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人间烟火色

第二天，江海市安定医院。
  李若男顺利通过了精神测定，完全达到了出院的标准，几个精神科专家不可置信的在李若男的评测报告上签了字。
  一个老教授摇着头说道：“不可置信，你入院的时候精神状态那么差，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了。”
  李若男向老教授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老教授若有深意的看了李若男一眼，“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只有两种可能，你的智力远超普通人，要不就是......你一开始就是装的。”
  “不管你是哪一种，孩子，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我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是因果这个事情还是很有逻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该面对的面对，该赎罪的赎罪。”
  李若男抿了一下嘴唇，“谢谢教授，我知道了。”
  李若男的主治医生李医生最后签完字，拿着检测报告交给李若男，“恭喜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若男接过检测报告，叹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做到了这一步，老教授说的对，有些事情始终要去面对的。
  “李医生，我想跟您打听一下，东东的父母为什么还没来接他？”
  李医生闻言扶了下眼镜，“他的父母来不了了。”
  “为什么？”
  李若男闻言失声问道。
  李医生看着李若男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东东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李若男瞪大眼睛看着李医生，轻轻摇了下头。
  “东东一家人出了严重的车祸，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双胞胎弟弟全都在那场事故中死了，东东是那场车祸唯一幸存的孩子。”
  “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由于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所以被送到了这里。”
  “刚开始一段时间他好像丢了魂一样，不吃不喝不说话，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观察，他的大脑将车祸这一段记忆给选择性忘记了，所以你看他现在还挺正常的。”
  “你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知道，医学现在对精神疾病办法不多，我们只能将这种选择性失忆归结于那段记忆对他的伤害太大，人体技能启动了保护机制。”
  李若男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那么说除了这段失忆，东东算是个正常的孩子是吗？”
  李医生点了点头，“确实，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东东的行为逻辑和正常小孩没什么两样。”
  “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恢复那一段记忆吧。”
  李若男叹了口气，“那他未来会怎么样？一直在这里治疗？”
  李医生有些为难的摇头道：“院方的计划是先给他做个评估，如果没问题就联系孤儿院把，他送到那里去。”
  李若男听到李医生的话，心中感到有些难过。
  天知道东东的小脑子里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折磨。
  虽然李若男也知道人生本来就不公平，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是像东东这样，这么小就成了孤儿也实在是可怜。
  或许孤儿院是他的一个好归宿吧。
  李轻尘在5岁的时候在街头流浪了两年，比起东东来，李轻尘岂不是更可怜？
  想到这里，李若男莫名有一些心痛。
  之前她对李轻尘的遭遇漠不关心是因为她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个所谓的事业上。
  可是现在看来，所有的事业都变成了过眼云烟，而几个妹妹的亲情却实实在在的萦绕在她身边。
  这让她切实的感受到亲情才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自己之前对李轻尘的冷漠，
  还为自己找了那么多可笑的理由，或许李轻尘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吧？
  只有当遮挡双眼的繁华欲望消散之后，才能真正看得清楚。
  不原谅吧，也不应该原谅，自己也是整个悲剧的造就者之一。
  “李若男，李若男？你怎么了？”
  李若男出神的这段时间吓坏了李医生，他还以为李若男是旧病复发了，赶紧叫醒了她。
  “哦，李医生，我没事儿，就是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李医生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去药房把出院以后的药取一下，你就可以离开了，记得通知家属一周后回来结账。”
  说完，李医生摇着头离开了。
  9月的江海市，热浪依旧。
  李若男背着一个单肩包，走在一条笔直的马路上，马路两边的树荫没能遮挡住太多的阳光。
  在炙热阳光的照射下，沥青的马路仿佛要蒸腾了一样。
  李若男脚步坚定，背后的安定医院渐行渐远。
  两天之后，李半梦开着车来到安定医院探望李若男，见到李医生后被告知李若男已经出院了。
  李半梦追问大姐的去向，李医生摇头说不知道，并且给了李半梦一封信，说是李若男让他转交的。
  李半梦急切的打开信件。
  小梦，小溪或者小桃：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
  其实我并没有得病，我之前表现出来的一些症状只是我不想面对自己的失败。

  当然，还有那33亿的债务。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
  作为大姐，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我对家这个字的理解出了问题。
  以前我总认为有长盛才有李家，所以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长盛上，今天看这是多么蠢。
  你们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让我明白，有亲人才有家。
  我甚至能够明白，当初李轻尘回到家里的时候，为什么会对我们那么好。
  你们都是明白人，只有我才是最混蛋的那一个。
  这么看来，对这个家破坏最大的竟然是我这个大姐。
  请原谅我没有通知你们就私自出院，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去体验一下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生活。
  你们不用来找我，我会好好的。
  大姐：李若男
  .......
  李半梦读完这封简短的信件将信小心的放在信封里，放在胸前，抬起头斜着眼看向医院走廊的灯光，来掩饰着她的眼眶泛红，嘴角却笑得欣慰。
  ......
  江海市从来都不缺少霓虹灯，商业区，写字楼的高楼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光，巨大的广告牌在不停的变换着颜色，将夜晚的江海市映照的活色生香。
  在两片闪烁着灯光的高楼中间，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亮着温和的街灯。
  街灯下，防雨布搭成的简易棚子，一战昏黄的灯泡被掉在防雨布下方的正中间。
  大排档还在营业，几个食客零散的坐在大排档下面的几张桌子上。
  一个刚刚下班的年轻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对着正在忙碌的摊主喊道：“老板娘，来一份炒面，一笼包子！”
  “要这么多吃不下吧，要不然我炒面给你多一点，包子就别要了。”
  摊主好像和年轻人很熟悉。
  “不用了老板娘，我饭量大，你这次给我正常量就行了，包子我一定要，我还就得意你这儿的包子。”
  摊主笑着擦了擦手，从旁边一叠笼屉中取出一笼包子放到顾客面前，“你先吃着，我给你炒面去。”
  顾客把挎包取下来，放在一旁，看着笼屉中白白胖胖的小笼包笑道：“老板娘，不得不说你这包子越来越像样了，记得几个月前，这小笼包面都发不起来。”
  摊主伸手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有你们的照顾，我这也是熟能生巧。”
  “对了，老板娘，我今天帮你问了我们主管，欠债是可以办银行卡的，只不过要是法院判过的，你的账户可能会被监控。老板娘，你欠的不多吧？”
  李若男苦笑了一声，说道，“不多不多。”
  “那就好，你有空就到前面那个营业厅找我，我帮你办。”
  李若男对着顾客点了点头，表示谢过，回过头准备去开火。
  忽然李若男看见大排档旁边一个落寞的身影走过，李若男马上开口叫住了他。
  “喂，站住！”
  那人闻言一怔，看着李若男，苦笑道：“老板娘，我今天不吃饭。”
  李若男走出来，拉住他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不吃饭怎么行，一天工作那么累，之前晚上一直在这里吃的，这几天怎么没见你。”
  “老板娘，我已经失业很久了，我找不到工作也没钱了，我已经打算离开江海了，我身上的钱全买了车票，以后就不回来了。”
  “我还以为有多大的难事儿呢！安心吃饭，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想留下还是回老家都好。”
  失业男坐在桌子前不说话，低着头看着桌脚。
  李若男麻利的炒了两份面，特意多加了一个鸡蛋，放在新到的两个顾客面前。
  “吃吧，这顿饭不收你钱。”
  刚才的顾客接过炒面，拔了一口，说道：“哥们儿，多大事儿啊，你只不过是没钱，老板娘现在还欠着钱呢！说起来你比老板娘境遇好多了。”
  “对了，老板娘，你欠了多少钱啊？”
  李若男用围裙擦了擦手，说道：“33亿。”
  33亿说的云淡风轻，顾客闻言咽了口口水，惊到：“老板娘，你欠了33亿！！你是把银行大楼炸了吗？”
  李若男淡淡的笑了笑，“欠得是多了点，不过我不赖账，慢慢还呗。”
  几个顾客对着老板娘竖起了大拇指。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大排档前响起，“姐姐，能给我点吃的吗？”
  李若男听到这个声音一怔，她快速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站在冒着热气的笼屉前咽着口水。
  她心头一紧，几步跑到小男孩身前，蹲下身子，慌乱的用手擦了擦小男孩冻得通红的小脸。
  “东东，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
  小男孩正是东东，东东见到李若男先是惊讶的叫了一声，而后哇的一声委屈的哭了出来。
  “姐姐........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死了......哇.......”
  李若男把东东抱在怀里，不断的轻抚他的后背，“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姐姐还在。”

  说着说着，李若男的心再次被揪了一下，那种酸楚的感觉顺着心窝传到了嗓子。
  眼泪竟然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哭了一阵子，东东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李若男拿着纸巾把东东的小脸和小手擦干净，轻轻叹了口气，把他抱到桌子前，拿来一笼小笼包，挨个翻起来放凉，送到东东面前。
  “饿坏了吧，吃吧。”
  东东真的饿坏了，拿起小笼包两口一个，一直将所有包子全部吃完。
  李若男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东东，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一个人。”
  东东双手捧着纸杯，瘪着嘴说道：“你走后不久，医院就把我送到了一个孤儿院，他们告诉我爸爸妈妈不会来接我了，说那里就是我的新家。”
  “可是我不喜欢那里，那里的阿姨不好，院长也不好，他们还打我。后来我想起来了......我爸爸妈妈和弟弟都被车撞死了......然后我就一直哭，一直哭。”
  “最后院长把我扔在孤儿院门口，说什么时候哭够了什么时候进去，我不想在回去，就自己走了。”
  李若男心疼的看着东东，问道：“你打算走到哪里去？”
  东东喝了口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那里。”
  “你出来多久了？”
  东东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多久了，好多好多好多天了。”
  李若男轻轻捏了捏东东的脸蛋，“东东，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你还是一个小朋友。”
  “可是我不喜欢那里，我也找不到妈妈，我不知道去哪里.......”
  说着，东东又开始了抽泣。
  李若男坐在椅子上，把他抱在怀里，“你要是不知道去哪，就跟着姐姐一起吧。”
  东东趴在李若男怀里，抬着头看着李若男道：“我想跟着姐姐。”
  李若男笑了笑，抱着东东的胳膊又紧了紧，“行，今天晚上你就跟我睡在一起，明天咱们一起去买一个小床，在给你买几件衣服。”
  “对了，我还要去你之前去过的那个孤儿院，把你正式接出来，再办个领养手续。”
  “以后你跟着姐姐一起，晚上姐姐要出来摆摊赚钱，你要是害怕就跟着姐姐一起。”
  “夏天的时候，我要给你找个学校去上学了，你都5岁了，也该上学了，这么一说，事情还真不少。”
  “呵呵，呵呵。”
  说着说着，东东的嘴里传出了鼾声，孩子太累了，没等李若男说完就睡着了。
  李若男轻笑一声，抱着东东轻轻的有节奏的晃动着身体，就像一个摇篮一样。
  夜深了，吃饭的食客都已经离去，李若男抱着东东坐在简易的大排档里，轻哼着摇篮曲。
  远处，江海市的灯火依旧，弄堂里的灯光依然昏暗且温暖。
  又是一年正月十五，天上飘下了点点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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