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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婚约


那些话又怎么能让聂荣儿不多想呢。

        姐姐反反复复说了数次了,如果她负我,就让我杀了她。她的神色和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反倒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

        可她为何负我,又如何负我。

        聂荣儿向来勇敢,但毕竟有些担心。虽然是期盼已久的独处的时间,却还是忍不住和武清言保持了一些距离。

        武清言一路上偷偷地看了聂荣儿许久。一边看一边感叹她真的长大了许多,不再把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不开心也只是淡淡地皱着眉。

        她越看心情就越复杂。

        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这样美好的人,何愁不会幸福。为何偏偏有个我,扰了她的安稳一生。

        聂荣儿也有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了解武清言。

        我了解姐姐的脾气秉性,处世为人,可除此之外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家庭,身世,过去的经历,我都不知道,她也不曾提起,说到有关的话题还会刻意避开。

        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又到底在隐瞒什么?

        可无论如何,姐姐对我的好,对我的那些羞怯和柔情做不得假。既然如此我就不应该害怕。

        两个人在有些奇怪的氛围里到了洛阳城下。

        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和门口行人的川流不息,向来喜欢热闹的聂荣儿却感觉不到多少欣喜。

        随着马车在城中缓缓停下,武清言强打精神,牵起了聂荣儿的手。

        “今天带你在城里转转,好不好?”

        “好。”想清楚了许多,聂荣儿也不再畏缩,紧紧地回握住她。

        反正苏问仪她们等了多日了,想必不介意再多等两天。

        想着,武清言捏了捏聂荣儿的手指。

        “洛阳不比金陵和苏州,人更多,势力更复杂。荣儿记着牵着我不要松开,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好。”

        洛阳城,王朝最重要,最富硕的城市之一。王朝中的富人,腰缠万贯的西域胡商,新得势的王室亲族多居于此。新开凿的运河也途径洛阳,更是带来了大量的人流,数不尽的财富。

        聂荣儿原先觉得金陵和苏州已经算是富硕之地,没想到洛阳城的规模和富硕程度竟然是鱼米之乡的金陵和苏州都不能比。

        城中大道小巷四通八达,香车宝马川流不息,出入皆是王公贵族之家。

        街道两边高耸楼阁无数,复道凌空,雕梁画栋。站在街道中间远远就能望见皇帝建在洛阳的行宫,双阙高耸如云,皆以鸾凤为饰。殿宇相连,蔚为壮观。

        武清言对洛阳城算是很熟悉了。这是武后最中意的城市,她有好几年都和武后一起生活在洛阳的行宫里。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荣儿听过这诗没有?”

        “曾在书上见过,记不太清了。”

        武清言笑笑:“说的是长安的繁华。如今来看,这洛阳城已经不逊于长安。”

        “姐姐博学广闻。这诗我还记得一句,姐姐猜是哪句?”

        武清言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自然是,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何,姐姐喜欢么?”

        武清言被她逗笑了,又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左右。幸而如此热闹的地方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不知羞,大庭广众的。”

        “怎么了?就许那人写,还不许我念?”

        “你啊……”

        短短几句话,武清言心中的郁结就散去了大半。

        荣儿总是这样叫人喜欢,叫人心软。如今她比起初识时更长大了些,却更温婉动人,叫人贪慕她的一切,放不开牵着她的手。

        两人没走很久,忽然被一个身着青绿色官府的年轻男子拦住了去路。

        那人直直地冲着聂荣儿走来,武清言瞧着不对,赶紧将她护在了身后。

        “荣儿!”

        那男子张口第一句就叫武清言心里难受了许久,不由皱了眉头,面色一冷。

        “阁下哪位?”

        “灵台郎,王正居。姑娘又是哪位?”那男子终于把视野从聂荣儿身上移开,看了眼武清言。他虽然瞧着急切,但言行还算妥当,也草草行了个礼。

        武清言也仔细看了看那人。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皮肤白皙,书生气颇重,但剑眉星目,眉眼中也有几分英气。此时望着荣儿,又是急切又是担心的,叫她不悦。

        “她是我姐姐。”认出了来人,聂荣儿赶紧从武清言背后走出来。她顺势牵住了武清言的手,似乎有些不安。

        “姐姐?…”

        “义姐。”

        “这样。小生失礼了。”听到荣儿这样介绍,他对武清言一下子恭敬了许多。武清言瞧着心里更不快了,逐渐有了猜测。

        “荣儿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么?你父母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聂荣儿听着,额上几乎要落下汗来。她瞧了眼武清言逐渐变黑的脸色,心里叫苦不迭。

        “额,谢谢公子挂心。我没事的,是姐姐一直照顾我,也在帮我找我的父母……”

        王正居听出了聂荣儿言语中的生疏,皱了眉头。

        “此处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三人一齐挪步去了街边一处酒楼,随便找了个隔间坐下。落座时王正居想坐在聂荣儿身边,被武清言暗暗挡下了。

        “荣儿,你这两年过得可好。我当年进京赶考,刚考完就听闻了萧家的事,急匆匆回金陵去寻你,却只见到人去楼空……”

        聂荣儿缩了一下脖子,对他的关切感到不适。

        “我原本准备考上了就迎娶你进门的,那时确实中了探花,却一直寻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既然寻了很久,你为何又在这洛阳,做你的什么灵堂郎。

        武清言在听见迎娶两个字,醋意大发,在心底把他一字一句都抵回去。

        “公子……”聂荣儿越听越难受,忍不住想打断他,却没能成功。

        “怪我,贪求功名。如若能早些娶你,你也不至于受流落他乡之苦。如今我在洛阳做官,虽然官职不大,但也颇受赏识,可保你一世平安顺遂,衣食无忧……荣儿可还记得当年两家的婚约?”

        王正居不是傻子,他初时有点激动,然后越说就越觉着聂荣儿脸色不对,连着旁边那个他不认识的女子也一样。

        他瞧见聂荣儿在桌下牵着武清言的手,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终于等到他说完,聂荣儿深吸了口气。

        “公子,当年我们两家的婚约,大抵是做不得数了。”

        “为何?我如今房中并无妻妾的,当年答应你父母的事,我还记着呢。你可是怪我当初让你等,如今我等了你两年…”

        “不是。”聂荣儿断然否认,忍不住大声了许多。“我,我如今父母尚且下落不明,父母不在身边,怎么能论及婚嫁,有违孝道……”

        “竟是如此。”王正居皱起眉头,望着聂荣儿,眼中也是忧伤,也是款款深情。“可怜你一片孝心。不如这样,你搬到我家宅子里先住着。府里有下人,衣食住行都算方便。我娘老迈,也需要个人陪着。待他日有你父母的消息,我们再论当年婚约之事,如何?”

        “不了……”聂荣儿觉着头疼。

        “怎么?”也不知该说他擅长察言观色还是不擅长,王正居注意到了聂荣儿总是看向武清言。

        他也上下看了看武清言朴素的衣着,想了想又张口说:“荣儿要是放心不下这位姑娘,也可接去一起同住的。这位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

        武清言脸沉如水,缓缓开口:“你一个小小灵台郎的府邸我还看不上。你也别想让荣儿去伺候你家老母亲。”

        “你?!”

        王正居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风风光光回归乡里,吹锣打鼓接着老母亲从金陵移居洛阳。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他哪里听得这么刺耳的话。

        “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你如此出言不逊?”

        武清言冷冷地看着她:“你再多话,信不信我叫你这辈子再也张不开嘴。”

        王正居被她眼里的寒芒吓了一跳,想说些什么,张口又吞了回去。

        “姐姐别生气。”聂荣儿是聪明的,她对这个当年差点成了自己夫婿的人没有一丝感情,在这两个人里她无条件的支持武清言,所以一句话也不曾帮他说过。

        “王公子,我再说一遍。当年婚约具不作数,听懂了么?”她转过头对王正居说。

        王正居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心智比一般人坚定一些。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我们小辈做主。况且荣儿如果真的想毁约,不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我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我……”武清言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刚想起身就被聂荣儿按住了。

        “好,我告诉你理由。”聂荣儿牵起武清言的手,放到了桌面上。“我早已与姐姐私定了终身,互相托付所有。我这辈子除了她谁也不嫁。听懂了么?”

        “什么?你们,你们两个女子,怎么能……你莫要骗我!”

        “怎么,难不成要我和荣儿当场云雨一番灵台郎才肯信?”这次是武清言说话了。聂荣儿毫不犹豫就选了她,她很开心。

        “污言秽语!荒唐…荒唐!”王正居言辞激烈,表现的却克制。他甚至还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乎聂荣儿的名声还是自己的。

        王正居知道聂荣儿对自己没有感情。他和聂荣儿不过是两家谈亲事的时候见过两面而已。如今荣儿父母都不在身边,靠着一纸婚约注定拴不住她的。她身边的女子又底细不明……

        当年,王正居尚在金陵读书,年纪轻轻才名远扬。他志在朝堂,知晓自己将来必定不会居于这小小金陵城,所以初时他母亲给他相了好人家的亲事,他还是不愿的。

        他颇有一些野心,觉着怎么也要长安洛阳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才配得上自己。但他拗不过母亲,陪着去聂家见了聂荣儿一面。

        那时候聂荣儿怯怯地坐在她父母身后,低眉顺眼,问什么答什么,没有羞怯没有抗拒,虽然从头到尾没看过自己一眼。

        少年人不懂什么是爱情,但王正居看着她想明白了书上为什么说心猿意马。顷刻间,他心里的远方,那些富贵人家,娇妻美妾,红袖添香的场景突然都成了泡沫幻影,只剩下眼前的女孩,安安静静的,美的很真实。

        他很喜欢聂荣儿,喜欢到即使如今风光了,也坚决不娶妻纳妾。这是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聂荣儿时当着她的面给出的承诺。

        可如今几度蹉跎,聂荣儿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还是这么个荒唐的主意。

        “荣儿,我和你这位姐姐想单独说几句话,你介意么?”

        聂荣儿当然不愿,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武清言,武清言却柔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荣儿乖,去旁边坐着等会好不好。”

        “姐姐…不生气?”

        “气啊,但是又不是气你。不怕,去旁边坐着等一下就好。”

        聂荣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倒不是不放心武清言,而是担心武清言一个控制不好动手。

        她知道武清言的性格,平时做事是比较正派的,但是一和自己有关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尤其痛恨那些对自己有心思的人。

        “荣儿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至少在这里不会。

        劝走了荣儿,武清言坐回了王正居对面。

        王正居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缓缓开口,仿佛规劝:“荣儿年纪尚小,没什么阅历。你趁着她身边没有父母长兄照顾…你于心何忍。”

        武清言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回应。

        “她这般年纪的女孩,本就是该谈婚论嫁的。寻个寻常的好人家嫁了,一世无忧。你若是真心疼荣儿,就该趁早放手,放她自由,叫她回到寻常人的生活中去才是。”

        “寻常人?哪个寻常人?你么?”

        “你…”王正居被这话呛得难受,差点发作,但使劲摇了摇头,又忍了下来。

        “我尊重你对荣儿的感情,也尊重你们的关系。但你要知道你们如果真的走下去,只会是越来越难,永远没有坦途。”

        武清言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寻常人家的女子维系这样的关系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还是自己和荣儿。

        “我知道,但你想过荣儿怎么想么?”

        “荣儿这个年纪懂得些什么。我们既然想对她好,就该为她做好选择。”

        确实,和自己在一起不会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有可能会是最差的路。如果荣儿执意要走下去,我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看着她沉沦于苦难中么。

        若是未来,她后悔了,后悔当初和我在一起,恨我当初没有劝她……最终我还是会一无所有,而且还拖累了她。

        武清言险些动摇。

        “王灵台,你口才不错。但是我不会把荣儿让给你。除非她亲口和我说,要我离开她。”

        “……你能让她幸福么。”

        “我……就算不能,又如何?”她本想大大方方的承诺,可话到嘴边却又委顿了。

        “你这厮!我不会将荣儿让给你的,你等着。”

        时间已经拖延足够,不论你是什么人,今次你必然没法活着离开洛阳。荣儿是我的。

        武清言无从知道王正居心里的盘算,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

        “等等。”

        武清言叫住了气急败坏准备离开的王正居。

        “怎么?”

        “以后不许叫她荣儿。”

        瞧着那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武清言脸上坚定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近来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如果荣儿没有我会过得更好。连我自己都一遍一遍地责问自己。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和她走在一起。

        可她是荣儿,我的荣儿。我怎么舍得。

        聂荣儿走到了武清言身边。

        “姐姐,那个人走了么?”

        “嗯。荣儿…可有不舍?”

        “姐姐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的。”聂荣儿瞪了武清言一眼,真的带着些愠怒。

        这一眼把武清言瞧得心疼又委屈,她坐在聂荣儿旁边,忽然莫名有些想哭,心里许多不安和愧疚也一齐喷涌而出。

        聂荣儿看着她红了眼眶,慌了神。

        “姐姐怎么了,我没有生气,我开玩笑的,你不要伤心…”

        “没有。”武清言用力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朝着聂荣儿笑,笑得勉强。“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难过的。”

        聂荣儿心疼极了,她哪里见过姐姐这般神色,

        “是不是那个人刚刚气你了,我去收拾他去……”

        “没有,荣儿。”她一把拉住了准备起身的聂荣儿。“别走,陪我说说话。”

        聂荣儿被她话语中的悲伤感染,安静坐到了她身边。

        武清言没有真的哭,但她还是觉着丢脸,尴尬地攥着手。

        “姐姐真的变了很多。”聂荣儿在旁边看着她的神色,忽然说。

        “哪里变了?”

        “哪里,嗯…我也说不出,也许是变得更喜欢我了?”

        “才不是。”武清言下意识就出口反驳,但她说出口又怕荣儿不开心,小声地补了一句:“也许是…我不知道。”

        聂荣儿听着开心。她头一次意识到姐姐也是个女孩,和自己差不多,会欢喜,会吃醋,会委屈,会像世间最普通的女子一样忍不住想哭。

        “我没把自己有婚约这件事告诉姐姐,你生不生气。”

        “我早就知道,我一直知道。”最初和聂荣儿遇见时,武清言就叫人查过聂荣儿的身世背景,她曾经的所有武清言都知道。

        “我从来没放在心上的,荣儿。”

        “那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他们都说我对不起你…我也这样觉着。”

        “怎么会呢。多难的路都是荣儿自己选的,姐姐没有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聂荣儿心疼极了,不顾酒楼中的旁人,把武清言往怀里搂了些。

        “荣儿会不会后悔?”

        “永远不会。”

        “真的?”

        “真的。”

        可是你在知道了一切以后,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之后,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武清言还是觉着悲伤,低下头没再说话。

        这人怎么这么难哄,比我难哄多了。聂荣儿瞧着又好笑又心酸,将嘴唇凑到了她的耳边。

        “姐姐要怎么才肯信我?”

        “哪有什么信不信的…”

        “要不我干脆嫁给你好了?”聂荣儿羞涩又半带笑意的言语叫武清言心底一痒。

        若真有那么一天,凤披霞冠,十里红妆,在许多人的簇拥中站在堂前,与我执手,与我共拜天地的人是荣儿……

        武清言突然对婚嫁生出了一丝好感,但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净瞎说。”

        “姐姐不愿意?”

        “我……”我怎么会不愿意。

        “方才我和那人说我与姐姐私定终身了,姐姐还开心呢。罢了,姐姐既然不愿……啊,门口有卖糖葫芦的,我去给姐姐买些来。”

        “等等……”武清言抬手想要抓住聂荣儿的手,失之毫厘。

        我愿意的,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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