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撑不下去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还远远不止—

        程达理回到家后便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江河吓得惊慌失措，打120的手都在颤抖，王知书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王梦来听见她的哭声便发了疯似的往这跑，一见程达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感觉天空一瞬间就塌了。

        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到了现场，几人帮忙将他抬上了车。又是五分钟不到，人已经进了急诊室。

        亮起的红灯代表着程达理的生命岌岌可危，王知书看着红灯一直捂着脸哭，没过一会儿也晕了过去，被送往病房。

        王顺业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等他做完了一系列手续，人还在急诊室里抢救。江河已经给父母打过电话，正往这里赶。

        走道里一片死寂，唯独那亮起的红灯最让人觉得烦躁不安。王梦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里。肩膀一阵阵起伏，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也都融进了衣服里。

        王顺业看她这样难过，站在她的面前，叹息说“梦来，就算程爷爷不在了，你还有爸呢。”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打破了王梦来心里对程达理安康的祈求。

        王梦来渐渐抬起泪眼看他，那双湿润的眸子好像刚从大海里出来，她声音颤抖着恳求他“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爸。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求求你，别别说了”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以这个姿势才能抵御外面的风风雨雨。

        江河挂掉电话，听见王梦来说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心一惊。连忙跑过来将她扶起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他抬手把王梦来像蚯蚓一样爬满大半张脸的头发根根理到后面，王梦来的脸上都是水汽，她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裂。这种悲伤比那天在墓地时还要多得多。

        他心里不比王梦来好过一点，但他作为在场唯一还算冷静的人，还是要先安慰她“有我在，一切都会好。”

        从程家到这里，王梦来一直哭了一路，她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眼睛里也满是血丝，看起来有些恐怖，但坠着的泪珠又把她衬得娇弱。她忍下心中巨大悲伤，哽咽问“你真的决定好了要站在我身边吗？”

        “你相信我吗？”他心里好像被什么触动了，反问。

        她笑了下，这个回答把她从悲伤拉回现实。

        的确是要保持冷静和清醒了，不能再任由自己一直哭下去，得去解决问题。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完话“别，算了。江河，你走你自己的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反思我犯过的所有错。我不能再犯错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江河听她的求救，好像快乐被瞬间挖空，可比面前的这个人，他似乎好很多。

        王梦来说她撑不下去了，那她离崩溃就差一根稻草了。

        他朝她张开怀抱，她明显地眼睛亮了一下，又瞬间暗淡。那笑容也是。她笑着叹了气，疲累地转身离开。走出楼道的一百米一直没抬起头。直到拐入楼梯口，再看不见身影。

        当她一想要信任他，不信任的阵痛还会像以前那样重新覆盖她的心，提醒她这个人应该远离，无论如何都应该远离。

        --所以以后我的希望将来自事物，不再来自某个人。

        江河拿着手机，看着黑色屏幕那面的自己—

        发型比刚来b市的时候随意了很多，但好在颜值撑得起。皮肤黑了，但不是很影响美观。脸上也多了好几个痘痘，兴许都是蚊子咬的，这就有点影响了。其他几乎和往常一样。最后再看看这身打扮，刚放学，还穿着一身校服，校服上沾了些灰，是当时为了扶住外公才沾的。脚上的这双鞋颜色有点暗淡了，因为来这的这些天一直懒得刷，几双鞋换着穿就不想刷了。

        以这样的模样见爸妈，他们应该不会认不出自己吧？会被说堕落了然后被硬拖回去吗？

        等待之余正苦恼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震动—

        “回来吗？”

        只见输入框渐渐打出几个字

        “我要撑起她，走完剩下的路。”

        按下发送键，那头久久不给他回复，等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的电话。

        钟如看见陶故给他发的截图后立马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江河的声音没有王梦来沙哑，但也能听得出哭过，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而他只说四个字

        “我不回去。”

        “我不是因为这个给你打电话。”钟如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对王梦来好吗？”

        “为什么？”他问。

        这个问题到现在江河还是不太懂，虽然他们相识的漫长时间里，有那么多的机会了解，可惜他都一一错过了。

        “是为你好。你早晚要回来的。唯有长在她自己身上的力量才不会离开她。更别去搀扶她，你就在旁边看着，她会做得比你想象中的好。江河，我知道你懂，你就是不想懂。

        其实真正需要锻炼的人不是她，而是你。一直以来，你沉浸在自己的理所应当里逼迫她。虽然她也改变了，但那不是你成功了，而是她让步了。因为你是她爷爷奶奶唯一的孙子，所以她才一次次让步。我不信你没察觉出来。”

        这是钟如第一次说假话，但只要能把他骗回来

        钟有特意沉默了一会儿给他说话的机会，但他好像在故意避而不谈。这便让钟有心里不爽，

        “你别装死，说话。”

        江河轻叹了口气，然后懒散地倚在墙上。钟有挑破之前他会心有千千结，挑破以后，就不得不面对了。回想从前的自己，竟也有了心酸、释然

        “嗯。就算她没遇见我也会改变的，，王梦来那样的人，不可能没人注意到。她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她一直都很坚强，有韧性，无论什么都打不倒。她心里有信念，有光。她知道怎么让自己保持健康的心理，也知道怎么从沟渠里爬出来，但一直为外公外婆停留。她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她真的很好，所以舍不得走。

        如果走了，那以后陪着她的就是别人了。她的确不需要任何人替她挡去风风雨雨，可我就是想替她挡一些，哪怕是一起淋，也总比她一个人好。

        江河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走了以后王梦来会怎么样一个人大晚上抱着方便面啃，只要稍稍想象一点，他都没办法劝自己离开。

        所以真的不想走。

        他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

        喜欢早上大家一起上学，中午一家人一起吃饭，晚饭后一家人一起散步，喜欢王梦来容忍他的无理，喜欢王梦来做的每一顿饭，喜欢王梦来耐心带他走完这里的大街小巷，喜欢王梦来的笑容。

        她像天上皎洁的明月，看着很远很远，但如果有一汪水、一面镜子，那就触手可及。或许就是因为她本身黑暗，所以黑暗发出的光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喜欢喜欢喜欢

        就是喜欢。

        钟有回忆起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吐槽“有时候你真的很幼稚。回来吧，你在那边哪儿能有这里舒服？她又不是不能一个人。”

        从小在一起玩的朋友，怎么会不了解对方？江河不笨，他只是有时候会失去理智。

        江河看向楼梯口，瓷砖的冷光还飘在空气中。心里有如被拧的毛巾

        “她不是不能自己一个人，是我不想让她一个人。我不想让她过回以前的日子。不是因为无私，是自私。”

        是自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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