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035

        战斗还没有结束，身体中骤然升起的灼热竟叫炭吉郎的身体有了片刻的僵硬，手中的刀剑也微不可察的偏移了几分。而也正是这偏移的几分，让本应该被他斩首的狼人重伤，侥幸逃过了一劫。

        炭吉郎本应该追上去的，但他的身体此刻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来犯的狼人逃出生天。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以往，他的身体虽然也会因为这未知的灼痛而失去控制、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分毫，但那也是在战斗结束之后才会出现的‘异常’。

        炭吉郎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因为经常体验的关系，他已经对这灼热的痛楚产生了麻木。

        ‘通透’的视野无声的展开，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搐颤抖；

        他也能够感觉到身体内在崩溃与修复中重演的细胞；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不断加重的呼吸和挤压着好似下一秒就会爆裂的肺

        ……

        明明身体中所以的一切都在压迫他的理智，但炭吉郎此时的精神却异常清醒。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身体中发生的一切。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身体中‘异常’的源头——

        是一股‘气’；

        漆黑的‘气’；

        与盘踞在父亲心脏中的‘气’一模一样。

        身体各处的‘气’一点一点的汇聚壮大，从手掌开始，到小臂、手肘、肩膀……渐渐在心脏的位置汇聚成一团，再基由心脏通过血液带动‘气’流到身体的各处扩散。

        ‘气’在让这具身体染上它的色泽，像一只贪婪的猛兽，一点一点的蚕食，最后透彻而密不可分、彻底的占有这副年轻而强壮的身躯。

        炭吉郎的意志就被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

        一片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猩红光泽的庞大的血肉团结在一起，小小的、充溢着暖黄色光泽的人形深陷在这团诡异的血肉之中。粘连的筋膜与起伏的肉块死死的纠缠着小小人儿的大半的身体，甚至有一部分筋肉已经深深的嵌进了小人儿的皮肉之中，几乎粘连在了一起。

        不知是哪里漫延而来的血水渐渐充斥这片土地，一点一点的吞噬着炭吉郎与血肉团纠缠着无法移动的躯体。炭吉郎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血水彻底吞某，埋葬在无光的黑暗中，被‘鬼’的本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鼻翼本是被血腥的气味充满，而此时，他似乎是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香味。

        清甜的香味、像是在哪里闻到过的香味，

        ——是花的味道。

        炭吉郎想要集中一点思绪，好仔细地去分辨这股熟悉而陌生的花的香味。

        好似是在那遥远的、温暖的记忆深处的，

        是……彼岸花！

        那是彼岸花的气味。

        也是，

        盘踞在记忆中的幸福的味道。

        ……

        漆黑的意识空间渐渐泛起波澜，像是厚重的帷幕被层层来开，有火焰从上方的黑暗中升起。

        美丽的青蓝色。

        炭吉郎在心中感慨，他想要靠近那朵升腾而起的火焰，然而被这遍地的血肉纠结着的身体不不能动弹分毫。

        那粘稠的血红已不知不觉吞某了他的小腿。

        火焰慢慢的近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一抹青蓝色的火焰竟是一朵花——青色彼岸花。

        炭吉郎本能的将唯一还能活动的左手伸向它，还未被血肉遮掩的一只人类的眼眸怔愣的看着那束兀自灼灼的花朵。

        似乎是察觉到了炭吉郎此时的动作，青色的花朵径直飘向了呆愣的炭吉郎。

        慢悠悠的，但却又透露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气势。

        它终于还是飘到了炭吉郎的面前。

        小小的花朵晃了晃自己硕大的花冠，纤细的花茎缠绕上炭吉郎伸出的左手手腕，似乎在安慰这个彷徨的孩子。

        花朵的轻触似是惊雷，炭吉郎下意识的紧紧的抓住青色彼岸花的花茎。

        被突兀抓住身躯的花朵本能般的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呆在炭吉郎的手中不动了。纤细的花茎轻轻拍了拍炭吉郎抓着它的手掌，似是在责怪他抓痛了自己娇贵的身体。

        此时，血海已经漫延到了炭吉郎的胸口。

        “啊，不好意思，抓痛你了吗？”

        暖黄色的小人不好意思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狼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青色的花朵并没有因为少年的松手而飘飞离开，它依偎在少年的手心里，花冠轻轻蹭着炭吉郎的手指，纤细的花茎缠绕上他的手腕。

        它不想离开。

        血水已经漫上了炭吉郎的咽喉。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意识就要被那狂暴的血色汪洋吞噬的时候，有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渗入。

        彼岸花上青蓝色的火焰越发强盛了。

        刚接触到那股清凉时，炭吉郎是觉得突然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让他越发混沌的意识一下子惊醒。

        再之后，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一寸寸的顺着手臂向下时的战栗感，一点点的渗入他的骨髓时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手臂就像是暴露在严冬时节、毫无遮被的埋在深深的雪地里，冻得失去了知觉。

        它融化了，

        深红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抹美丽的青蓝色。

        化为水，

        融于血，

        刻入骨……

        他与它将永不分离。

        036

        血海的漫延不知何时停歇了。

        点点的暖白色在这片苍茫的黑与红之中是那么的刺目着眼。

        炭吉郎仅剩的半张脸和半截手臂还暴露在血水上，手中的青色彼岸花已经完全消融。

        苍白一点一点攀沿上炭吉郎的手臂与脸颊，也一点一点的侵蚀着血水下的一切。

        血海开始沸腾，似是感觉到了不安。

        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出现了。

        ……

        确实是出现了，能够危及血海的东西。

        炭吉郎看着一朵苍白的花苞从自己的胸口的位置破体而出。

        小小的花苞，

        纤细而羸弱，

        就好像一点浪花就会使它夭折，

        纤弱的根茎紧紧的包裹着炭吉郎的心脏。

        炭吉郎能够感觉到，这朵娇弱的小花在奋力的吸取养分、努力的向上生长。

        那快要将炭吉郎淹没的血海在花苞的汲取下慢慢干涸。

        花朵一点一点的壮大，

        花苞每长高一寸，血海便下降一分。

        越来越多的花苞破水而出，

        茁壮的，

        殷红的，

        是饱食了鲜血的红色。

        一株一株，

        一片一片，

        最终铺满这血肉的大地。

        深深的倦意席卷了炭吉郎的神经，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两个人影出现在了这片血肉养育花海中。

        一为黑，海藻般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一为赤，赤红的长发好似升腾的烈火；

        但那沉重的威压、飞舞的骨刺与那鲜红的竖瞳却已经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鬼！

        是鬼王！

        炭吉郎努力想要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两个鬼的面容。

        但泛起的睡意却又在不断催促他入眠。

        他们走的近了，近到炭吉郎只要稍稍抬起头就能看清的地步。

        然而被困意侵扰的精神根本不受炭吉郎的控制，朦胧之中，他看到了——

        黑色的那个鬼身上长了七八张布满利齿的嘴，身上满是纵横的刀伤；

        赤色的那个鬼脸上布满了赤红色的纹路，几乎布满了上半张脸。

        “灶门……炭……吉郎……”

        这是炭吉郎陷入沉眠前听到的最后的话语。

        你们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

        黑暗无情的吞噬了他。

        远处，隐隐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了。

        037

        咔擦——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038

        “初次见面，我是夏目玲子。”

        少女依旧穿着女子水手制服，玲子漂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琥珀色的眼眸莹润，像是在发着光。她的笑容肆意又张扬，像一只自由的活在深山里的野狐。

        炭吉郎重伤的消息传回了霓虹的故乡。

        得到了消息赶来的母亲香奈乎与同样急匆匆赶来东京的夏目玲子就这么突兀的在邮局中相遇了。

        虽然香奈乎早已在炭吉郎寄回的书信中知道了这个疑似未来儿媳的少女，但真真实实见到还是头一回。

        “啊，初次见面，我是灶门香奈乎，是炭吉郎的母亲。”

        “伯母，今后就请多关照了。”

        “这边也请多多关照了，玲子小姐。”

        ……

        另一边，一辆被帆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运输车悄悄地开进了横滨租界一处隐秘的地下实验室。

        车辆还未停稳，一个随行军医打扮的男人就小心翼翼的提着一个被严密封锁的小箱子急匆匆的跳下车厢，朝着这个宽阔的地下空间深处跑去。

        “松下大人，这就是南方战场上第七特殊机动小队‘剑士’的血液原液。”

        还未等他喘一口气，手上提着的箱子就被来人抢了过去。

        一身这时少有的洁净打扮的男人顾不上这个辛辛苦苦护送着样本赶来的军医，熟练的打开了这个只有输入特定秘码才不会爆炸的定制密箱。

        没有管箱子里的其他容器，松下径直从中取出了一管被低温小心保存的血液，容器的外壳的标识上还染着一层白霜。

        “太少了。”

        男人看着手中只有手掌大小的容器，不满于这稀少的数量。

        似是察觉到了男人的不满，军医赶忙解释道。

        “松下博士，这份血样来源于军区安插在第七小队的仓佐兼信少尉。由于当时‘剑士’对外的表现只是一个有着高超剑术的普通人，因此并没有过多注意这位的信息收集。”

        见松下没有回话，军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这份血样的采集时间已经超过两天，奇怪的是，即使是没有冷藏保存的那部分血液也诡异的还保持着活性。直到有一个后勤清扫人员的不小心让伤口沾染了当时还未处理的血样，才让我们发现了它的特异之处。”

        军医从怀中抽出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恭敬的递给正专心查看血样的所长。

        “那个感染了的士兵当场就发狂，疯狂袭击在场的人员。根据幸存人员的回忆，该感染者士兵表现出的能力远超普通人类的极限，甚至可以比肩一部分能力者。身体发生大量畸变，长出了复数的手臂和鬼角，手掌部分异化成了巨大的钳子，肌肉部分急速膨胀，皮肤蜕变成青黑色。且具有超凡的恢复能力，普通的刀剑和枪支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后来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身体中冒出大量的黑色烟雾，该感染者身体也迅速萎缩衰弱，已经被第三小队当场捕获，目前正在运往研究所，将在今日下午五时抵达。”

        “干得不错，村田君。”松下所长迅速翻阅着手头的资料，不忘表彰这次发现的大功臣，“我会向将军禀明你的功绩的。”

        “真是不可思议！”

        看着在低温之中依旧活跃的血样，松下真心的感慨。同时不由地对这血液的主人心痒难耐，这才是他心中的完美生物该有的样子。

        “花树，我还需要更多‘剑士’的血液，如果能把他带来研究所就更好了。”

        “是的，我们会尽快取得‘剑士’的捕获许可。请您放心，松下研究长大人。”

        男人得到想要的回答，便不再理会兴奋的军医，他要抓紧时间研究这个‘珍稀’的样本。

        作为横滨地区军方研究所的掌管着，松下不是没见过能力者的血液，甚至就连‘王’的血液、妖怪的血液也因背后势力的原因得而手过。

        但能够与现在手中的相比的寥寥无几。

        喰种虽然□□强大、恢复能力也强，甚至没有阳光的弱点，但喰种本身的身体基因却并不稳定。身为科学研究者的松下自然很快就能够看出来，喰种是基因实验的失败品。

        喰种容易陷入癫狂的最根本原因是基因缺陷。

        至于需要食人保持体内细胞稳定的缺点，在松下看来却并不是什么缺陷就是了。

        他狂热的看着手中的血液。

        这份‘完美血液’绝对是经过几代自然的优化才进化的‘成熟体’的血。

        他有预感，这一次他绝对能制造出能够容纳‘荒神荒霸吐’的容器。只要有这份‘完美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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