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大雪纷纷扰扰，一连下了三日，那些无法明说的情思皆被掩盖在了厚重的大雪之下，随着天色放晴，暖阳初现，一起消逝在了俗世凡尘。

        祝灵雪披着斗篷踩着泛湿意的石子路，瞧见鞋上沾了草屑，便低身擦拭，起身时重心不稳差点滑了一跤。

        万佳低呼一声，瞧着远处的人儿稳住身形，见身侧之人未有反应，惊讶道：“太子倒是沉的住气？”

        卫鸿掐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的，万佳看不明白。

        “雪化了，父皇怕是要组织冬狩，也该准备起来了。”梁译尧凝视着那人道。

        答非所问，万佳瞧了梁译尧一眼，目送他离去。

        卫鸿见人走远，张牙舞爪道：“你何必调侃阿尧，他这段时日心里别扭着呢。”

        “是吗？”

        卫鸿点头，“你不觉得阿尧竟变了个人似的？”

        万佳微微一笑，看向眼前的纯泯少年，“他若是再像当初桀骜，你太傅便该回玉孤山了。”

        卫鸿不懂话里深意，只觉着梁译尧沉稳果决了许多，见梁帝时常夸赞，心里也觉欢喜。

        十二月旬，镇国府简单宴请了些相熟宾客，替祝灵均庆贺周岁生辰，小家伙如今已能下地乱跑，凌霄睡前总是读诗给他听，平日里也能吟上几句。

        祝灵雪一见舒窈便笑道：“单单只有你来，怎么不见万大人？”

        舒窈也笑，仲亦朗奉上礼盒，解释道：“阿尧与万大人因着操持冬狩之事，并没有过来，阿尧倒是让我把礼带来了。”

        说罢便又让小颜子将礼盒递上前，祝灵雪见是小颜子亲自来了，便知确是忙得脱不开身。

        舒窈也道：“这不巧了，万大人也托我带了礼来，这两件便是我与万大人的。”

        祝灵雪也接了，笑道：“本想借着均儿生辰大家玩乐一回，现下倒显得我讨要礼物似的。”

        众人听了便都笑了，偏偏祝灵均跑了过来，抱住祝灵雪要看手上礼物。

        舒窈立马接道：“哪是你要礼物，分明是小寿星讨要礼物。”

        说罢蹲身将祝灵均转了过来，打趣道：“小世子可喜欢我送的礼，这午膳可许我留下？”

        祝灵雪抿唇一笑，推了推拆礼盒的均儿，他迟钝着认出了人，梨涡一露，道：“舒姐姐——均儿喜欢。”

        舒窈乐的不行，上手捏了捏他肉乎的脸蛋。

        祝灵雪骤然发言：“这样喜欢我家幼弟，何不趁早与万大人成亲？”

        饶是舒窈，也是被这话逗红了脸，起身呵道：“你如今也学坏了，嘴下一点也不饶人！”

        祝灵雪抱起均儿转身便往后院跑，祝耿元跟在后头喊她二人：“仔细撞着瑶姐儿，路滑慢些！”

        宫里

        万佳疲乏打着哈欠，有些头疼地提起一摞书封存，瞧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梁译尧，动作一滞，意外道：“果真脱胎换骨了，微臣竟寻不着太子半点从前的影子。”

        梁译尧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再要编排我，仔细赏你板子。”

        万佳轻笑，伸了个懒腰，将那摞书籍分门别类，倏地抽出一本万年历来，便下意识翻阅。

        梁帝近来对朝堂之事毫不关心，梁译尧身为储君，少不得为其分忧，眼下才将前几日奏折批阅，不少言官都提起他选妃一事，不免让他有些烦心。

        转眼见万佳含笑捧着万年历，起身瞧了，往日跟着祝灵雪没少掺和他与舒窈一事，便调侃道：“莫不是在挑吉日预备办喜事？”

        万佳没有反驳，只是放下万年历，继续归整书册。

        梁译尧不由道：“我倒是盼望你在我前头成亲，这样多数人在那日都是欢喜的。”

        而不是看着满堂囍字，徒增不甘和哀伤。

        万佳眼底闪过惋惜，梁译尧怅然一笑，又道：“你若是与舒姑娘共结连理，一定有许多人是要大吃一惊的。”

        万佳从桌下掏出一壶美酒，在梁译尧惊诧的目光里，笑着解释道：“这可是早前藏的酒了，平日那群老顽固看得紧，一直来不及尝尝味。”

        “若是让我太傅得知，必然训你。”

        万佳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她弟子，有何担心的，快来尝尝？”

        梁译尧便翻了个倒扣的茶盏接了满杯，一饮而尽，万佳也饮了半杯，笑着点头，“果然不错。”

        说罢又记起方才话题，笑道：“万佳与祝大人只是好友，清白得很，是他人误解了。”

        梁译尧摩挲着茶盏，顿然抬头相问：“她二人都是难得的好姑娘，你如何就分辨得出心里所属？难道太傅不值得你动心？”

        “不一样的，”万佳似是回想起与祝灵雪的初识，笑道：“我第一次见祝太傅，在一众嘲讽鄙夷的目光里，只有她眼里满含赞叹。当时便愣了，就想，可惜了只是个闺阁之女，不然，一定是我人生知己。”

        万佳说到兴头，也顾不得尊卑了，道：“谁知进宫那日迎头便撞见了祝大人的轿子，我只是照例请安，谁曾想掀开帘子竟是她！就是那种，你点了一桌好菜，刚想起漏点了美酒，便有人送了美酒过来邀你同饮。”

        万佳说的两件事梁译尧当初也在场，不由自主也跟着回忆了一番，想起往日的相处，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万佳歇了口气又继续道：“而舒姑娘，便如同在万千佳酿中挑了一坛旁人眼里平淡无奇的，旁人觉得无所兴味，而我却觉得她是最具韵味的珍酿，是其她比不来的。”

        万佳视线转向梁译尧，认真道：“我只要她，哪怕此生只有她这寥寥一坛，我也是甘之如饴。”

        梁译尧被他这番言论震撼了，眼底既有赞赏又有惊羡，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反倒是万佳奉揖笑道：“万佳大放厥词，失礼了。”

        梁译尧摇头，“不，万大人豪情万丈，这等言行是我一生也无法比肩效仿的。”

        十二月底，梁帝下令，率朝臣宠妃等前往木兰围场，此趟行程均由梁译尧等人负责，梁帝皆不过问。

        祝灵雪也在出行行列，换了身酡红色交领齐腰便装，束起了墨色长发。舒窈是青白色便装，束着青蓝色发带，二人同骑枣红色骏马而来，祝灵雪抱着舒窈腰身，红色丝带随风飞舞，英姿飒爽。

        梁帝站在营地，远远瞧去一眼，赞叹不已。

        太后循着视线望去，眯着眼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瞧着倒像是女将军？”

        静裳在旁偷笑，拉住太后道：“皇祖母怎么认不出太傅与舒姑娘了？”

        太后听了便笑道：“哀家估摸着也是她二人！”

        说话间俩人便到了跟前，舒窈利落跃下，转头握住祝灵雪手腕，祝灵雪借着礼道也落了地，俩人拉着手上前请安。

        “微臣给皇上、太后请安。”

        “舒窈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各位娘娘。”

        梁帝便命平身，静裳将舒窈拉了过去，祝灵雪便站到了淑妃身边，太后转头笑道：“这两日，你可有的玩了。”

        祝灵雪含笑：“太后莫要打趣灵雪了。”

        梁帝依例说了规则和奖励，便命众人各自狩猎，自己也穿着旗装，上马带上弓箭，进了林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驭马射箭，互不相让。

        舒窈跑过来问灵雪：“你可会射箭，咱们也去玩吧？”

        太后便笑看她二人说话，静裳也道：“舒姑娘可是要与太傅联手？”

        灵雪便应道：“大概是能击中两只兔子，你若是想玩，我便陪你就是！”

        静裳听了雀跃不已，只可惜自己不能去，只好看她二人挂上箭篓，这回祝灵雪坐在了前头，舒窈在后握着缰绳，问道：“可碍着你？”

        祝灵雪摇头，俩人便向太后等人告退，又与静裳说了几句话，舒窈便扯动缰绳奔向林子。

        寒风呼啸而来，直刮在脸上，舒窈声音混在风里，“你可觉得脸上刺得慌，要不要下来披件斗篷？”

        祝灵雪也大着声回她：“哪有那般娇气！”

        舒窈听了爽声大笑，忽地扯住缰绳指向斜前方道：“你快瞧那是什么！”

        祝灵雪抬头一望，惊喜道：“竟是只脱了族群的牡鹿！”

        说罢连忙从箭篓拿出做了记号的箭矢，搭箭扣弦，瞄准目标，林子上空忽然盘旋一只苍鹰，吟啸飞旋而来。祝灵雪抓紧时机松了弦，舒窈连忙握住缰绳调转马头往林子深处跑去，很快甩离苍鹰。

        祝灵雪拿着弓箭道：“只可惜了那匹猎物。”

        舒窈侧过来问道：“你可有把握？”

        “我必然是射中了，但未必是要害处，恐怕能叫旁人拾了去。”

        舒窈便回头道：“那咱们回去瞧瞧！”

        回了原地果真不见鹿影，舒窈瞧了眼沿路痕迹，笑道：“只管包在我身上，必然不叫它跑了。”

        转了一炷香的工夫，果然寻见半死不活的牡鹿，祝灵雪回头一笑，舒窈喜道：“我说如何？”

        说罢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近，却见牡鹿身上还插着一支箭矢，瞧着是在要害处，便纠结看向祝灵雪。

        “你们怎么在这？”

        俩人回头，万佳与卫鸿纵马而来，转眼瞧见垂死的牡鹿身上插着两支箭矢，又寻向祝灵雪箭囊，笑着下马收回自己那支。

        “先来后到，这便让你了。”

        卫鸿见祝灵雪拿着弓箭，惊讶道：“太傅这回可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舒窈走向万佳，“这样大方，你又不善射箭，待会打不着猎物，可让人笑话？”

        万佳上马笑答：“这有什么，实在不行，你与祝大人辛苦些，替我做筏子可好？”

        舒窈还未答言，卫鸿便笑道：“我可听着了。”

        祝灵雪不见另外俩人，便问道：“殿下与阿朗何处？”

        “仲郎跟着皇上呢，方才已猎得只灰兔。殿下追了只什么与我们散开了，这会儿也没遇见。”卫鸿道。

        祝灵雪紧张道：“可有人跟着？”

        卫鸿连忙道：“太傅莫急，自有随从跟着。”

        祝灵雪放了心，万佳便问是否一道，舒窈摇头拒了，他便与卫鸿策马离去。

        舒窈将原先那支箭矢拔下插回万佳那支方位，翻身上马，笑道：“这回可妥了。”

        祝灵雪又抽出箭矢问道：“你不试上一回？”

        舒窈苦了脸，“可罢了，将军之女射不准箭矢，可是要遭笑话的！”

        俩人一面说笑，一面随意牵绳，任凭马匹胡走，左右未进林子深处，也迷不了方向。

        舒窈忽然戳了戳祝灵雪后腰，惹得她一激灵，笑道：“这样肥美的野兔，快些带回去尝尝肉质！”

        祝灵雪被她逗笑，“竟说的跟吃生肉的土匪似的。”

        说罢就搭起弓箭，果断射出，兔子扑簌几下，纵然跃出视线，舒窈又要下马，祝灵雪先迈开腿下去道：“在这等我就是。”

        舒窈反手抽出一支箭矢递与，祝灵雪接了，一手弓箭，一手箭矢，莲步迈出。

        沿着血迹转进灌从，里头动了两下，祝灵雪蹲身抓着兔子双耳，大着胆子拎起。

        起身却与梁译尧相撞，梁译尧伸手护住，唤道：“太傅。”

        祝灵雪懵了下，后退两步，瞧了瞧四周，“这样巧……”

        梁译尧低头称是，见她手里兔子，笑道：“太傅还有这般本领？”

        祝灵雪也看了眼手里兔子，又转向他道：“你呢，收获如何？”

        梁译尧轻微摇头，祝灵雪蹙眉：“这会儿工夫不曾遇见猎物？”

        梁译尧轻笑，牵着她的衣袖走出灌从，解释道：“方才瞧见一只品相极佳的狐狸，想活捉与你，谁知竟跟丢了。”

        祝灵雪避开他的视线，不自在道：“不好好打猎，捉这做什么。”

        梁译尧却盯着她不放，温声道：“先前不是丢了只鹦鹉，想捉住给你养来玩，权当解闷儿。”

        “去罢。”祝灵雪低头道。

        梁译尧双眸含笑，行礼告退，“能见着太傅，阿尧心里很是欢喜。”

        祝灵雪不敢回头，拎着兔子寻找舒窈。

        舒窈伏在马背叹气，道：“怎么一副要哭的神情，他欺侮你了？”

        祝灵雪抽了抽鼻子，找了个显眼地方放下兔子，舒窈掷与她方帕，她擦着手回道：“胡说什么，他又是谁？”

        舒窈坐直，无奈道：“你我之间何必遮掩，自个儿上来瞧瞧，哪里不是一览无余，莫不是以为我瞧不见你二人？”

        祝灵雪哑口无言，也不似方才兴致高涨，舒窈便将她换去后面，自己接过弓箭。

        祝灵雪抱着舒窈腰身，伏上她的背脊。

        舒窈微怔，不敢乱动，着急道：“怎么了，方才说什么了吗，可是哭了？”

        后面人摇了摇头，又靠了上来，闷声道：“只是有些心里难受，朝前走罢。”

        “走哪去？再撞着人又怎么解释呢？”

        祝灵雪强作笑颜，舒窈回了半个头，艰难伸手又将她压了回去。

        “哎，缓缓罢，咱们又不是正经参赛，急什么呢，难受哭出来就是，我又不笑你。”舒窈劝慰道。

        祝灵雪便将额头贴在她后背，低着声，“我瞧见他冲我这样温柔的笑，便觉得不该见他……”

        舒窈回手握住她的手掌，劝道：“也是，长痛不如短痛，眼下断了倒也省事。”

        祝灵雪未有回应，舒窈犹豫道：“容我失礼一回，太子可知你的心意，可曾表露过他的心意？”

        祝灵雪记忆回溯，只觉得心口泛着丝丝缕缕的酸痛。

        舒窈不等她回答，自己便急道：“我何必问这傻话，他眼里的欢喜都快溢了出来，与表露又有何异？”

        心中骤然一停，祝灵雪缓缓坐直，细细品味舒窈这句话。

        舒窈不明所以，忽见前头侍从一窝蜂似的拥了过来，乱哄哄的朝营地聚拢，朝臣大呼小叫，高林一迭声高喊：“传太医——快！”

        这样人喧马嘶的阵仗倒把她唬了一跳，祝灵雪按下情绪，强作镇定，拍了拍舒窈，“快！咱们得回去，怕是皇上出了大事！”


　　https://fozhldaoxs.cc/book/73160864/6294924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