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别墅刚买回来，上一家许是孩子不大，房间内色彩明艳活泼的软装到处都是。

        宋翡不甚熟悉地绕过沙发，揉了揉磕到的膝盖。

        去往厨房，阿姨留好的饭依然热乎乎。已经住了三天，这里带给他的陌生感还是挥之不去。

        卫生间也尽量以孩子舒适为主，宋翡刷牙洗漱时，发现收纳柜里还有只被遗漏掉的小黄鸭。

        “嘎-----”捏一声叫的很凄厉，吵人的紧。

        搞不懂小孩子为什么喜欢这个。

        “嘎嘎嘎--”宋翡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随手又捏了几下。

        或许是因为睡前捏小黄鸭的次数多了，宋翡这晚睡得并不好，梦里不仅有鸭子叫立体音环绕，还有个黑影扛着个音响，在他耳边吵吵闹闹。

        导致他起早上从起床开始，太阳穴就开始抽痛，上车时，始终环绕在身周的低气压，和阴沉的天色有的一拼。

        “前面停一下。”宋翡闭目养神许久，在快到医院时出了声。

        车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口。不出陈助理所料，没一会，宋翡抱着一大束黄百合出来了。

        小心翼翼歪着身子进来，把花束靠在后座上，宋翡轻轻抚平整起皱的包装，脸色好了点：“走吧陈叔叔。”

        陈助理握拳轻咳一声，发动了车子。

        像一只小螃蟹，慢吞吞把花放进来，可以说是看着宋翡长大的他，眼前这场景不论发生多少遍，还是会被小孩可爱到。

        周日，医院里的人比平日更多。

        宋翡抱着花束，避让开人群，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不论闻多少遍，他都不习惯。

        从大厅进直达电梯，住院部楼内被他吸引到的视线不计其数。

        白色运动服规规矩矩拉到锁骨，浅棕色头发拂过精致的眉眼，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抱着一大束黄百合缓步走过，满满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电梯的门关上后，一楼大厅的窃窃私语多了起来。

        “刚才我都不敢说话，真的好像校园偶像剧男主来到现实啊。”

        “弟弟长的真好看，这就是女娲精心捏出来的吧。”

        “唉，不知道又是哪个小妹妹的青春。”

        六楼，陈助理送到病房门口停下脚步：“快进去吧，要走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宋翡点点头，站着深呼吸了几次，扭开门把手。

        单人病房，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香气，布置温馨淡雅，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

        宋翡没有出声，缓缓走到病床前，脚步轻的不能再轻。

        病床上的女人很瘦，骨相上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人，现下呼吸轻慢，睡得很沉。

        花店用牛皮纸包装，放下势必会制造出杂音。宋翡单手拿着花，弯腰慢慢蹲了下去，贴在被子上的脸有几丝依恋。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一道频率较慢的呼吸声，低不可闻。

        这平静没能维持多久，病房外很快响起一群人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加上叽叽喳喳的喧哗，混合成惊雷砰砰炸响在耳畔。

        程琳直接被粗暴的吵醒过来，面色苍白地大口呼吸几下才缓过来。

        宋翡秒抬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必鲨你”的危险。

        “甜甜，来了怎么不叫妈妈。”程琳缓过来，发现床前的儿子。她声音温温柔柔，叫的还是宋翡小名。

        宋翡小时候特别爱笑，不论见到谁，都是糖度满分的笑容。

        小名也是由此而来。

        妈妈比较重要，甜甜没去管门外的人，转过脸，表情看起来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他露出手上的花束：“想给你个惊喜。”

        见妈妈抬手，宋翡自觉地把脸凑上去。

        程琳疼惜地从额头摸到下巴：“怎么这么瘦，没好好吃饭是不是？”

        一声“大家都喜欢身材好的帅哥”还没有说完，制造噪音的一群人，就拧开门把手，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尖厉的女声哭嚎响起，比唱大戏的还敬业。

        “琳琳，妈的琳琳，妈都十多年没见过你了。”

        一个法令纹深重的老太太，边嚎边扑到病床上，哭天抹泪，其他的男男女女也真情流露，一个比一个哭得难过。

        程琳本身需要静养，噪音对她来说，显而易见是负担。

        没人制止，这大戏不知何时落下帷幕。

        宋翡冷眼看着，几步走到床边，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赶来的比想象中快太多，几乎是按下不久，门口便闪现出白色身影。

        “吵什么，吵什么，”医生眉头深深皱着，对病房吵吵闹闹的景象尤其不满：“病人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再吵出去。”

        老太太张嘴还想嗷嗷，医生资历深，病人送来时宋爸又特地交代过，程琳身体最重要，所以他根本不惯着这一群人，严肃道：“安静，不然我呼叫保安了。”

        噪音终于消失了。

        一番检查，确认程琳没什么问题，医生离开前仍再三嘱咐：“不舒服立刻按呼叫铃。”

        程琳点点头，医生一走开，房间霎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静里。

        老太太眼珠滴溜溜地转到了宋翡身上，招着手口吻慈爱：“这是我那好外孙吧，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姥姥看看。”

        宋翡充耳不闻，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误以为他是对陌生亲戚的抗拒，程琳语气柔柔地道：“甜甜，叫姥姥，那边是你舅舅舅妈，还有你小哥哥。”

        眼看他没有动静，程琳再次催促道：“甜甜，要有礼貌，你小时候还在姥姥家住过呢，妈妈叫他们来，就是想让你认认亲戚，以后也能替妈妈照顾照顾你生活。”

        殷殷期盼和软声相劝并存。

        混迹江湖十六年，从来没有哪一刻，能让宋小少爷这么难受过，病床上期盼的视线让他心口的焦苦味逐渐扩散开来，宋翡死死咬着腮肉，直至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宋翡低眉，看了一眼妈妈，医院的一间房，封印了她数十年的时光，这十年里外界的纷纷扰扰，风风雨雨，都和她无关。

        程琳愣了一下，甜甜望过来的眼神里，情绪太过复杂，没等她看个仔细，儿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哥哥好。”

        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病房里的话题从此打开，一群人气氛渐渐其乐融融，程琳的疑虑还未诞生便已溜走。

        宋翡一人站在床头柜子处，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房间里开着暖气，可他还是感觉冷。

        医院允许的探视时间过得很快，一群人呼啦啦来，又呼啦啦走，他特意磨磨蹭蹭，慢吞吞留在最后才出病房。

        住院部向西是门诊部，两栋楼之间夹着个大花园，宋翡有一步没一步地踢着地，穿过绿意盈盈的花园小径，拿出手机想打给陈助理。

        “哎哟，好弟弟，好久不见啊。”

        真是令人作呕的声音。

        宋翡飞快向后退了几步，点了两下收起手机，脸上挂着对脏东西的嫌弃：“滚。”

        连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说。

        程书俊双手抱胸，端的是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恶意满满：“我就说，果然是连垃圾都想捡来吃的小乞丐，手脚不干净的小偷，长大了也学不会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宋翡声音阴沉下来：“什么小偷。”

        程书俊跛着脚上前两步，笑得很贱：“不记得了？你爸因为你出走那事回北城，在你发烧那两天替你认下的。”

        替你认下的。

        宋翡被打击的面色苍白，强自镇静道：“我没有做过。”

        程书俊嫉妒的眼神在宋翡俊脸和长腿上逡巡，显然占了上风让他得意的不行，本身就是守不住秘密的性子，一开口话就洋洋洒洒秃噜了出去。

        “你当然没做过，因为是我拿的。”

        宋翡握紧拳头，手臂微微发颤。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会自爆的狼人，蠢得他不敢相信，说出的话却像刺，扎得他抽疼。

        程书俊瞥到这一幕更为自得，手指点着脸说：“想打我是吧？来，打，往这打，正好离病房不远。”

        “闹大了，也好促进你妈对你的了解。”

        宋翡极力平息下急促的呼吸。

        “哎，这位朋友，说话归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解浪。

        他右手按在前方程书俊的肩膀上，边说边不动声色地迫使他往后退了两步。

        黑色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了，冷白的手臂上一圈红绳不紧不松地垂着，黑白红，三种颜色的对比十分醒目。

        程书俊使尽全身气力挣扎，也没甩脱掉压制他的手，反而被捏得疼痛难忍。

        他扭头也扭不动，恼怒吼道：“我是他哥，我们兄弟俩说话关你什么事？”

        解浪微微侧脸，上下扫视一圈，声音疑惑:“兄弟俩啊”

        程书俊昂着头:“没错。”

        解浪惋惜道:“那你退化的有点厉害啊。”

        即使脑子再不灵光，也能听懂这不是夸人的好话。

        “你他妈长的就很帅吗？”程书俊奋力扑腾，瞄到解浪的侧脸，顿时失语。

        貌似，人就是长的很帅。

        “跟你比的话，”解浪慢条斯理地说：“那还是很帅的。”他顿了顿，又接上一句:“应该说，跟你比谁都是帅哥。”

        “你踏马……给老子松开！”

        “别激动嘛，你看起来就五大三粗四肢发达的，再看我的朋友宋翡，水灵灵一朵需要保护的娇花，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解浪手臂肌肉绷着，腕骨在皮肉的贴合下凸出来，充满了力量感。

        他稳稳地制住程书俊：“在你们说完前，我都不能放开你。”

        又礼貌地补上一句：“不好意思，你体谅一下。”

        “体谅个屁！”

        程书俊怒气上头，抡圆了另一边手臂，向后击去。

        解浪照旧想抬起左手做挡，对方的攻势却在半路被制住了。

        刚才久久沉默的宋翡，一把抓住了程书俊的手腕，面色十分难看：“你左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论自作多情，还是程书俊在行，他大声嘲笑道：“看清楚，老子这是右手，傻杯。”

        解浪左手附上宋翡手背，带着他一起用力翻转，语气清淡：“不是问你，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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