问道。

        “外头买能买这么好的丫头？那是二奶奶娘家的姨表姊妹，小名叫桃花的，我们私下里都叫她桃花姐姐。”喜儿道。

        哦，原来如此，我说呢，原来是亲信啊，怪不得这么不一般，小蝉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话。

        又和喜儿聊了一会，小蝉领了月钱就走了。

        回到荷园，听见堂内一阵吵吵嚷嚷，小丫头莲心荷心并没有在里间伺候，通通站在外面，就连襄嬷嬷也一脸惭愧的站着，见小蝉回来，莲心赶紧道：“小蝉姐姐，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吧，萱姐儿出事了。”

        这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梅园的丫头，喜儿将月钱如数给了小丫头含雪，又将方才对小蝉说的话一场一短的对含雪说了，小丫头含雪听了，又见到那桃花女，果然十分娇艳，她的性子又急，忙将银子领了就回园子里去，连茶也没喝。

        待她走后，天色也黑了不少，往来办事的人已经比白天要少很多了，红燕将喜儿叫了进去，只见凤素瑶闭目养神歪在榻上，小几上放着一堆账薄子，香炉里点着秋桂暖沉香，香烟袅袅，乍一进来，喜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红燕瞪了她一眼，喜儿赶紧敛敛衣裙，行了个万福礼，口中轻轻说道：“二奶奶安。”

        凤素瑶显然没睡着，慢慢睁开眼，瞟了喜儿一眼，却没说话，一转头，红燕看了看一直温在小炉子上的银挑子，里面是新熬的芦根雪梨汤，就拿了了一只十分精致官窑出产的青花缠枝秋菊纹宫碗盛了半碗，又用了一只镀金匙取了几块冰糖放进去搅了搅，待汤不烫，才递给凤素瑶。

        凤素瑶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汤，笑道：“就是这个味才好。”

        说着，纤嫩的手放下宫碗，又看了看站在堂下的喜儿，道：“该露风的都露出去了？”

        喜儿道：“是，说给荷园和梅园了，想必这会儿，她们的主子也都知道了。”

        凤素瑶看了看她，冷着脸，继续道：“只说了这个，再没说别的吗？”

        喜儿赶忙跪下，道：“只说了奶奶交代的，奴婢不知道别的也并不敢说别的。”

        凤素瑶定定的看了她良久，一时之间周遭安静的可怕。

        “罢了，你且下去吧，老善家的，李才家的，刚从外面采买回来的桂花油，唇纸，各色胭脂，你去对了数，分派给各个园里去吧。”

        良久，凤素瑶才说话。

        喜儿听了，暗暗的松了口气，答应着下去了。

        待她走后，红燕道：“奶奶交代的事，她到办的不错，现在，奶奶可以放心了。只是”

        凤素瑶接着拿过那个宫碗，道：“只是什么？”

        “这丫头原来是伺候三奶奶的，虽说那事咱们也…做的滴水不露…她当时也只是刚到桃园在外面伺候的小丫鬟，但以防万一，奶奶既然不放心她，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菊园，不如像别的丫头打发出去不就行了。”红燕道。

        “你知道什么，正因为她是桃园外面伺候的，既时间不长又不是家生的，我才敢将她留下来，老爷么，你也知道，最是深情，留着这丫头，他知道是桃园的，也会说咱们菊园重情义，再者，那么多下人若尽数被打发出去了，老爷不疑心么？还有，你想一想，今天若是你去将那些话给荷，梅两园说，她们会信么？”

        凤素瑶吃了口汤，淡淡道。

        “若是奴婢去说，梅园的小丫头不顶事，小蝉可不是好糊弄的，信是信了，只怕会觉得咱们别有居心，只有让这丫头当成闲话去说，才有几分可信。”红燕道。

        “别的园的丫头，也不都能打发出去，不给人活路不是，这丫头，用的好了就是一根针，扎着别人又不显眼，更重要的是还戳不着自己，这样的事，谁不愿意做呢，燕儿，你说是不是？”凤素瑶冷笑道。

        红燕眉开眼笑，道：“正是呢，奶奶精明能干，这个园子里任谁都比不上。”

        “少说嘴，猴儿一样，留意打听着那两园的动静，再者，这汤不错，去给桃花送去。”凤素瑶道。

        红燕答应着，将那银挑子的汤盛了一碗，赶着给桃花送去了。

        小蝉从小厨房里拿了茶水点心，往上堂送去，隔着帘子就听到萱姐儿抽抽搭搭的哭泣声，虽然声音不大，仔细听也能听见。

        小丫头荷心打着帘子让小蝉进去，小蝉走了进来就看见，萱姐儿跪在地上，脸上脏兮兮的，一只手抹着眼泪，夏清荷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哭。

        小蝉放下茶点，笑道：“今日到是稀奇了，难得见到咱们姑娘这般生气，咱们小姑娘怎么把姑娘气成这样子的，就算生气，眼下也到了秋日里，这么凉的地，这个小人儿跪坏了怎么着？”

        “你且问问她，今日做了什么样的事？”夏清荷忍着气道。

        萱姐儿抹抹眼泪，却倔强的不肯服软，也别着头，不肯说话。

        小蝉心里大异，这小萱姐儿平日里又乖又怯，又会察言观色，见夏清荷有一点不开心都要逗她，今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萱姐儿，今日去书塾，发生了什么事？”小蝉温和问道。

        可小萱姐儿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仍旧低下头去，不说话。

        小蝉拉起她的手，看了看，一双小手布满了很多条条横横的伤疤，萱姐儿疼的小脸蛋一抽一抽，却仍不肯服软认错。

        “这老天爷，这谁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小蝉问道。

        萱姐儿不说话。

        “她自然不敢说话，你问问她干的好事，小小年纪，还是个闺阁女儿，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好本事，在书塾里拿着藤条将几个世家的女子给打了，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看手上，脸上，都是伤痕。”夏清荷顿了顿，忍着气，继续道：“且不说咱们家是书香之家，那几个世家的女子，也多是旧交，都是和你一般的年纪，你这么乖的一个小女子，怎么敢这样？”

        “姑娘先别急，先问问事情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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