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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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 混着水花四溅的响动回荡在爆裂的工厂下水道里,引发出一圈圈的回声由远及近传来,令人一时间根本听不清其他的声音。
成步堂薰浑身湿透了, 每一丝头发末梢都在滴着水。
“阿薰!你怎么样!找到研二了吗?”
此时。
耳麦里响起诸伏景光焦急的声音, 背景音里有人在劈里啪啦敲着键盘:
“从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再往北八百米可以进入地面河道, 公安的先遣队伍已经在那附近待命了,我和风见马上就到!
“呼。”
薰深吸一口气。
随后把萩原研二在自己身边固定住,迅速再次将自己沉进水里。
四周水声哗啦, 工厂下方的水还积蓄着汽油, 和各种化工污垢, 刺鼻的气味, 实在不宜久留。
薰于是沿着腕上设备的指引,拖着人一路向北游去, 期间还得注意对方的呼吸和意识, 不知道停了多少次。
但是, 他也同时能感受到之前的黑暗和硝烟味都正在逐渐远去,水道上方开始出现有光照进来的通气小口, 车轮碾过路面的动静也正隔着头顶的石壁隐约传来, 两侧的石阶变宽, 像是已经快到供检查人员行走的区域了。
【宿主坚持住!】
系统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还有一点点!还有一点点距离我们就】
“唔咳!咳咳!”
然而,它的话刚说道一半就被一阵急促的呛咳打断了。
系统连忙向下看:
【宿主?!】
只见泡在水里的成步堂薰脸色早已经惨白得惊人!
那些被冲出来的水根本不知道已经在地下封了多少年,温度冰得恐怖, 只需要片刻就能将人的体温带走大半。
更别提他现在还是拖着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成年男性, 在这水里浮浮沉沉泡了二十多分钟, 此刻整个人从指尖到体内, 已经几乎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冰冷湿透的衣服仿佛索命的水草一般,沉重地缠在他身上。
简直糟透了!
成步堂薰只能用力将头探出水面。
此时,他苍白得跟冰一样的手扶住了旁边的水泥台阶,就这么半沉半挂地靠在岸边。
其实,如果按照他的原计划的话。
自己应该是在水里找到萩原研二以后,就迅速带着他就近上岸,和公安的后援队会合,以减少体温和体力流失的。
但是,意料之外的问题却出现了
成步堂薰皱着眉向下望去。
只见某个东京警界的骄傲,警视厅最受欢迎的厅草兼男性集体公敌,刑事部最年轻的总队长现在就跟个傻不拉几的八爪鱼一样,胡乱地把他死死抱住就彻底不撒手了。
他能感受到对方湿漉漉的脸颊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这人刚刚那么狠厉冷静地跟连环/杀/人犯喊话,斗殴,还按炸/弹的气势瞬间消失不见了。
此刻浑身是灰简直像是刚从矿里拎出来的,肩膀还一抖一抖地,似乎是在哭,但无论如何也抱着他腰死不松手,就差给所有人都拽进水底一起淹死了。
成步堂薰:“”
系统:【】
前后反差太大。
他盯着这家伙一张狼狈的,眼尾通红的,快要哭出来的帅脸。
愣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然而,正当他准备低头去扒萩原的手时
他眼角余光却
忽然扫到了水里似乎飘过一片碎块混合着雾蒙蒙的色彩!那些东西在黑乎乎的水里看不真切,却只见他整个瞳孔在顷刻间猝然收缩——
哗啦!
即使体力透支,薰强行拖着自己和萩原立刻上了岸。
他一手扶着萩原的肩膀,另一只手拨通了那个卡在他耳朵上的通讯,只听对面很快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
“情况还好吗阿薰?”
“等一下,听我说!”
成步堂薰直接打断对面的废话:
“让他们那群警察离现场远点!那个工厂地下水道里有大量之前排放的汽油和可燃废料,水道上方也有曾经塌方过的痕迹,等火烧下去,三次爆炸会直接把那一整个片区全都震塌的!”
“什么?!”
此时,公安的指挥车里。
诸伏景光的动作瞬间一僵,就着一手撑在技术员台面上的姿势回头:
“——风见!”
“是!”
车门外急匆匆跑过来一个戴眼镜的西装男人。
风见裕也上气不接下气地接过景光的指令跑了,外面很快响起他和警察指挥部沟通的声音,有公安震惊的眼神从车外投向车里。
“是是等等,你说公安为什么会在这里?”
风见裕也微微皱眉。
似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一般,他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此时正站在公安指挥车外沉思的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那是降谷零的上司——黑田兵卫,名义上的警视厅搜查一课管理官。
但与此同时,实际上,他也是警察厅警备企划课的里理事官,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同时掌握警察厅和警视厅两边的动向。
风见头疼地回忆着之前的事。
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正准备就着察看情况的名义去诸伏景光和绫里薰的安全宿舍里蹭一顿饭。
结果他刚进门,连碗都还没见着一个,就被黑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说什么“雨宫薰当年‘死亡’后的残余问题出现了,快把正主带过来。”
风见此时只能郁闷地怼回去:
“也不是公安就那么想要插手警察的事啊,是你们自己的动静太大了好吗!”
“”
一旁景光担忧的视线向外看了看,又收回来,手机紧贴在耳边:
“警察应该很快就会开始撤离了,但是你们两个现在在哪里?“你体力还好吗?阿薰,当时你真的就应该听话让我下水”
“呼应该是在离地上河出口不远的位置。”
成步堂薰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地下河道里静悄悄的。
只有水珠滴下的声音,和青年大口喘气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潮湿的区域,混杂着急促的呛咳,以及一些凌乱的其他动静。
景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他忽然皱起眉,说:
“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对,阿薰?”
“不是我不对”
成步堂薰咬着牙。
嗞啦——
他在此时突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咬着最脆弱的下摆布料,用力撕裂出一个口子!棉布纤维被撕碎成长条,很快又被团成团,被一只手用力按在了一具躯体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那团布料的颜色只在转瞬间就毫无征兆地迅速变深
“快点快点!”
成步堂薰心下猛地一沉!
他一边艰难地喘息着,湿漉漉的长睫颤抖:
“萩原被爆炸的碎片划伤了!
他腹部有一条至少十五公分的口子正在出血——让救援队直接下来!”
这是哪里?
眼前的世界漆黑,冰冷。
浑身都是水和潮湿的感觉,然而他身处的地方却不像是在刚才的水里。
身下的地面坚硬粗糙,布满了水泥地一般的凹陷。
自己的所有体力好像都已经透支了,视野模模糊糊地,好像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他能感受到似乎有光从远处的缝隙中透进来,但却看不真切自己眼前的景物。
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个人正在他的身前。
刚刚溺水的眩晕还没有完全离去,眼前只有一片模糊,带着刚刚那个令他痛苦又沉醉的梦境,在此时将他的大脑搅得昏昏沉沉地根本无法思考
萩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雨宫薰。
因为那个人明明就已经死了,死在那场谋/杀的剧烈爆/炸里,死在所有人眼前,连破碎肢/体残块的骨灰都已经洒了进海里。
而且雨宫应该是温柔的,明亮的,像是最炽热的太阳一般永远璀璨温和。
但是,那双出现在他死前幻觉中的眼睛,却冰冷如同冬日清冽的雪和月。
那样地,在水中静静地望着他。
清澈但毫无温度。
可是这个梦还是太美好了啊。
萩原想着自己可能是已经死了,所以才能这么清楚地看见那个在他的梦里无数次被泼染上血色的人的脸。
即使是他们逃回警校里,正在阳光下面对面说着话,下一秒却依然能看见雨宫的胸口突然被从后而来的刀刃直接刺穿,就在他的眼前那些飞溅的血模糊了他的脸,成了一个又一个噩梦中无法记住的片段,伴随着他自己崩溃的哭喊。
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那张面孔。
不管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不管是不是上天给他的最后回光反照的仁慈。
不管他到底是谁
他在那一刻都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那个人。
萩原其实能感觉到对方好像有点诧异,但是他根本不打算放手,即使那人的手刀敲得简直又重又疼,他咳水的时候好像要把胃都吐出来了。
他绝望地感觉自己这辈子简直都没这么狼狈过,一直处在完美管理下的情绪也从没这么崩溃过,如果被小阵平知道了估计要被嘲笑一辈子了就像只路边被淋湿的小狗一样,呜咽着拼命紧紧抱着那个人。
“阿薰”
他浑浑噩噩中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
然而。
一个同样是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他。
萩原研二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那个声音熟悉得太过刻骨铭心。
以致于真真切切地在他耳边响起来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被抽空一般空白了,甚至根本没有叫出那个名字的勇气,连灵魂都在剧烈战栗——
“你”
“别动!没事没事的研二”
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的颤抖。
成步堂薰正在按压着他腹部伤口的手停了下来。
那道接近十五公分的创口从萩原研二的侧腰一直延伸到了腹部中央,估计是被爆/炸时候飞出来的尖锐的废墟碎片划的。
不深,但是看上去确实足够狰狞吓人。
薰简直不知道他的血流了多久了,又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匆忙间干脆将他的衬衣下摆从裤子里扯出来,解开扣子,直接全部掀
开清理腹部伤口。
也是这时一对光,才发现他那件黑色衬衣也几乎已经被血浸透了。
真是蠢蛋一个!
他此时正跨坐在萩原大腿上,用布条穿过对方后腰再系紧,试图用这种拉紧的方法来包扎止血,同时也还在用自己脱下的撕不开的衣服用力按压着他的侧腹。
可伤号却又开始挣扎起来。
萩原的视线非常模糊,可那个身影,还有那个声音
他是真的已经死了吗?
不然他怎么会再见到阿薰呢?
触碰的感觉怎么会这么真实呢?
他几乎都没感觉到伤口在痛,只在这时候,拼命地抬起自己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的手臂向前伸,想要抓住那截近在咫尺的手腕——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可怎么会是你呢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呢?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阿薰是你吗咳——咳!”
萩原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得听不出调子了,紧接着,还没咳干净的水又倒灌上来,引发一阵剧烈呛咳,喉咙里一阵腥甜血味上涌。
“咳!”
成步堂薰霎时眼皮一跳。
他看见星星点点的血喷出来,刚想起身,却被对方死死钳住了手腕。
萩原看起来神智还很模糊,但却拽着他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只是浑浑噩噩地不停叫着“阿薰”,好像又陷在了噩梦里,整个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怎么会这样?
成步堂薰无奈,只能皱着眉,轻轻俯下身去。
贴近了对方的眉眼。
“是我,没事了,没事了啊”
真的是你
在对方熟悉到令人颤抖的掌心,在四年后再一次贴上自己脸庞的一瞬间。
萩原根本察觉不到那满手血的味道,也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能够看见的只有自己狼狈苍白的脸倒映在了那双清澈的浅色眼睛里。
轻微的日光从缝隙间洒下来,描摹出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轮廓。
从眉梢到眼角,从脸侧到下颌的弧度,到细瘦的脖颈,苍白的皮肤以及柔软的嘴唇。沾了水的黑发贴在他的脸颊上,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来,安静地望着他。
想要看的东西太多太多。
以至于在那个时候他直接忽略了那只明显浅了很多的眼瞳,和眼角蔓延进发丝里的烧伤痕迹。
他只知道这确实是他的阿薰。
奇迹发生了
那个曾经从他生命中消失的人真的回来了
所有日积月累的想念,澳际哦和此时无法抑制的几乎将他的心都冲碎的巨大的喜悦在此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了一切!
他不顾一切地按着对方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四年以来的所有挣扎和痛苦全部化作湮粉,只将脸深深埋进对方也已经湿透的肩膀上,另一只还勉强能动的胳膊搂着他的后背,一丝一毫也不舍得放开。
“对不起”
这时,成步堂薰忽然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嗓音:
“对不起,阿薰,对不起,我”
“”
“你对不起什么?”
成步堂薰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手指轻轻地穿进对方柔软的长发,揉了揉,默默听着自己耳麦里,从景光那边传过来的,另一个出口方向的公安小分队“抓凶手啊!”的声音:
“你这次顶多也就炸烂了栋楼,要道歉去和被
你骗得最惨的阵平他们说去,他现在估计发疯在砸警视厅。”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静静地偏过头,过长的额发挡住了他此时的表情,只有那哽咽的声音响起:
“抱歉,我回去就辞职,然后离开东京,我没资格出现在你们面前”
薰略微顿了顿。
听见他继续说:
“我早就已经没资格当警察了。”
“”
那个青年蜷缩起来,他好像想将自己藏起来,但是此时却根本没地方给他躲藏。
一念之差已经毁掉了一切。
他没能成功让凶手和自己同归于尽,警视厅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发现他都干了什么。
他打破警察职责的底线,在这四年里用队长的身份抹掉了某些案件的存在,公报私仇,擅自挪用枪/械弹/药以及收缴来的炸/弹,还意图杀/人复仇
怎么办呢?
他自己怎么样倒是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那些和他一直牵扯很深的人小阵平以后要怎么在警视厅立足?
他姐姐萩原千速会不会连带降职处分?
而且,而且他还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了那个,他最不希望被看见自己这种最狼狈肮脏的时候的人面前
他抱着薰的手忽然有点轻微地松开了。
像是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触碰他的资格一样。
这家伙怎么回事
成步堂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了,研二。”
“不要自责,不要去怨恨自己,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出于你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但是”
萩原表情晦暗不明:“我从调职那天开始的动机就不是纯粹的。”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根本没有想过要好好维护人民的安全,我脑子里的一直都是到底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报仇,甚至去欺骗小阵平,去欺骗所有人”
“而且,在我最后真正看见那个杀/人犯的时候。”
他苦笑着,湿润的眼角通红,下意识地想别过头挡住:
“我真的已经只剩下一个想法了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先把你救出去,然后和他一起自/杀。如果你还是已经死了,我就直接和他同归于尽,让他也感受一下你当时被粉身碎骨的痛苦”
一切被粉饰着的太平都会在他想起雨宫薰已经死了的时候全部破碎。
每一次看向车窗外,每一次看向监控里
那一张张陌生的脸掠过视线。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必须要守护的人,但是也可能是那个导致他永远失去还未说出口的恋人的凶/手。
该怎么办呢?
他在扭曲的心境里逐渐觉得自己好像和凶/手同罪,都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雨宫薰去死,没有任何区别。
萩原放弃了。
他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随后闭上眼睛,已经在等着面前的人嫌恶的眼神和痛斥了。
然而,那个人却安静而平和地听完了他的所有叙述。
成步堂薰垂着眼眸,沉默了很久。
最后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
“是这样的,辛苦你了,研二。我很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萩原研二的表情瞬间凝滞住了。
他说什么?
“但是,你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吧。”
成步堂薰垂着眼
睫,静静地说:“我在来这边找你的路上,正好也通过一些调查手段大概知道了你现在的位置,和你这几年的成就。”
“那只是”
“你要说那只是伪装,是吗?”
薰轻轻地顺着他的发丝,声音里似有笑意:“即使是伪装,我看到的也是一个非常有能力,非常值得敬佩,非常非常值得我骄傲的萩原警视。”
“嗯不是吗,研二?”
“”
那双柔和的眼眸倒映在他紫色的眼底。
萩原研二一时间居然没有动,就这么和他对视着,身边熟悉的气息离他很近,浑身绷紧的肌肉和敌意在此时也像是被融化了一般消散开来。
“你接手部门的时候其实算是临危受命,之所以不走正常流程,直接越级提拔你上来,是在当时确实找不到比你更靠谱的人了。”
薰回忆着自己当时在车上和景光一起看的资料,静静地说道:
“当时机动队确实有点混乱,三个总队长之间谁也不服谁,想法不一样。但是你做到了把大家统一起来”
一线警队管理混乱,领导层流动性大和互相拆台的情况。
在萩原来的这几年里得到了堪称非常巨大的改善。
“是你去和另外两位总队长沟通,再去说服刑事部长进行流程改革,把烂摊子逐渐收拾起来。也是你顶住压力,将上一任队长所设想的新型制度彻底付诸实施,改善了警员的工作环境和搜查效率。你和所有人的关系也都很好,会善于倾听下属的想法,去亲身体会他们遇到的困难,大家对你的信任都不是虚假的,他们真的很喜欢你”
成步堂薰抬起眼眸:
“既然你为大家的付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虚假的”
他望着那个已经抿紧唇,隐隐有些颤抖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觉得你其实一直在欺骗所有人呢?”薰将他的脸扳回来,“看着我,不要逃避。”
萩原研二被迫抬起头,直视着那双他最思念的眼睛。
“你其实做得很好,真实的你就是值得拥有这一切,你是最光荣的警视。”
他轻轻松开手。
清澈的声音像是穿过四年时光,从现在为起点,迎着呼啸的风声溯回那个改变一切的分歧点,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带着逐渐黑夜的明亮日光:
“我真的为你骄傲,研二。”
四周像是安静了几秒。
萩原研二一直保持着静默,却忽然在某一时刻猝然起身,一下将那个人紧密地抱进了自己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胸腔骨髓里一般紧紧地,用力地搂着他,到了薰几乎都感觉自己的双臂要被压断了的程度。
萩原终于彻底,彻底地完全崩溃了——
他用力地将自己埋进薰的肩窝,嗅着鼻尖熟悉的气息,那一丝支持和信任宛如一根渗透进坚实大坝的铁丝,居然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的全部防线。
再也无法抑制的汹涌的眼泪在衣料上晕开,混合着原本的水,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宣泄一般的低吼,像是要释放这四年里,所有的悔恨,压抑,和绝望
成步堂薰没说什么。
就这么顺从着他的心意,为他在崩溃的时候提供着支点,然后在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响动的时候悄然回眸——
嗒——
嗒。
脚步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下了。
有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逆着外面透进来的光,挡住了一部分光线。
他们中的其中一人,抬起手向其他公安做了个手势,随后只自己一人向河道深处那两个湿透的
身影走去。
诸伏景光在他们身边站定,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萩原的后脑:
“研二,没事了。”
萩原这才好像意识到四周发生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结果又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诸伏景光??
他的余光迅速扫到了外面的一整个待命的小队,脸上一瞬间被迷茫充斥:
“景景光?!”
“不是,景光你不是在公安执行卧底任务吗?你怎么在这里?!”
“等一下等一下”
萩原彻底混乱了:“所以阿薰你现在是在和公安在一起?!是他们把你藏起来了??”
成步堂薰沉默着。
没回答。
“是,又不是。”
景光轻轻推开他搂着人的那只手,表情倒是很平静的:
“这件事非常复杂,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之后如果有机会,会和你们详细说的”
“但是现在时间到了,我们暂时需要回去了,研二。”
“回去什么?”
萩原研二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景光强制剥离开,然后看着对方牵着薰站起身,从腰上取下了一个银色的手铐。
咔擦——
那副手铐一端铐住了薰的手腕,另一端则被景光拿起来,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等等!”
萩原整个脸色一下变了:“你在干什么景光!你铐住他干什么?!”
“阿薰!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
然而,刚刚还在安慰着他的人,现在自己反倒陷入了沉默。
薰站在原地,垂着眼睫。
不管是被景光拉起来,还是被铐住,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也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跟黑田先生说一下吧,我们回来了。”
景光一手按着自己的耳麦,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随后,径直带着人调头向外走。
“这——等等!景光,诸伏景光!”
“阿薰!”
萩原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来,伸手想去触碰他们,却被几个公安围上来直接堵住了去路,只能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逐渐从视线中消失。
“风见!”萩原把领头的人认出来了,“你们在搞什么东西?!”
“抱歉,这属于我们公安的工作范畴,请不要过问。”
风见裕也说道,对他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
“这里暂时没有您的事了,萩原队长,还请你先回到上面去吧,您的同事,其他警察和救护车会在上面接应你。”
“我回去?”
萩原的表情僵了一瞬。
下一秒,却听见那个扑克脸的公安严肃地说道:“关于您的事情,绫里雨宫薰前警视跟公安做了交易。”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突然发现,从景光出现开始,所有词句他都开始听不懂了。
“交易?什么交易?”
风见裕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简而言之,雨宫薰前警视被牵扯进了一些影响很复杂的事情里面,我们需要从他那边得到一些情报。”
“所以,我们答应了他,让警察和警视两厅对你这次的事不予追究,而他会支付给公安相应的情报作为交换。”
萩原研二愣愣地站在原地。
风见转过身,逆着光的表情显得很疲惫:
“所以,拜托您听从命令回去吧,忘记这边的事,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真的,拜托了。”
说完,他和其他公安一起沿着栈道,从河道中退了出去。
整个水道再次恢复宁静。
刚刚的一切的喧嚣似乎都没有发生过,没有挣扎,没有流血,没有自我剖析的自白和遗言,也没有久别重逢。好像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其实并没有发生过的幻梦。
萩原一个人继续呆在原地。
静静地,站了很久
而在他的头顶上,公安的人依次踏过草丛向上行走,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他们一队人混在人群中悄悄离开,好像只是路过的小队一样,在一片混乱的地面救援场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心。”
景光扶着身边差点被湿滑的草绊倒的人,稳住他的步伐。
他们手上手铐相连的部分被宽大的袖口遮住,阻挡住了银色手铐暴露在太阳下,也阻挡住了外界好奇的目光,也平凡地混在人群中走了过去,借着围观人潮的阻挡,在路边上了警车。
轿车风驰电掣掠过路面,两侧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
前方驾驶位的司机西装整洁,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香水味或其装饰,只口袋里装着公安警察证,视线平静而肃穆地平视前方。
后座上,成步堂薰的身形略微有些摇晃。
他的肩膀上披着景光的外套,包裹住已经完全湿透冰冷的身体,脸色惨白而毫无血色,垂着头,随着汽车的颠簸轻轻地一摇一晃。
他尽力地想稳住身形,咬紧牙关,然而从手指到手臂都在发着抖。
只感觉意识
有点一阵阵地模糊
砰!
汽车猛地刹车,他的脑袋瞬间磕上了车窗,眼看着就要直接倒下去——
后排的响动吓得司机赶紧回头。
但却只看见景光轻轻扶着人,让他将已经无力支撑的身躯重心挪到自己身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诸伏警官”
“没事。”景光拢着他被撞到的头,“康复不完全,他体力透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司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能又转了回去。
车厢里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在发动机碌碌的白噪音里,景光轻轻偏过头去,脸颊贴着他湿润的发丝,忽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他肩膀上忽然响起一声非常轻微,但十足讥讽的笑。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薰的唇微弱地开合:“我的存在已经被萩原研二看到了,以他和其他人的手段,查到我根本只是时间的问题。”
景光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的表情在听见那声自己现在最熟悉,也是最难以忍受的自嘲笑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此时还是继续发问着。
像是在继续撞那个他在这一年多里,已经撞了无数次的南墙。
“你刚刚跟研二说的,其实对于你也”
“不一样的。”
然而雨宫薰冷漠地打断了他:
“你是觉得组织和他一样只炸了栋厂房吗?最清楚组织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的就是公安不是吗?”
景光没说话了。
“不要怜悯我,诸伏警官。”
薰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了。
他最后的力气终于也耗尽了,在对方的肩膀上都要靠不住
了,眼瞳里的光模糊而混沌。
“做你该做的事情,按照我们之前预想的那样我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
“”
景光握着他肩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他看着薰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内里皮肤上那块像是墨水般的青紫痕迹,却在循着他的手腕,手背到指节,逐渐向外侵蚀着。
他静默了好几秒。
景光拉过袖子,像是在想掩耳盗铃般挡住什么。
他只轻轻地回答着: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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