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轻轻一笑：“宫中有荣辱，有兴衰，世间常态。能不能被在乎，本宫已无谓。”齐风傲微微蹙眉：“娘娘何出此言？即使不被在乎，可是能学会在乎，那也是一件幸事啊，毕竟娘娘会知道，自己的心里还有期待。这才是最美好的，不是吗？”缓缓的闭上眼，又缓缓的睁开：“是啊，既然不能被爱，那就学会爱，总归能够有个念头，这样就是最为稳妥的，不会受伤。”齐风傲看着眼前的磬涟，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她这种如冰似雪的女子，本不应该生于这个并不怎么安定的时期。更不应该入宫，成为那坐拥万千佳丽的帝王之妃。

“此处寒冷，娘娘倘若要赏景，不如坐在不远处的柳影亭欣赏便是。”齐风傲实在不忍心看着磬涟忍受寒风。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往柳影亭走去。亭内果然比站在雪地里温暖了许多。我放下亭的四周卷起的锦帘。这个锦帘当初也是为了下雪时赏景而特地设置的。我放下了三面，独留一面看雪。“娘娘怎么未带侍女？”齐风傲感到有些奇怪，毕竟先前自己见到的那些妃嫔，哪一个不是宫女前簇后拥的？

我淡淡一笑：“不喜有人打扰，也就没有带。反而更自在了一些呢。”此刻，亭内虽未有火炉，可是仍旧温暖的仿佛能够融化了一江春雪。齐风傲点了点头：“是啊，果然更自在了一些。”他微微颌首莞笑。我也莞尔。四目交错间，似乎有一些东西在我的心里破土而出。“娘娘刚开始吟的那句诗，是娘娘自己写的吗？”齐风傲问道。我点了点头：“随口吟一吟罢了，当不了真的。”齐风傲却摇摇头，说道：“很好啊，娘娘为何不继续连下去？”

我抿了抿唇：“如何联呢？”齐风傲笑了：“如果娘娘不介意，臣先联。飞若柳絮漫，芷若水上漂。”我挑眉，细细品味：“这倒是有些意思。如泥怜洁白，化水凝愁云。”齐风傲似是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才开口说道：“果然是佳句，不过就有些过些悲切了。瀚海始丈冰，融水凝碧娇。”我听闻，大喜，齐风傲果然知道我的心事，人生在世，难得知己：“妙极！‘凝碧娇’不知道汝怎么想起来的！真是妙极！看来本宫也要打起精神好好应对啊。云晕残月柳，惜其媚无骨。”

齐风傲听到，再次对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云晕残月柳”，这一句话，好的自然又出奇。“然雪冰若肌，又似铁为肠。”我暗自琢磨了一下，不就是说雪也是有骨气的吗？“而或长烟空，荡碧铁长潇。”抿了抿嘴，看着齐风傲。虽然现在可能已经引申出去了许多，也可能有些偏离题意，可是我们都是想试试对方才学如何。当然，随着联诗的难度加深，我对齐风傲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我甚至隐约觉得心中对他涌起了另一份感受。

而此刻，齐风傲只是沉浸在这句诗里，以至于再也不能联出下句诗。我低下头，略略一笑：“潇潇亦不语，脉脉仍无风。转面人走茶凉，再回首何处是春头？潮起又潮落，雪飞又雪落，欲与君相绝，长命无绝衰！”齐风傲听到如此哀悼之音，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究竟遭受到了怎样的过往？小小年纪，却作出如此哀音！“娘娘的才思，无人能及。就连臣也自叹不如。”齐风傲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可是当话出口，喊到“娘娘”、“臣”这两个生疏的字眼，仍不禁顿了一顿。

我哀哀一笑，却忽然看到了齐风傲腰间的玉笛：“你会吹笛？”齐风傲默默点了点头。“我还有一首歌，还麻烦王爷能够用玉笛吹出《冷转铃》的曲调。”我恳求道。齐风傲不语，只是默默拿出了玉笛，放在唇边，曼妙的笛音倾泻而出。“上邪！君不知，何处人面桃花处？妾欲长相知，何奈君心处！一舞将倾城，二笑无决绝！三更晚风尽，四人对影笼。五杯茶盏尽，六重归花楼。七夕曾相忆，八卦应朦胧。九层离恨天，十间恨迷离！”我哀歌辗转，几欲落泪。

我退了出去，在漫天雪花里，挥袖起舞。散开披风，拿去头上的钗簪，素雅的站于雪地。听着那哀转九绝的笛音，浅浅笑了笑。斜斜的站立，一只手轻轻的伸出，仿佛掬了一把离别的月色，淡淡的沐浴在身上，手臂翻转，缓慢的变换着手势，凄凉美艳。玉足站立，脚尖点地。我轻轻的抬起了一只腿，身子慢慢后倾，青丝如瀑倾泻下来，在雪地里，绽放妖娆。风，恰到好处的吹起，衣裙被吹起，恍若烟气。

漫天的雪花盈舞，加上那空灵哀伤的笛音，美的绝世倾国！手臂伸展，在半空中交错、离别。我缓缓的跪了下去，在雪地里行了一个大礼，转而卧在雪地里，满足而又凄艳的闭上了双眼。笛音已停，齐风傲搁下玉笛，眼眸中也有了一丝雾气。我从雪地里站起，对齐风傲鞠了一躬：“多谢王爷能够让本宫今日尽兴。”齐风傲仅是失神的说：“是啊，是啊，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辛酸，谁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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