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生贺

暮春时节，桃园里却是数年前的模样。十数枝桃花灼灼开放，桃花隐约处站着一位女子，施施独立，眉眼清冷，惊鸿一面。她浅浅一笑，柔声道：“苏郎，你怎么才回来？”

        苏更甫不好意思道：“刚从燕京回来，嫣儿你可好？”

        那女子笑道：“老爷事已完，却又有佳人在侧，想必早已经忘了妾身了罢，既然这样，妾身也不用再受委屈，这就走了。”

        “嫣儿，嫣儿，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官人，官人？”吴疏影被苏更甫梦呓惊醒，看着如梦初醒的苏更甫。

        “怎么头上都出了冷汗了？老爷梦到什么了？可与妾身有关？”吴疏影边说边用帕子将苏更甫头上薄薄的一层冷汗擦拭干净，静静的看着他。

        觉察到吴疏影的眼光，苏更甫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没什么，就是方才做了一个梦，我吵醒你了？”

        “不碍事，是妾身有孕后睡得浅。”吴疏影道。

        “既然这样，明日还叫郎中来瞧瞧，给你好好开个安神定胎的方子，不休息好怎么行？再说，女子有孕，本就是十分凶险的事，要精心养着，再加一万个小心。”苏更甫又嘱咐道。

        “老爷今日是怎么了，自打知道了妾身有孕，就一直嘱咐，这般熟悉的样子，定是也曾经这般体贴照顾别房奶奶或是外面相好的，难不成，哪位奶奶有孕时出过事？”吴疏影酸酸道。

        “哎呀，怪道圣人都说女子难养，我看女子不仅难养，又都是天生的醋坛子。我哪有什么相好的，整个苏宅里，最宠爱的就是你了。”苏更甫宠溺笑着，并没有接吴疏影的话。

        “老爷惯会打趣妾身，外面相好的没有是不假，只怕前几位奶奶更受宠爱也是真，二奶奶是当家奶奶，且早早生养了一个姐儿，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妥，想必就是那两房奶奶了，大奶奶在时，我也见过，养着一个姐儿，平日与老爷也不亲近，想必不会是她，那不然，就是那位美冠金陵的三奶奶了，听闻三奶奶生完个哥儿就去了，就连哥儿也没保住，那必然是她不错了。”吴疏影故意吃醋道。

        林紫嫣和茂哥儿的去世，是整个苏宅的禁忌，平日里就连爱嚼舌根的丫头老婆子都不敢随意闲聊，生怕惹怒了苏更甫。

        “你进门晚，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见的？哪个不要命的婆子小厮敢这样说，等我查出来再说！”苏更甫隐隐动怒道。

        吴疏影方才还是一般小女儿撒娇的情态，突然间见到苏更甫动怒，一时间也被惊吓住了，道：“妾身不过是听见二奶奶说叫我多注意身子，不要落的和三奶奶一个下场，这才多嘴问了一句，并没有别的什么，难不成，整个宅子都把妾身当外人，什么事都不要告诉我，多防着妾身，老爷做什么这么凶，吓着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了！”

        听到这里，苏更甫又赶忙收起怒色，安慰道：“原来是二奶奶说的，那也就罢了，我说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敢把这事嚼舌根，什么防着不防着，你既嫁过来来了，便是我苏更甫的人，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只一条，不要对外人说起，就连陪嫁来的丫头婆子都不可提起。”

        吴疏影诺诺的点了点头，苏更甫心里有愧，一把揽过吴疏影的肩，柔声道：“影儿你要好好安胎，一定加上十万个小心，从日常起居到餐饮衣物，都要当心。”

        “妾身知道了，老爷放心，妾身一定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叫苏宅这书香世家得以延续。”

        “是了，待孩子出生，我便亲自教他读书，再请小齐公子教他骑射，到时，这孩子便是世家出身，又德才兼备，太子爷又肯照看，不会低于我的。”苏更甫欢喜道。

        “小齐公子？老爷这么看重小齐公子，莫不是有意将咱家的姐儿许给他？”吴疏影道。

        “不是我看重，是这孩子得太子爷器重，那日后太子登基，这孩子便前途无量，再者，这孩子又有才，年少有为，万里挑一的。”苏更甫得意道。

        “三姑娘是嫡女，少师嫡女也般配的过了。”吴疏影道。

        苏更甫笑笑，“现在他们还小呢，再者太子爷还未登基，再放两年再说罢。”

        苏更甫说着，便埋首到吴疏影的颈边，只闻到一股熟悉的细细的甜香，忍不住，吻了吻她白皙的脖子。

        吴疏影羞红了脸道：“老爷，妾身有孕”

        苏更甫道：“我知道，放心，我陪着你就好，夜深了，睡罢。”

        言毕，便将那一张新做的蚕丝薄被取来，亲自替她盖好，搂着她沉沉睡去。

        三月后，盛暑时节。

        昔日的荷园早已不在，唯独剩有那一池荷花亭亭如盖。苏更甫命人不许动那荷花池，也就留到了今日。

        清晨，小丫头荷心怀中抱着一捧新鲜的荷叶莲蓬荷花，快步往萱草园中走去。大丫头莲心许是等了许久，见她回来，笑道：“怎么去了许久？”

        “方才路上碰见了梅园的素梅姐姐，和她闲聊了一会，这才耽搁了许久。姑娘呢？起了没？”荷心道。

        “早起了，听完嬷嬷的训话就在屋里看书，也没怎么好好吃早饭。姑娘不大高兴，咱们一会哄着她，叫姑娘亲手做几个时令小菜，她平日最爱煮茶酿酒什么的，所以一早便叫你去摘了这些来。”莲心道。

        “还是莲心姐姐有办法，看着姑娘日日不吃饭，我心里也着急的不行。”荷心道。

        莲心一把接过那些荷叶莲蓬荷花，两人往上房去了。

        “这新鲜的仔鸡酥嫩可口，入口即化，还有新鲜荷叶的清香，姑娘好手艺。”

        苏成萱夹了一口刚刚做得的荷叶叫花鸡，喂给了身旁站着的莲心。

        “要奴婢说，还是这道三莲甜汤做得最好，入口清爽，又不甜腻，就连回味也是清甜的，大厨房里最好的茶汤师傅也没咱们姑娘做的好，姑娘把这个好法子教给奴婢，日后奴婢给姑娘做。”荷心端着一碗汤，一脸满足的边吃边说。

        “这有什么难的，三莲甜汤，各取新鲜嫩莲叶，莲花瓣，莲子五钱，将莲叶莲子焯水熬煮，再将冰糖碾的细细的放进去，最后再放上新鲜嫩花瓣即可，不过是寻常做法，只不过，那做汤的水要用当日从荷叶上取下的新鲜露水，才最是洁净清爽。”苏成萱笑道。

        “怪道方才姑娘又叫奴婢去取新鲜露水来，奴婢还以为姑娘要煮茶吃，没想到是为了做汤，又怪道这汤这般清爽，姑娘的厨艺真好。”莲心见她高兴，也笑道。

        “这汤，还是当年小蝉姐姐在时，她教给我的，一到盛暑天气，娘亲就不思饮食，小蝉姐姐就做了各色茶汤给娘亲吃，结果最后又都到了我的肚子里去了。”

        苏成萱说着，又好似想起了夏清荷，方才脸上的喜色又不见了。

        莲心见状赶紧使了个眼色，荷心忙岔开道：“听闻外面笼翠阁又有了新鲜花样簪子，二奶奶命人采买了许多，若是姑娘想要，咱们也悄悄去买些来。”

        苏成萱没有应答。

        “听闻前几次京城的宴会中，小齐公子又出了不少风头，姑娘可要听听？”荷心继续道。

        苏成萱仍然没有理她。

        “卫姑娘又托人送了上次的药酒和一些新鲜玩意，姑娘可要看看？再者，下个月就是卫姑娘的生辰了，听闻是十六岁的生辰，卫大公子要好好在京城中替她过生辰，姑娘现下虽出不去，可这贺礼也是要好好准备的，姑娘的贺礼可备好了？”莲心道。

        听到这里，苏成萱道：“是了，朝阳快过生辰了，十六岁，也是个大生辰，六月初六，我定要去给她祝贺的。”

        六月初五。

        卫朝阳前几日便叫人把帖子送到了苏宅内。

        正值午休时，苏更甫歇在了菊园内的小抱厦上，和凤素瑶正在一处吃西瓜，拉家常，比往常多了几分舒适惬意。

        喜儿特地捡了这个时候将请帖送去。

        苏更甫看了，便道：“卫姑娘？哪个卫姑娘？可是卫将军家的？”

        喜儿回道：“是塞北将军的女儿，年前才到京城里来的。”

        “原来是她过生辰，我说呢，怎么之前的生辰没请过。”苏更疑惑道“这卫姑娘虽是塞外来的，却也能结交咱们家的姑娘，这是好事。”

        “可这帖子上说，要请咱们家的姑娘都去，只是，四姐儿尚在禁足，老爷您看”凤素瑶故意顿了顿，等着苏更甫回答。

        “也关了许久了，教养嬷嬷和你也教养了这许久，想必也可以了，再叫三姐儿跟着，也就是了。”苏更甫道。

        凤素瑶无奈，只好堆笑着答应。

        六月初六，卫朝阳生辰。

        卫氏在京城暂住的宅子是卫青山年前就看好且买下来的，一共三进院落，加上丫鬟小厮奴仆，倒也够住。

        且兄妹二人虽然出身将门，但却无骄矜造作，也不喜富丽堂皇，与金陵那些世家大户的府宅到底有所不同。

        今日，这平静的卫府却熙攘热闹。

        老将军一早便叫人将卫朝阳生辰的贺礼从塞外快马送来，听说是将军夫人当日年轻时用过的一条精致灿烂的镶珍珠金璎珞，雅致可爱。

        卫朝阳看见这生辰贺礼，奇道：“往年的生辰，爹爹不是送弓就是送骑射的衣裙，怎么今年的生辰贺礼竟是一条璎珞？”

        卫青山笑道：“这意思还不明显，我的妹妹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不能再当小时候男子般教养了，爹爹让我带上你到金陵来，为的不就是和京城中的姑娘们学学怎么当大家闺秀，日后好找个好人家的。”

        卫朝阳羞红了脸，道：“哥哥你别胡说。”

        “胡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之自然的事，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咱们家的大姑娘也会害臊了，哈哈哈哈，真是长大了。”卫青山嘲笑道。

        “我哪里有害臊，这明明是她们说的，咱们塞外的人脸上是比金陵的人脸上要红许多，哪里是害臊！”

        卫朝阳大声辩驳着，就要追着去打卫青山，卫青山躲她不过，便生生的挨了几下她的“铁拳”，吃痛着龇牙咧嘴道：“谁家公子以后娶了你，那真是有福可享，但这福气的前提是必得有个结实的身子才行，你再打我，我现在不能告诉爹爹，那朝星青云的生辰贺礼你也别想要了。”

        听到这里，卫朝阳赶紧住手，替他揉揉刚刚痛打的地方，好言道：“好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打你了，快把弟弟妹妹们的礼物拿来，我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定西侯府徐公子到。”

        “礼部尚书府明大公子到。”

        “兵部左侍郎齐小公子到。”

        卫氏兄妹正打闹间，便听到了外头小厮报着，原是金陵三少到了。

        卫朝阳忙整理衣衫，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身旁的丫头云杉笑着打趣道：“好了好了，咱们姑娘已经够美了，快去罢，别叫徐小公子等着了。”

        待三人见到卫氏兄妹之时，不觉得有些惊讶。今日的卫朝阳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不注重打扮，而是有心装扮了一番。

        只见她身着湘妃色衣裙，颈间戴着珍珠璎珞，头上挽了精致的发髻，发间戴着那枝铃兰发簪，杏眼盈盈，眉眼含笑，一双酒窝在她那张圆圆的小脸上，与京城中那些金粉玉砌的世家女子不同，多了十分俏皮可爱，添了一分温婉娇憨。

        三少之一徐清风不禁看得呆了，还是身旁的明应池和徐清风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卫姑娘，你今日看着与以往有所不同了，不过，仍然很可怜就是。”齐安泰笑道。

        “卫姑娘来金陵也有大半年了，久而久之，身上自然也沾染了几分金陵的温婉秀气。”明应池亦笑着对她道。

        卫朝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多谢小齐公子和明大公子的夸奖。”

        说着卫朝阳便向二人款款行了一礼，又转头看向一身雪青色袍衫的徐清风，人如其名，他本就一副谦谦君子，明月清风般的模样，偏偏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生生的给这人足的添了一分娇美。身份尊贵又自小被娇养着，若说他比金陵城中的花魁娘子，也是不差的。

        “朝阳，你今日很美。”徐清风道。

        “啊，我什什多谢”卫朝阳一语未完，脸却染上自己衣裙的颜色，待她略微定了定心神，道：“清风哥哥，你今日也很清朗俊美。”

        “小齐哥哥”

        几人正说话间，就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苏家姐儿，苏成蔷道：“小齐哥哥，明公子，徐公子，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也不说等等我们。”

        “三姑娘，四姑娘，你们来了。”

        闻声，齐安泰转身回头，便看见苏成蔷，苏成萱等几人进来贺寿。

        “小四，你可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卫朝阳笑着往苏成萱处跑去，方才仅有的那丝温婉气质顷刻间又荡然无存。

        “你的生辰，我怎么能不来贺上一贺，快招呼大家进去罢。”

        苏成萱悄悄提点了一下卫朝阳，卫朝阳高兴道：“只顾着和你们说笑，都忘了让你们进去坐着了，快进来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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