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待嫁下

“这茶清澈明亮，醇和回甘，是极珍贵的三井毛峰，多谢卫夫人。”徐清风饮了一口茶，赞不绝口道。

        “这茶沏的老了些。”徐夫人将手中的清清淡淡的青花瓷茶盏搁置在桌上，十分傲慢的用帕子擦了擦嘴。

        “啊，这样啊，那徐夫人喜欢吃什么茶，我即刻命丫头泡了来，这还有今早新买的梅花酥，栗子酥，配着这茶是不错的。”卫夫人道。

        “这种市井小点心，我们家是从来不吃的，只吃现做的。”徐夫人道。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母亲，这茶一年也吃不了几次，是卫夫人特地沏了来待客的，可见用心真切，母亲，您别忘了答应孩儿的话，今日，我们是做什么来的。”徐清风悄悄在徐夫人耳边道。

        闻言，徐夫人看了眼虚弱的儿子，不自然的道：“罢了，不用去忙了，今日来，也不是品茶吃点心的。”

        耽误了良久，终于开始议起亲事。

        “卫夫人，今日卫姑娘可在府中？”徐夫人道。

        “我家小女虽然自小在塞外长大，可也一向规矩，平日在府中，也不乱跑的，此时正在府中。”卫夫人道。

        “我也不大见过卫姑娘，左右也是已赐过婚的人，便叫我见上一见，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徐夫人道。

        卫夫人不得已，只好叫了朝阳前来。

        不多时，朝阳便穿戴一新前来。

        徐清风看时，只见多日不见的卫朝阳，竟穿了一身簇新烟青色袄裙，梳了最大方端庄的挽髻，簪着玉簪，清水芙蓉，落落大方。

        徐清风几乎不曾见过这样的卫朝阳，今天偶一见到，竟不觉呆住了。徐夫人看了之后，虽也略微满意，可面上仍不露出分毫。

        “母亲万安，徐夫人万安。”卫朝阳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徐夫人想要见见你，我的儿，你过去，叫夫人好好看看。”卫夫人道。

        依言，卫朝阳规规矩矩的走过去，让徐夫人看着。

        “卫姑娘越来越像金陵城中的世家姑娘了，只是”徐夫人但笑不语。

        “只是什么？”卫朝阳虽极力忍住不往徐清风那里看去，却在听见徐夫人的话后，到底忍不住问道。

        “这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性子，只是上次问名，卫姑娘的生辰八字与清风不大合，这不大合适，说句不怕将军夫人恼的话，多少合得来的国公家的姑娘，我们还看不上呢。”徐夫人吃了口茶，故作为难道。

        “母亲！”徐清风气得出言阻止。

        “你给我坐下！”徐夫人道。

        饶是粗心如卫朝阳，此时也脸烧的通红，像是立也不是，坐也不是，卫夫人见状，忙道；“朝阳，今日午后还未给你爹爹问安，想必他现在也醒了，你去问安罢。”

        卫朝阳巴不得，答应了一声，赶紧就下去了。

        “徐夫人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待女儿走后，卫夫人也忍不住气道。

        “卫夫人别多心，我见着卫姑娘，心里高兴，随口说说的，不必当真。”徐夫人道。

        “那好，我就当真说说别的，今日本是纳吉之日，我们卫府上下整装以待，可你们徐家呢，不仅午后才来，天子作媒，也就罢了，可执事，主婚之人皆不见，就连聘雁也不见一对，我们粗陋，不过是戍守边塞的一个将军，却比金陵城中的侯府都知礼些。”卫夫人道。

        “卫夫人不要生气，”徐清风见状，忙道：“那雁早就备好的，可不知什么原因，今日忽死了，我已命人去要了一双上好的雁，即刻补上。”

        “那雁好端端的怎么能死了？可见是不详的，既这样，不如改日再来罢。”徐夫人道。

        “不必了，若是徐夫人不愿意这门亲事，我们也不上赶着去求，即刻回禀了天子，取了这门亲事就是，到时自然有国公家的姑娘般配徐公子。”卫夫人明显动了气，打发着丫鬟便要闭门谢客，双方闹了个不欢而散。

        听闻那日从府里离去，徐清风便在徐府内整整七日没出过房门，茶饭不思，双亲不问。

        三日过后徐夫人便急的上了火，特地花重金命人去请了最好的厨子，可徐清风仍旧不肯妥协。

        “那丫头粗鲁无礼，家中又只是一个小小的戍卫将军，哪里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这样？金陵城中比她家氏好的，知礼的好姑娘不知道有多少，我看就是平日里把你宠坏了，山珍海味吃的足厌了想个新鲜野菜吃！”徐夫人在自己屋中骂着，无人敢回徐清风，更无人敢回徐老爷。

        “母亲说的对，哥哥就是不识好歹，之前连宋国公家的姑娘都上赶着要往咱家来”

        “月姐儿可不敢说这话，当心被人传出去”

        徐夫人身旁为人老成的李妈妈赶紧打断她道。

        “你个老货，怕什么，左右事已完了，还能牵扯到咱们不成？”徐夫人道。

        “夫人，如今老爷在朝堂虽然很得圣上信任，也拿了丹书铁券，可您看看，开国那么些国公爷，拿了丹书铁券到像是拿了催命符，有几个的下场不是家破人亡？咱们需得注意再注意，小心再小心，虽是在自己家中，月姐儿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李妈妈小心提醒道。

        “李妈妈说的对，不怕隔墙有耳，到怕有人嘴碎，为着你爹爹，这话也不能再说了，这说到底，圣上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就指了一位定远将军的女儿。”徐夫人到底不甘心

        “夫人,如今圣旨已下,也是不可违拗的,咱们家哥儿为着卫姑娘,已不碰茶饭好几日了,以死相逼呢,夫人是最心疼哥儿的,怎么忍心看着哥儿受苦呢”李妈妈劝道

        “闹绝食他就是不心疼我还心疼那野丫头呢,白养了十八年,我竟还不如外面一个野丫头!”徐夫人气道。

        “你去，看看大哥儿，送些吃食给他，告诉他，若他再不吃饭，闹绝食就由着他，正好不必成亲了。”

        李妈妈高兴的答应着，亲自送了饭菜到东厢房去。

        及至到了房门外，便看见几个丫鬟婆子，连乳母都来了，急的在外面直跺脚，劝着徐清风，见到李妈妈来，登时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忙上前道：“李妈妈，你总算来了，咱们哥儿已整整五日水米不沾牙了，前几日叫着还有声响，可刚刚叫着，连声音都没了！”

        “去，叫几个力气大的小厮来，把门踹开。”李妈妈道。

        众人听了，赶紧去叫了家里的小厮来，几个力气大的几下便把门撞开，众人看时，却看见徐清风瘫倒在榻上，不省人事，气若游丝。

        “金钗去叫郎中来，玉钗去把饭菜端来。”

        几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嬷嬷乳母见了这幅场面也是一个劲儿的念佛，不多时，那玉钗便端着方才李妈妈拿来的食盒，拣了一碗熬得糯糯的燕窝粥，李妈妈扶着徐清风的身子，命玉钗一口一口的喂。

        咽了几口救命的燕窝粥，徐清风悠悠醒转过来，脸色苍白的可怕，睁眼看见众人，又看见丫鬟正在给他喂粥，使出全身力气，打翻了那粥。

        “公子！”李妈妈佯装气道。

        “李妈妈，你知道的，此次，我并非儿戏。”徐清风虽然虚弱，但十分坚定道。

        “儿戏不儿戏的老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公子再不好起来，只怕都没力气去亲迎那卫家姑娘进门！”李妈妈道。

        听到这里，徐清风一双好看的眉眼霎时亮了起来，反复确认道：“这可是真的？李妈妈，你告诉我，是母亲亲自说的么？”

        李妈妈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腊月十八。

        多日的大雪今日也终于停了。一早，徐清风便身着乌纱圆领常服，瑞兽麒麟光彩熠熠，簪花披红，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侯爷一早告于宗庙，簪礼，执事已毕，众人便前往卫府来。

        卫府内上上下下皆是一团喜气。听闻徐家即将到来，将军以及夫人正告于祠堂：“今塞北将军卫连城携内杨氏告于祖宗，卫氏嫡女，将于今日归于长兴侯徐氏之子徐清风，万望祖宗庇佑，不胜感怆。”

        卫夫人一早便来帮着卫朝阳梳洗打扮。

        即便有积年又多子多福的嬷嬷在旁，她仍是不放心，需得亲自来。

        “我十八岁上便嫁给了你爹爹，当时你爹爹只是一个小小的武节将军，这些年来，我跟着他南征北战，终于也成了定远将军，也养育了你们三个孩子，夫妻恩爱，也算得很圆满了。”

        说着，卫夫人便拿了一根细细的银丝，细细的替她绞除掉面部的汗毛。

        不多时，又拿了一把梳子，细细的替她梳发。

        “母亲”

        “嘘一梳举案又齐眉，二梳比翼共双飞，三梳永结同心佩。”待梳发已毕，卫夫人一脸温柔的笑，却又十分不舍道：“我的大姑娘，终于也长大要嫁人了。”

        “母亲，我要是日后想你和爹爹，便和清风哥哥一同去塞外见你和爹爹，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卫朝阳道。

        听闻此言，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嬷嬷，连着苏成萱都心内暗暗惊讶。

        “我的傻姑娘，你嫁入了徐府，以后便是徐府的人了，怎么可轻易跟着姑爷回娘家，传出去岂不是叫整个金陵的世家笑话？”卫夫人笑道。

        闻言，卫朝阳心内便不大开心。

        “好了，好了，外面都已等着了，再大也留不住了。”说罢，卫夫人便走了。

        苏成萱知道前日之事，卫夫人为人行事温柔有度，满心满眼都是被宠溺出来的幸福，难怪卫朝阳娇憨可爱，一时之间羡慕无比。

        彼时，卫朝阳早已穿戴打扮完毕。苏成萱看着眼前惊艳无比的卫朝阳，简直说不出话来。

        只见卫朝阳身着正红色对襟通袖袍，披着霞帔，头上戴着凤冠，冠上金凤一对，口中衔着珍珠挑牌，冠顶上一只金凤，口中衔着一颗圆润硕大的珍珠，那颗珍珠，便是当时卫朝阳生辰之时，卫夫人送给她的那只。凤冠之下，便是一张稍显稚嫩的小圆脸，越发趁得她娇憨可爱。

        她转过头来，看着苏成萱，一双酒窝盛满笑意，她捏着自己被胭脂染红的双颊，勉强笑道：“小四，你看我穿这美吗？”

        一旁的丫鬟婆子笑道：“谁家新娘子像咱们家姑娘这般活泼，我的姑娘啊，新娘子要端庄持重些才好。”

        “我们朝阳是这天底下最甜最可怜的新娘子，今日这个样子，别说徐大哥哥了，就是我都爱得不得了呢”苏成萱笑道。

        闻言，卫朝阳的脸越发通红，笑着啐到：“平日里人堆里不见你说话，在我面前本性暴露了是不是，看我怎么治你。”

        说着，卫朝阳伸手便要去抓苏成萱，苏成萱忙道：“你今日成亲，徐大哥哥都要到了，你见到了徐大哥哥，也是这个样子？我错了我错了朝阳，手下留情啊”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们，快点别打闹了，眼见着要成家的人了，还是这么着，姑娘的亲事是天子赐婚，还特地命太子做主婚人，我的姑娘，一会咱们跟着赞礼走，听他的话，可千万不敢行差踏错了。”嬷嬷道。

        “知道了嬷嬷，你已经嘱咐好多遍了。”

        众丫鬟赶紧将卫朝阳方才略微弄乱的衣衫又一一整理好，又拿了胭脂水粉给她补妆。

        “要我说，画的这么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块方帕给遮盖住了。”卫朝阳看着镜中面若桃花的自己，一时之间竟有些认不出来，又可惜又感叹道。

        “你画的这妆可不是给我们看的，是给你家清风哥哥看的，自然要画的好看些了。”苏成萱笑着打趣道。

        卫朝阳又想去呵她的痒，可又想到嬷嬷的话，生生的忍住了，道：“你就尽管笑我罢，我看你成亲的时候怎么闹你！”

        方才还打趣的苏成萱，闻言，一张冷白的脸登时也红了，聪明的她赶紧闭起了嘴，帮着丫鬟给卫朝阳整理衣衫。

        云杉和莲心笑道：“咱们姑娘啊，单放在那里，一个活泼，一个安静，瞧着也像大家闺秀似的，只是不能凑在一起。”

        说完，众人都笑了。

        不多时，便有侍女道：“大姑娘，姑爷行礼已闭，老爷和夫人正等着姑娘呢。”

        说罢，便引着准备妥当的卫朝阳至卫将军及卫夫人面前。

        卫氏夫妻均着盛服南向而坐，丫鬟婆子们都打扮得喜庆，可卫将军一脸严肃，看着吓人的紧，唯卫夫人知道，他心中原不愿自己的掌上明珠嫁入徐府，可更舍不得从不了自己女儿的心愿，便痛心三分，不舍七分，所以才一脸严肃的端坐着。

        卫夫人眼含热泪，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是一个性子，非得嫁给自己钟爱之人，身为人母，岂有不成全之理。

        赞者唱：“拜兴，拜兴，拜兴，拜兴，平身。”

        卫朝阳依言而做，四拜后方起身。

        卫将军道：“往之尔家，无忘恭肃。”

        卫夫人道：“夙夜以思，无有违命。”

        卫朝阳道：“女虽不敏，敢不从命。”

        赞礼又唱：“拜兴，拜兴，拜兴，拜兴，平身。”

        卫朝阳四拜起身，就要跟着侍女离开。

        卫夫人到底没忍住，哭着上前拉住朝阳的手：低声道：“我的儿，你自小生长在我身边，今日虽出门了，可依然还是我的姑娘，若日后受委屈了，什么侯爷夫人也好，富贵无极也好，咱们都不稀罕，依然回来，当我的掌上明珠。”

        卫朝阳听着，方才好容易忍住的眼泪此时却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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