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三遍钟声已经敲响，请各位娘娘到皇室陵园！”公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路上，无人敢言，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时断时续。我也拿起罗帕，假情假意的擦去了莫须有的眼泪。毕竟这是在人前，总归是要装上几分的。伊微微今日也来了，她仿佛一下从十几岁转而三十岁。尽管齐云孤和璃歌都在竭力劝她不要来，身子为重。但伊微微抬起头，一席话噎住了齐云孤和璃歌：“古人有云，人生有三大痛。幼年丧母、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现在生产后，妾身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已经到了晚年。既然都是死，那么早死与晚死有什么区别？妾身想去送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程，告诉他，妾身不是个好母亲，没能让他来到世间走一趟。还请皇上和太后成全！”

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声，一声。齐云孤和璃歌连忙将她扶起，含着泪，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这个时候，伊微微已经看透了世间荣辱繁华，她也终于明白了事理，也厌倦了。她本来进宫，就是为了保自己肚中孩儿的安全。现在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支柱已经垮塌，那么这房子纵然再好，也终归是废了。心机，她从来没有那么多。她自认，这个皇后之位，全是拜璃歌所赐，可是皇后之位，即便让给他，也坐不长久。璃歌万一死去，这皇后，就要易主了。她心明如镜。原先是不想放手，现在是想放手却发现被捆绑在一起。

璃歌见伊微微万念俱灰，连忙安慰道：“没关系微儿，汝跟皇上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一句话，让伊微微潸然泪下。是的，她跟齐云孤是会有很多孩子，可是跟齐风傲，却是再无可能了！既然如此，心都变成了灰，这凤仪宫，这繁华后宫，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皇上，妾身罪该万死，私通外人，请求皇上赐死！”伊微微吸了口气，泪珠滚落，她终于说出了实话。齐云孤早就知道，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然是由伊微微亲口说出。“为什么要朕赐死？”齐云孤蹲下，看着伊微微。“倘若皇上不赐死，那就赐妾身一尺白绫吧！若是皇上如此做了，妾身永生永世感激不尽。”伊微微将头埋了起来。“不，可，能！汝是朕的皇后，汝就一生一世皆是，汝别想逃脱！”齐云孤也被今日之事烦的心情糟乱，他用手捏住伊微微的下巴，恶狠狠的说。

“微儿，别胡说！”璃歌见越来越不像话，也出声斥责，“怎么动不动就耍脾气？”伊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太后也认为妾身是闹着玩，是想通过此事取宠的吗？可是……”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妾身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蠢材！对不起，太后，妾身让您失望了。妾身学不会在宫中生存，也不想学会。事到如今，妾身索性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妾身也落个良心安稳。妾身从来都不喜欢皇上，妾身只钟情于齐王爷。”璃歌睁大了眼睛，手指着她：“汝！”

伊微微抬起头：“对不起，对不起……妾身自己知错，所以……”伊微微将头发全部攥在手中，迅速的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死命的剪着头发。“快拦住她！”齐云孤和璃歌皆道。他们没能想到，原来心死了，真的什么都死了。连平日中追名逐利的念头都冷了下来。但还是没能拦住，青丝散，落地。美丽如斯。伊微微终于笑了，满是哀伤。“我知道，皇上容不下齐王爷。齐王爷必死无疑。但还请皇上，能够饶他一命，哪怕仅仅只让他当名小小的封地诸侯，日后若是国家陷入了危难，他也会抽兵相救。”伊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可以，但汝需要帮朕先把舫婧除掉！”齐云孤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了些刺眼。皇家陵园很大，很气派。刚刚才被追封为“卫国公”，暂且找不到地方安置，先行安葬在这里，等到以后再迁移。我们全都静默的站着，听着祭文。璃歌掩住嘴，轻轻咳嗽了一阵，却憋得满脸通红，她的手中攥着一个香囊，今日，就是那香囊的主人的魂逝之日！

祭文念完了，今日也算过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也不似刚来的如此整齐了，都是各走各的。“东宫贵妃，等一下。哀家有几句话要问汝。”璃歌招着手。舫婧连忙过去：“不知道太后娘娘找妃嫔什么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汝喜欢什么香气，哀家算了算，汝的诞辰也将临，哀家想送汝一个香囊。”璃歌笑道。“妃嫔岂敢劳烦太后娘娘？”舫婧心机毒辣，但很可惜，心机不深，“妃嫔的香囊，自己做即可。”

“今日汝身上熏得是什么？”璃歌突然话锋一转，问到了舫婧自己。舫婧细细一嗅，心中凉了半分，完了，今日熏的还是那……“回太后娘娘，妃嫔身上并未有熏香……”舫婧想试试能不能瞒过去。“难道汝是想说哀家老了，连气味都闻不出来吗？”璃歌沉下脸，拽过伸进走廊内的一枝花枝，掰断，“这花也太不识好歹了！以为开在哀家的身边，就能够从哀家这里获得遮蔽阳光的好处！但这深宫禁地，岂是它能够呆的地方？哀家还是趁早断了它的念想！”

“妃嫔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何必如此大怒？这花知不知好歹，那是它自己的事情，太后何必动怒？至于它开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太后娘娘就尽管让它开吧，反正花开，总是要败的。”我走过来，给太后行了礼。我没走远，刚刚听着璃歌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这皇子之死跟舫婧有点关系。舫婧注定要离开，那我为什么不在璃歌的面前献献殷勤，表示我与她同处一派的立场，然后再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舫婧，这个曾经让我如此难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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