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认祖归宗

　　赵正一听是商君之书，立即来了精神，问道：“固闻商君佐先君霸诸侯，有诸？”
那几名女人一起都回答道：“是矣！”
吃过晚餐，女人们再度告诉赵正，现在可以去赵姬那里请安了。相比起早晨，赵正现在似乎对去赵姬处请安要求不那么迫切了。但他还是整理了衣带，出了门，由郎卫带着来到赵姬的殿里，依礼向赵姬请安。这一次，赵正没有再像早晨那么激动，规规矩矩地在堂边伏拜请安，按照唱赞上前与赵姬拉着手说了几句话，告诉赵姬，宗正已经送给他五兵和商君书，赵姬也依例劝勉了几句，然后就出来了。
由于室内没有掌灯，天黑下来后，赵正只能停止阅读。但他还是一遍遍悄悄地默诵着“战法”的一些句子，仿佛要将它记到灵魂深处。
次日，依然是鸡鸣后起床，先到赵姬处请安；回来等待早餐的时间里，赵正自己练习立阵。吃过早餐，有人在外面敲门，进来的是三名宗正府的人，口称“奉教问公子正”。四个女人将他们引上堂来，与公子正对坐，自己则退到堂下。
宗正府的三人都正值壮年，态度十分亲切。其中一人很详细地向公子正询问了他在邯郸的所见所闻，其他二人则在简牍上记录。询问的人似乎对邯郸的情况十分了解，每个细节都会被提起，并被反复追问；他在邯郸上学，伴学李信和冯劫的行为，更是询问的重点；还问起了冯敬让描画的那幅诸侯形势图。赵正从自己的背囊内找出了那幅图，宗正府的人仔细地看了，请示赵正让自己带回去。赵正无可无不可，也就同意了。
宗正见赵正取出一个巨大的背囊，十分感兴趣，问其中是什么。赵正回答说，是自己的课学。宗正府的人打开来，一一查看，然后收好，再次请求允许他们带回去。赵正也同意了。
问询一直到中午才结束，最后宗正府的人问道：“公子何所需？”
赵正想了想，答道：“愿得简牍，以习书也！”宗正府的人也记在了简牍上。
宗正府的人走后，赵正也累了，吃过一点东西，就去睡午觉。醒后继续阅读商君书。交晡时时又听到了车马声，至门前停下。女人去开门，还是宗正府里的人，这一次是来送空白木牍的，还有一块墨和一只笔。宗正府的人还通知道：“赵使将去，太子或于今夜，或于明日召见公子，公子其待之！”
这个消息又是让那四个女人比赵正更激动，她们再次将赵正请上堂来，环拜贺喜。当然，公子正也有些激动：快十年了，终于要见到自己的父亲了；而且父亲就是秦太子！
晚餐时，赵姬殿中派人传话：由于太子召见，赵姬将前往太子府，赵正今晚、明晨无须前来请安！
次日虽然无需请安，赵正依然鸡鸣即起，立阵习战。早餐时，宗正府来人，召公子正入见太子！赵正来不及吃早餐，立即整理好衣带，随宗正府的人上了车，车声辘辘，出宫而去。
本来，子楚是和父亲同住在太子府。成为执政后，在太子府旁边开了个小院居住。张禄被斩，相府空了出来，秦王就把相府赐给了子楚，现在的太子府就是原来张禄的相府。
马车来到府门前，早有子楚的家臣在门口列队迎接。宗正府的人出示了节符，家臣高声唱道：“公子正归家！”上前一揖，请赵正上阶。
赵正早在昨天就开始默诵冯敬所教授的士相见礼中，谒见君主的礼仪，但现在这个场面，与冯敬所教授的，完全对不上号。他一时呆住了。家臣一揖，见赵正没有迈步，就再次揖礼，口中称：“谨迎公子！”赵正知道，这个礼是请他往前走的意思，就对家臣回揖，道：“臣岂敢！愿前导！”
赵正恭谦的回答，让家臣几乎感动得要流出眼泪来，他哽咽道：“公子何言也，臣请相随！”
赵正与家臣三辞三让，然后才迈步向前。立在门旁的家臣们一一叙礼，赵正一一回敬。
进入门内，猛见原秦公子府的傧相、众随从都在门内迎候，赵正如见亲人，哽咽见礼道：“诸父！”
那些人也很激动，傧相抓住赵正的手，道：“太子召见，公子其敬之！”领着赵正的手，来到堂前阶下，颤声道：“赵正谨拜太子、夫人！”
堂内一人道：“诸大夫引入！”
傧相领着赵正，众随从跟在身后，一起上了台阶，进入堂中。上了堂，赵正才看见，原来赞礼的竟然是吕不韦。但闻吕不韦赞道：“诸大夫坐，共证公子正归宗！”
傧相和随从们到子楚身旁的席上坐下，留下赵正一人。在他的对面，子楚和赵姬端坐在几案两侧。
吕不韦赞道：“拜！再拜！三拜！”赵正依言三拜。拜毕，就听得子楚道：“正儿上前！”
赵正走到子楚面前，子楚拉起赵正的手，叫道：“正儿！”
赵姬在一旁小声道：“呼父！”
赵正失声痛哭，大声叫道：“父亲！”再次伏拜于地。
傧相与众随从急伏拜道：“公子勿悲！”
子楚从地上扶起赵正，抱在自己的怀里。
吕不韦唱道：“赋《采薇》！”
这时庭院中奏起了乐，一群舞女于院中起舞，并唱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吕不韦唱道：“公子正归宗，实秦民之福，王之福，太子之福，公子之福。礼成！”
吕不韦唱罢“礼成”，子楚轻拍赵正的后背道：“汝勿泣，吾引汝见诸母及弟！”
三人起身，子楚携着赵正的手，赵姬跟在旁边，往后宅而去。在后堂，一大群女人和孩子在堂上依序而坐。子楚等三人进入时，众女人都跪起相迎。子楚对着这些女人道：“此大子也！”又对赵正道：“见过诸母！”
赵正立即躬身深深施礼，道：“儿赵正谨见诸母！”
那些女人也都回礼道：“妾等谨见大子！”
子楚带着赵正，一一介绍了他的女人们，有好几个都是诸侯国的王女，但只有韩国的王女生下了一个儿子，目前已经五岁，开始知道事了。子楚令二兄弟相互见礼，劝勉他们要相互协助。两人皆应喏。
与诸姬妾见过面后，子楚三人回到前堂，命令起身前往章台宫拜见秦王，并祭拜昭襄王王灵。
从太子府到章台宫只有几里路，子楚驾着车，只带了几名家臣，但把原秦公子府的傧相和全部随从都带上了。众人来到章台宫，郎卫通报进去，出来说秦王在偏殿接见。
子楚带着众人进去，秦王倚在几案上，一脸倦容，旁边还有宗正也坐着。子楚先带着赵正过来拜见，秦王抬了抬手，旁边的宗正道：“赵正久质于邯郸，功在宗庙；今来归，可往拜宗庙，告成于祖宗！正居邯郸，乃奉先王之教，可于先王灵前缴令！太子其代之！”
子楚应喏，带着赵正出来。带着赵正来到章台宫停灵柩的殿前。孝服都是已经穿戴整齐的，一名家臣捧过一束帛和一块玉，奉给赵正。赵正执了，于灵前祭拜，将玉帛放在几案之上，退了下来。子楚站在上位，向赵正回礼。
这时，傧相从怀中取出一块简牍，站在灵前高声诵读：“惟王五十六年九月某日，公子正乃告于王前：正于褓中，质于敌国；少失怙养，又乏训教；今得归命，祖乃崩殂；身将何归，命将何从；谨执玉帛，告于王前：幸不辱命，复全残生！呜呼哀哉！惟告于王！”
傧相的诵读赵正虽然听不懂，但傧相沉重的语气显然是在诉说一件悲痛的事，当傧相说到“呜呼哀哉”时，赵正放声痛哭起来，并且再次伏拜于地。弄得子楚也只得道：“正儿节哀！”傧相过去，将赵正扶起，出了灵堂，让赵正在阶旁等候。自己则与原秦公子府的随从站在一起，也各执玉帛，入殿祭拜。赵正听得一阵阵哭泣声起，以及以头撞地的声音；还有子楚在一旁再三劝解：“众卿节哀！”
热闹过去，子楚宣布道：“众卿入邯郸十载，抚育幼儿，供养夫人，其情与宗亲无异！各赐守灵三日！”然后子楚出来，带着赵正离开了灵堂，又回到偏殿，复见秦王。
秦王和宗正还在那里。子楚引着赵正来到秦王的席前，秦王示意他坐下，赵正遂跪坐在秦王面前。秦王拉着他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善，善，善！”
宗正道：“王阅公子正课学，甚慰！又闻正能习战阵，不避风寒，亦秦家本色！王嘉之！赐金帛珍玉，公子其勉之！”
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捧着一个几案，上面放着几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却不知道。赵正伏拜道：“孙儿无状，久失教训，愿王训导之！不敢领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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