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路公交车（六）

还没等它的胃液发射出去，一把冰冷的剪刀从怪物的口器中插了进去，剪刀一直插到了怪物的底盘，从中间把怪物串在了剪刀上。
  像一串鱿鱼刺身糖葫芦。
  “你就是用这个方式，咬死了司机大叔的吧？”
  洛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被剪刀戳中口器，扎穿肠胃的怪物。
  司机脖子上的伤口洛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的撕裂伤。
  她也曾被一个牙尖嘴利的怪物咬破喉咙。
  这个杀死司机的怪物，是有牙齿的。
  洛栖从未放松警惕。
  怪物的眼睛隐藏在厚重的黏膜后面，它有很多只可以让人思维迟钝，陷入幻觉的‘眼睛’。
  但那些都是假的，它只有一双真正的眼睛。
  可洛栖明明睁着眼睛，明明在看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它确信洛栖没有找到自己的眼睛。
  可她的眼神太冰冷了，它总有一种和她直视的错觉。
  怪物不自禁地在她的手心颤抖。
  它不会说话，不然它大概会向洛栖哭泣，求饶，祷告。
  可惜它不会说话。
  厚重的黏膜后面，怪物睁大了眼睛，身上这些拼凑起来的肌肉块迅速张合，蠕动，所有触须都死死扒在了洛栖的手上。
  它直视洛栖的眼睛，向她发动了精神上的攻击。
  这个声音像是一种嗡鸣，让人听了十分不适，洛栖的头一阵剧痛，但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怪物。
  她不能容忍这个怪物再耍什么花招，离开自己的视线和刀尖。
  短短几秒，她的耳朵里就流出了鲜血，耳膜阵痛。
  即便这样，洛栖也没有放手，依然死死抓着手上这个软趴趴的触手怪物。
  她一直有头疼的毛病，疼起来日夜不息。
  这么多年，对于疼痛，她早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
  洛栖拔出剪刀，在怪物细细的颤抖中把剪刀准确无误地插进了怪物的眼睛。
  她刚刚已经从怪物大大张开的口器位置判断出了它眼睛的位置，剪刀在怪物软趴趴的内部动了动，搅碎了它深藏在内部的大脑。
  怪物小小地尖叫一声，然后便不再挣扎，所有触手都软软垂了下去。
  一击毙命。
  所有乘客登时脱离控制，昏迷在地，公交车瞬间失控。
  此时，距离悬崖只剩下100米。
  按照现在公交车行驶的速度，数秒之后，整辆公交车就会冲到崖底。
  所有乘客都会在这个暴雨天死去。
  公交车的残骸和人们的尸体会被人发现，他们会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暴雨天，失控的公交车，集体死亡的司机和乘客。
  这会成为悬案，这会成为谜题，将来会成为老人口中的都市恐怖传说。
  洛栖坐在了驾驶座上，稳稳地把住了方向盘。
  在此之前她从未开过车。
  但她看过无数次公交车司机是怎么开车的。
  两个踏板，左边比较宽大的是刹车，右边的是油门，右手边的杆子应该就是驻车制动器操纵杆。
  雨水从左边飘了进来，洛栖深吸一口气，把住方向盘，轻轻踩下刹车。
  此时，距离悬崖只有50米了。
  漆黑的夜晚，洛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她的眼前只有茫茫的一片黑暗，这辆车早就开到了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50米之后是陡峭的悬崖。
  但她从公交车两侧的山路看出了不太妙的路况。
  山路狭窄，几乎没有转弯的余地，她只能选择尽快把车停下来。
  车辆发出了排气声，但速度完全没有降下来。
  可洛栖已经把刹车板踩到底了。
  哪里出问题了？
  洛栖抿紧了唇，她抬起了左脚，再一次轻轻踩了下去。
  她没有像电视剧电影里那样狠狠踩住刹车，而是尽力控制自己的力道，和每一个公交车司机那样，轻踩刹车。
  车辆依然没有减速。
  第三次踩下去，车速依旧飞快。
  刹车失灵了。
  洛栖看向了右手边的两根杆子。
  她知道有红色按钮的那根是驻车制动器，但另一根标着数字，带着皮套的小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踩刹车已经没什么作用了，现在只能尝试动这两根杆子了。
  选哪一个？
  洛栖的手伸向了红色的驻车制动器操控杆。
  此时，距离悬崖只剩下最后30米。
  车辆没有任何减速冲向了悬崖。
  洛栖紧紧盯着迎面而来的茫茫黑暗，咬紧了牙，拉下了手里这根杆子，脚底再次用力踩下了刹车。
  ‘嗤——’
  风雨之中，公交车停在了悬崖边缘，车头已经坠在空中摇摇晃晃，但好歹是停住了。
  洛栖松开了手里的杆子，她全身湿透，手上也全是雨水，杆子上的皮套也变得湿润。
  刚刚在危险边缘，洛栖没有选择红色的杆子，而是选择了那根标着数字的小杆子。
  她不知道这根标着数字的杆子是干什么的，但她曾无数次看见司机师傅利落地拨弄那根杆子。

  杆子上的皮套都有些脱皮陈旧了，杆子上的数字也有些磨损，但这都不影响熟练驾驶的司机带着乘客们回家。
  幸运的是刹车系统并不是坏了。
  在洛栖第四次踩下刹车的时候，刹车系统终于发挥了作用，把车子停在了悬崖的边缘。
  车是刹住了，但车顶的声声和血手怪物完全没有防备这来得猝不及防的刹车，双双交缠，顺着车顶斜坡和雨水滑下了悬崖。
  “声声！”
  洛栖看着声声掉下悬崖，下意识站起来，伸手就想去接住它。
  整个公交车车厢都因为她这个动作晃了晃。
  洛栖一个站不稳，跌回了摇摇晃晃的座位，摁住方向盘。
  洛栖不敢再动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最终恢复了平静。
  很快，湿漉漉的声声扇动着蝙蝠小翅膀就飞了上来，飞进了同样湿漉漉的洛栖怀里。
  “你要吓死我？”
  “都说了把它打下车就行，怎么这么慢？”
  洛栖松了口气，对着湿漉漉的声声呼出一口暖气，把它揣在怀里，蹑手蹑脚从驾驶座站了起来，和乌龟一样慢慢挪动到车辆后方。
  失去一个人的体重之后，公交车车头微微抬起，车身慢慢恢复了平衡。
  车里面全是下进来的雨水，洛栖把司机师傅的尸体拽到了后面。
  她刚刚脱下了很多乘客的衣服，把它们拧成了一根绳子，探索外面的车玻璃。
  但离她最近的司机师傅，她始终保持了他的衣冠完整。
  不知名姓，不失尊重。
  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公交车司机。
  他的车上没有什么荣誉奖状，可这并不妨碍他是个优秀的司机。
  直到他死亡之前，他都踩在刹车上，牢牢抓着方向盘，拼命维护车里的乘客安全。
  从此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一辆会等着自己上车才离开的公交车了。
  洛栖把所有乘客都扶到椅子上，把还算干燥的衣服盖在了他们身上。
  长夜湿冷，暴雨仍在继续。
  明天太阳不会升起。
  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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