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乌廷宇望着远去的燕云然，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他走出自己的帐篷，来到了专门给白凌溯准备的帐篷，打算在这里歇息一夜。照例是冷清的没有侍女，也好，总算能够自己独处一会儿了。乌廷宇如是想。他坐下，仔细嗅着空中淡淡的香气。

这是白凌溯的香气，她离去后，自己又亲手调制出一模一样的香气。只是，眼前却再也没有了如此婉约的人影。乌廷宇有些失神了，白凌溯究竟什么时候离开自己了？而她，又是如何离开自己的？

香气醉了人心，也醉了回忆。那一场的生死诀别，他已遗忘。人会遗忘一些痛彻心扉的事情，比如生与死，比如离与散。遗忘是最好的疗伤，只有遗忘了那伤心的过往，才能更好的看向前方。

可是他对于白凌溯，却是真的无法释怀，也无法遗忘，他真的不想让她自回忆里淡忘。就如同她当初轻轻闯入他的心那般，再悄悄的离去。所谓的睹物思人，其实，不过是唤回了过去的思绪罢了。人亡物在，徒增伤感，愁杀他人。

乌廷宇兀自的怀念起了酒的甘甜清冽。于是起身，自斟自酌。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呵出的气息都沾染了酒香。帐篷外，冰天雪地；帐篷内，灯火暖融。握一手回忆，笑看浮尘。斟一杯清酿，孤芳自赏。一时欢笑一时泪，怎奈彷徨！

乌廷宇看了看仍是为在时模样的帐篷，耳边再次响起白凌溯的声音：“王子，你就当我是一场梦吧，梦醒了，什么都将没有了。”一滴泪，悄然滑过那被风沙吹裂的脸颊。自己的娘亲，怜姬，她与白凌溯多么相似。

“娘……”一声，喊得乌廷宇无比苦涩。是啊，自己早就没有娘了。平日里这个威猛的将军，此刻却泣不成声。想当初，他们是多么和睦啊，自己又是怎样的幸福！可是，一场变故，毁了这一切，自己最后得到的，是一具冰冷刻骨的尸体，她再也不能亲切的抚着自己的额头，然后亲昵的喊上一句：“宇儿！”

她的怀抱，也终于支撑不了他的整片天地，一瞬间，天塌地陷。而胡王虽然悲伤，却只是告诉乌廷宇：“孩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怜姬和我，都不例外，只不过她走的太早了。”

而自己依旧不甘，依旧愤恨。只是一遍遍的摇着头，否认这一事实。

最后，忍无可忍的胡王打了乌廷宇一个耳光，怒吼道：“她死了！她已经死过了！就算你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惋惜，都不能改变这一事实！说实话，她死了，我比谁都难过！可是我是王，你也将会是未来的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擦干眼泪，挺起胸膛！你是男人！男人是不会有眼泪的！男人可以流汗，可以流血，就是不能流泪！现在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坚强起来！”

乌廷宇倔强的抬起头，眼睛里仍有雾气，朝着胡王大喊——这是他唯一一次顶撞胡王。

他喊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娘！如果不是你执意追问，她不会死的！你是王，你有很多女人，她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姬妾罢了！可是对于我而言，娘亲只有一个！如果当王，意味着要埋葬自己的所有情感，那我宁愿不当王！现在，她死了，你也该满意了！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做戏？如果你难过，为什么要伤害我娘？我没有你这个父亲！你是个好胡王，可是你不是个好父亲！”

一番话，说的胡王哑口无言。他想要上前抱一下乌廷宇，告诉他，自己错了，以后一定会改正，当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可是谁知道，乌廷宇却一把推开他，哭喊道：“你逼死了娘亲，现在你又想来假惺惺的做戏，讨我的好感与同情心！我恨死你了！我将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说罢，撞的胡王猛一踉跄，然后跑出去了很远很远。胡王只是失落和怔神，何时开始，自己成了这副模样了？

乌廷宇想起了这件事，也只是轻轻的一笑。他还记得，后来自己跌倒在了半路，结果被追上了。他倔强的不肯低头认错，同胡王一样倔强。胡王也没有追究，只是让他单独住一个帐篷，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他。当时他绝望了，认为胡王心中根本没有他。

可是偶然间，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脸上有水，轻轻的睁开了一条小缝，发现胡王正坐在自己的床前，也不敢太大呼吸，只是小声的呼吸着，自眼间掉落了一滴泪水。

自那时起，乌廷宇终于明白，胡王并不是心里没自己，只是他也同样倔强，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辛苦与苦涩。于是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偷偷摸摸的进来看一看他的儿子，然后在他的儿子没醒来之前，再悄悄的离去，正如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可是乌廷宇这时已经明白，胡王对自己的挂念。再然后……再然后他忘了，于是现在他们父子之间重归于好。可是这就如同修补一件打碎的瓷器一般，尽管已经修复好了，可是仍有细细的裂纹，只不过不为外人所知而已。他们父子之间，也有着一层薄薄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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