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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雨连着下了好几日,戏子们都歇在后院,成日吊着嗓子“咿咿呀呀”,简至清与他们待在一块,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她趴在桌上,目光望着檐下的那只燕,思绪却神飞天外。

        刺史府这短短几日里的动荡,让她对世俗有了新的看法。

        从前她坚信性本善的观点,认为善乃人之初,即使随着个人的成长,环境等各方面的影响,心性有了变化,人的本心也该是善良的。

        也不怪她想法单纯,自她下山以来,接触的多是山野村人,村子里没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村民都是淳朴老实的,这才让她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更多的残忍可怖,她是从妖怪身上见识到的。

        妖怪大多数是动物修炼成精,许是骨子里的野性作祟,他们的血总是躁动难安,饮人血、啖人肉,用这种方式来精进修为似乎是他们平息热血的唯一方法。

        她也曾见过好妖,四叶草妖为了送给倒霉小孩好运,摘掉头上的一片叶子,变成秃了顶的三叶草妖。

        可刺史府里的少爷,明明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却能眼也不眨地夺走四十八条人命。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也能成为比妖怪更可怕的存在。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人心最是难测。

        刺史的儿子被下了大狱,府里的人起初都七嘴八舌地在议论这件事,后来最冒头的几个人被责罚了,下人才顿时明白了杀鸡儆猴的道理,纷纷止住了嘴。

        平言诚的妻子陆氏得知平言诚事情败露,整日哭哭啼啼的,无力照拂儿子,小嫡孙便被抱到太姥姥膝下抚养。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平全海也不见多少伤心,陵州城内的百姓都夸赞他大义凛然,是难得一见的清官。

        当下人口中都不再出现平言诚的名字时,平言诚存在的痕迹仿佛完全被抹去了。

        昔日文人公子不复存在,留在人们脑海里的,不过是一个背负人命的恶徒。

        江南似是步入了梅雨季,雨连着下了一个多月,当池塘水涨了又涨,将要溢出时,天才终于放晴。

        戏班子也在刺史府待了一个多月,不过以陵州平家的财力,也只是多几张嘴的事。

        在这期间简至清和秋泓试着找过平全海的盒子,想弄清楚盒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但在宝物被窃一事后,平全海提高了警惕,几次夜寻他们都没有找到宝物的所藏之处。

        所幸戏班子还在这儿,他们仍在刺史府,那么就还有寻得真相的机会。

        今日戏台子重新搭了起来,平全海叫上自己的老母亲,和几房姨太太一起在暖融融的日头下听戏。

        小嫡孙抱在他的腿上,看戏子们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在台上跑来跑去,好奇地伸手去抓。

        “乖孙,别乱跑。”平全海将小嫡孙的手按回怀里,一脸长者的慈祥。

        这出戏原先就演过一遍,今日再演也不见平全海兴致减弱,全程都坐在台下,悠闲享受。

        在幕后忐忑地等候了一段时间,又轮到简至清他们的戏份了。

        虽然这段戏之前已经切实地演了一遍,还排练了许多次,但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戏子,对鼓点节奏的把握没有那么好,即将登台前还是会紧张。

        见巧巧跨步上台,她也紧跟上去。

        跑圆场看似简单,实际上是个十分精细的部分。

        迈步大小、步子轻重、行走速度,都是需要注意的方面。

        简至清一边注意着脚下动作,一边观察天空,她还记得上次在台上见到骇人的场面,这让她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

        不知是否为巧合,待跑到第二圈时,一阵风吹来,阴云再次避日。

        简至清又感受到了那阵阴冷,她咽了下口水,身体都在微微打颤。

        台下平全海正翘着一只脚,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听戏。

        小嫡孙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水汪汪的眼睛望来望去,就是个不问世事的孩子。

        蛇线从四面八方聚来,在嫡孙身上集成一个碗粗的红点,蛇线缠在他的身上,爬在他的脸上,将他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在简至清眼里,白藕似的孩子像是落入蛇窟。

        那蛇线密密麻麻的,周身泛着血光,透出不详的气息。

        秋泓见状,掩在宽大戏袍下的手快速结印,一道灼目红光飞射出去,与蛇线相击,被打中的蛇线从中断成两截,连接在嫡孙身上的那一半立刻消失了,只剩下半截在空中痛苦地蠕动。

        简至清见此心中一喜,想说这诡异的东西也不过如此,挣扎的蛇线又重新长出前半段了,再次连接到嫡孙身上。

        每条被秋泓红光击断的蛇线,很快都恢复如初了。

        简至清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天地万物都论因果之道,因果相连,周而复始。”

        简至清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这是还在天行山修行时师父教导她的。

        因果,因果

        她在心里不停默念这两个字,绞尽脑汁搜寻蛇线与外物之间的联系。

        为什么每次偏偏在台上才会出现蛇线,其他时候没有?

        蛇线与这戏台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还有这天色,正阳日被阴云所遮,形成大阴之势。

        只有大阴之时蛇线才会出现。

        平全海为何中间出了那么大的事还坚持摆戏台,而且还连着唱四日。

        四现在跑圆场的圈数不也正是四吗?!

        电光火石间,简至清脑子里灵光一闪,一切线索在一瞬间串联起来。

        “这是阵法!不能走到第四圈!”简至清在秋泓脑海里喊道。

        “现在正午太阳被遮住,是大阴日,阴气最重。平全海要求连唱四日戏,是因为这台步,四圈逆时针,在大阴之时连走四天,便形成了一个阵法!”简至清假意摔倒,阵法中断,蛇线果然渐渐隐去,“这阵法我在古书上见过,是用来吸食人的福泽的!”

        蛇线来自城中各地,但更多的是城西方向,平民窟那边。

        任何阵法的展开都需要媒介,平民能与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产生交集,最可能的就是一个多月前平全海分发的双喜馒头!

        那时馒头上的“喜”字简至清便觉得十分不详,不成想平全海居然会吸食爱戴他的百姓的福泽!

        简至清掩面倒地,另只手抱着一条腿“哎呦”地叫唤,让人分不清真假。

        巧巧见简至清摔倒,惊叫一声,和男伴一起围了过来。

        平全海似乎并不能看见蛇线,但他见到台上几人都停了动作,也知道阵法被打断了。

        他眉头紧皱地看了一眼天,正欲起身,抱在怀里的小嫡孙突然啼哭起来。

        也许幼孩也能对自己所面临的危险有所感知吧,小嫡孙尿了平全海一身,他不得不将孩子交给姨太,自己先去沐浴。

        “快!找找平全海的房间在哪。”简至清和秋泓在这座大院里飞奔着。

        秋泓早在台上就悄悄在平全海身上留下了标记,他凭着心中那点感知,笃定道:“正东方向。”

        他们一路穿行,引得府里人纷纷侧目,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秋泓直接用妖法将他们二人隐身了。

        “之前就听说平泉海这么大年纪一老头,沐浴更衣都不让下人帮忙,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今日正巧赶上,就让我们把他的阴谋诡计一网打尽吧!”简至清兴致勃勃,眼里燃着熊熊火光,对此举势在必得。

        秋泓却意外地反驳她:“不行。等下你不能进去,等我让你进了你才能进。”

        简至清不满,“为什么?”

        “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平全海房前,秋泓穿门而入,将简至清拒在门外。

        简至清挠挠纹丝不动的门,颇有些郁闷。

        平全海自躺在下人准备好的热汤中沐浴,泡在热水中,发出满足的喟叹。房内白雾缭绕,快意不似在人间。

        他舒服得昏昏欲睡,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靠近。

        秋泓形如鬼魅,行走间没有任何声响,一眨眼便出现在他背后。

        直到脖间一凉,平全海才如从梦中惊醒,猛地打了个激灵。

        “站起身来。”秋泓声音阴鸷,在平全海背后轻轻吐字。

        那寒意也染到平全海身上,他整个背都起了鸡皮疙瘩,让他背后盘踞的血蛇也战战兢兢地发起抖来。

        “穿好衣裳。”秋泓命令道。

        平全海在生死面前不敢二话,再没了当刺史时的威风,他裹上衣服,凉透的水顺着衣摆滴落在地,好不狼狈。

        “好啦,进来吧。”秋泓传音给简至清。

        听秋泓语气柔和,里面应该不成问题。

        简至清早已迫不及待,接到指令立马进去了。

        屋内水汽还没散,简至清隔着雾气就见到床上坐了个艳红的身影,除了秋泓还会是谁。

        她快步过去,眼睛没注意脚下,不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

        她低头一看,差点绊倒她的东西,竟然是平全海。

        秋泓大马金刀地坐在平全海花费千金制成的床上,而平全海却畏畏缩缩跪在他跟前。

        即使没有被束住手脚,他也知道自己在秋泓面前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因而连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秋泓见简至清将要摔倒,下意识地去拉她,一个用力过猛不小心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两厢对视,四目无言,下面还有个平全海巴巴看着,简至清倒尝出几分尴尬。

        她面上一热,立马起身来,叫秋泓给自己让出个位子,坐在他身边好一会,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秋泓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沉下脸,对平全海肃声道:“下面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得说谎,否则立刻要你灰飞烟灭。”

        平全海点头如捣蒜,“不敢说假,不敢说假。”

        “你背上的血蛇图腾如何而来?”

        “修习阵法,有一日就突然出现在我背上了。”

        “那阵法是何阵法?”

        “额,这个”平全海支支吾吾。

        秋泓见此一拍床板,喝道:“说!”

        平全海浑身又是一抖,头上的汗落下来也不敢擦,“是吸食旁人福泽的!”

        简至清问:“你一介凡人,怎么得来这种邪祟之法的?”

        平全海现在为了活命,知无不言:“是以前一个仙君赠我的。”

        仙君?哪家仙君竟然有如此伤天害理的阵法,还将它授予凡人?

        简至清皱眉,“什么仙君?”

        “只是一个白衣仙君,多的我就不记得了。”平全海苦着一张脸。

        “不记得了?呵,苟活了三百多年,是该不记得了。”

        秋泓冷声呛道,脸上勾起一个轻蔑的笑。

        此话一出,平全海瞬间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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