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武德殿大风波

明达没让魏叔玉再说下去。

        李治坠马的地方离马球场很近，当时有那么多妃嫔仕女都在观看球赛，任谁出现在附近区域都不奇怪。

        不过这宫里个个都是人精儿，眼睛耳朵都长了翅膀，风言风语更是无孔不入，就算是他们这样的皇子皇女也不能幸免，不仅如此，甚至很多时候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过几日，宫里就出现了一阵流言蜚语，不过倒和李治没什么关系，传的是关于东宫太子荒废学业，留恋玩乐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魏王李泰从洛阳返回长安，李二陛下在两仪殿为他接风洗尘。

        随着魏王回京，京城里也开始津津乐道李泰在洛阳的各种传闻。

        据说李二陛下在东都洛阳合并了几个坊，将其全部赐给李泰当宅子！

        那个宅子占据“东西尽一坊”，另有“潴沼三百亩”，李泰便以此处为中心，修了一个好大的池子，又在池子和洛河之间修了堤岸，这便是洛阳盛景——魏王池与魏王堤。

        “哇，真的有那——么大么！”

        一号吃瓜选手高阳蹲在低矮的花架下，顶着满头的金玲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并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城阳。

        “嘘，小声些，要说这个宅子的面积我看还不止呢，按照洛阳城的坊里布局，四哥的宅子紧邻洛水，加上新挖的池子和堤岸，依我看——有这么大！”

        二号吃瓜选手城阳拂开头顶的花束，手拿树丫在泥地上划了个圈。

        众人唏嘘不已。

        “四哥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三号选手明达从花帘里探出脑袋来：“我都快记不得四哥的模样了。”加上上一世，明达也已经很久没见过李泰，只依稀记得他“腰腹洪大”。

        “喏，你看小胖鸟长啥样，你四哥就长啥样。”

        城阳用树枝三笔两笔勾勒一个人形出来，嗯，画得挺圆润。

        李欣坐在地上，捏起自己肚皮上的一圈肉，垂头喃喃道：“好久没见过爹爹，我也记不清爹爹的样子了。”

        糯米团子鼓起腮帮子，戳着李欣肚子上的肉：“姐姐们都说啦，你看你自己就知道你爹爹长啥样了呀。”

        城阳一咬嘴唇，“啪”一声将树丫按断在地上：“四哥今日入宫，我们待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有谁愿意跟着去的？”

        十只小手全都举了起来。

        五人商量妥当，从花架下像鱼儿一样一个连着一个地钻了出来，吓了前来浇水的阿石夫人一跳：“哎哟，老奴这一浇可好，浇出一群猫儿来。公主们钻在底下做什么，当心老奴把你们一齐给浇湿了。”

        “躲猫，躲猫猫。”

        明达钻过阿石夫人宽大的裙摆，一边说一边跟着城阳他们一溜烟儿跑了。

        五人来到两仪殿门口，正碰上魏叔玉。

        魏叔玉朝众人摆摆手，道：“你们不用在这里等。刚才陛下赐了魏王一顶轿子，今后魏王进出太极宫不必走路，可以坐轿子了。”

        五人听了面面相觑。

        心直口快的高阳道：“爹爹为什么要赐轿子呢，好多白胡子的老相公都没有轿子的呀。”

        魏叔玉道：“陛下说魏王行动不便，上朝参拜很是辛苦，所以赐了轿子。”

        众人咋舌，李二陛下对李泰的溺爱程度真是到了闻所未闻的地步呀！

        魏叔玉将众人领到宫门的另一条道上等待，没过一会儿果然见四个人抬着一顶沉甸甸的轿子走了过来。

        “那就是魏王的轿子，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先走了。”

        魏叔玉说着就想开溜，被高阳一把逮住袖子：“你干嘛这么怕四哥，他又不会吃了你。”

        魏叔玉叹了口气，想起今早朝廷上发生的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说不定魏王真会吃了他的呀。

        恰好魏王轿子到了。

        “孩儿伯悦，见过父亲。”李欣急忙迎上去，跪在路中央行了大礼。

        魏王李泰戴着一顶加了金附蝉的远游三梁冠，一身绛纱公服，披着两股纁朱绶，缓缓掀开九旒朱质轿帘，慢吞吞走了下来，整个身体几乎挡住了过道里的光。

        明达忽然觉得错怪小胖鸟了，这一对比，小胖鸟虽然胖，却胖得可爱又健康。

        而李泰今年才不过十八岁，就长成了这般膀大腰圆的体格，李二陛下真应该让他每天围着太极宫跑两圈，而不是赐顶轿子。

        李泰用厚实的巴掌拍了拍小胖鸟的脑袋，道：“吾儿长这么高了。”

        李欣鼻子一酸，朴朴落下泪来。

        李泰将李欣带在身后，同众人一一过了礼，李泰的目光落到了魏叔玉身上，冷冷道：“令尊可是魏征魏大夫？”

        魏叔玉行了个礼，回道：“正是家父。”

        李泰冷冷地“哼”了一声：“既是谏议大夫之子，你可知，外男岂能擅自入宫？”

        “魏大郎是九哥的侍读，在弘文馆里读书，天天都要入宫上学，可不算擅自入宫。”

        李泰见是明达，心头微微一怔：这就是父亲亲自养育的那个妹妹吧，刚回宫就听说这个妹妹拉了一帮人办了一个小学堂，关键是竟然还得到了李二陛下的支持。

        李泰脑子聪明，虽然之前没怎么见过明达，却知道她是在李二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见她今日护着魏家人，因此也不再多言，寒暄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魏叔玉微微松了口气。

        回想今日在两仪殿里的情形，那真是凶险异常。

        李泰向李二陛下打了小报告，说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对他不够尊重。李二陛下可见不得李泰受委屈，当即雷霆震怒，吓得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不敢说话。

        唯有魏征才不管这些，非得让李二陛下承认自己刚才偏信儿子，朝大臣们胡乱发脾气，身为皇帝却为了李泰因私忘公。

        当时李泰就拉下了脸，对魏征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李二陛下迫于压力，不得不承认发脾气是不对的，不过因为许久没见着这个宝贝儿子，为了今后爷俩见面方便，竟然又突发奇想——想让李泰搬入武德殿居住！

        武德殿是什么地方？

        武德殿与承乾殿分列于太极殿两侧，与东宫为邻，当年海陵剌王李元吉就曾在此居住，无论所处位置还是殿宇性质都极其敏感。

        这回可不止魏征拼死反对了，各大臣功纷纷上书劝谏，一泼泼冷水将李二陛下给浇了个透心凉。

        不仅如此，李二陛下这么个想法好比捅了马蜂窝，大臣们这回不仅要阻止李泰迁居到武德殿，还进一步要求让魏王支藩！

        本来吧，到了年龄的皇子都得离开京城，到封地上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其他皇子早就去了，可偏偏李泰被李二陛下留了下来，天天儿都想带在身边，大臣们看了都觉得腻歪，就他父子二人浑然不觉，依旧“你侬我侬”。

        朝堂上大臣们同李二陛下为李泰的事情争执不下，最后，大家各退一步，李二陛下放李泰回延康坊的豪宅里居住，但是不许大臣们再提让魏王支藩的事。

        问题顺利解决。

        然而今日之事对于李泰来说那简直如同天上地下走了一遭，本来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可以入主武德殿了，结果没想自己连同李二陛下一起被大臣们一顿狂喷。

        贞观朝臣的战斗力历来都是数一数二的，也就是李二陛下那金刚不坏之心能够承受。

        至于李泰嘛，李二陛下登基那年他才七岁，一路不断进封，到如今仅拿封地这一项来说，就多达二十二个州，堪称宠冠诸王！

        被宠惯了的李泰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由此气恨上魏征，又将这份怒气转移给了魏叔玉。

        好在刚才有明达出言相助，才避免了魏王进一步刁难。

        虽然这次的“武德殿事件”并没有成功，但其后续影响却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太子承乾听说李二陛下有心让李泰进入武德殿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整日耽于玩乐。

        大臣们的火力又对准太子，上谏之书如雪片般飞到李二陛下的龙案上，直到李二陛下下诏令东宫置崇文馆作为承乾的学馆，好让太子能安心读书，才将此事平息下来。

        虽然李二陛下说是让太子好好读书，其实允许承乾开办崇文馆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让承乾借此机会多弄点儿人才，多培养些自己势力。

        明达理解李二陛下作为父亲的心，承乾是他用心栽培的继承人，将来大唐的江山都是给他的，可其他孩子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李二陛下想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的孩子们。

        就不知太子大哥能不能体谅这份苦心了。

        ——————————————————

        小学堂组织众人去金水河畔踩水玩泥的事情被李二陛下批准下来了。

        糯米团子高兴地手舞足蹈，头一晚上兴奋地差点没睡着觉，钻进李二陛下怀里，一连送了老父亲十来个吻，湿哒哒得口水糊了李二陛下一脸。

        当然，明达这次上报课程才不会是什么踩水玩泥，这样不仅是大臣们，就连李二陛下也会将小学堂的申请打回原处。

        明达拟的课程题目叫做——建筑。堆泥巴不就是基础建筑的第一步么！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城阳和高阳提了水桶，水盆还有画夹。长孙延抱了竹铲、竹筒和竹棍。明达和李欣带了捞鱼的网和撑杆。两个最小的孩子——糯米团和李象，手牵着手跑在最前面。

        薛婕妤和长乐公主替大家带了换洗衣服，跟在后面喊：“跑慢些，跑慢些，今儿要谁掉水里或是受了伤，下次可就别想出来了。”

        金水河边上已经划出了一块安全的沙地，周围有善水的侍卫看守。

        众人用襻膊将袖子给绑住，刚卷起裤脚就慌不迭地跳进河沙里。

        阳光照在河滩上，河沙和石英反射出金闪闪的光芒，河岸边有柔软的泥土，踩在上面又软又温暖。

        众人玩得不亦乐乎，却不见这时在河岸边的凉亭中，一个华丽丽的身影悄悄探出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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