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清晨六点，斯汀格和罗格按时走出房门。莫妮卡给他们准备好了三明治，递到两人手里：“布雷德在门口等你们。”

        “不用叫温蒂和克莉丝吗？”罗格说了声谢谢，转头问斯汀格。

        “让她们睡会。”斯汀格向莫妮卡致谢，罗切斯特告诉他去基地的人越少越好，再者她俩跟着奔波了几天，也该好好休息一会，“我们去就行。”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银色短发的男人站在车边。他看见莫妮卡出现在门口，朝她行礼：“早上好，莫妮卡小姐。”

        “早上好，布雷德。”莫妮卡带着斯汀格和罗格走到他身边，分别介绍，“这是斯汀格先生和罗格先生。这是布雷德，他是罗切斯特的助手。”

        布雷德的眼睛如同绿宝石泛着光，双眸弯起，显得温文尔雅。这种人很容易就捕获了斯汀格的好感，连罗格也难得的觉得亲切。不是刻意拉近距离，仿佛这个人天生就能吸引周围的人靠近他。莫妮卡目送三人离开，转身走回房屋。

        没了克莉丝在身边，斯汀格晕交通工具的毛病又犯了。他无力地靠着车窗，很是佩服温蒂，昨天可是坐了十来个小时的汽车。罗格无奈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这……一看就……不好啊！”斯汀格很想大声反驳，然而话一出口声音就弱下来。

        “晕车？”开车的布雷德询问，“需要晕车药吗？”

        “不用了……谢谢……”斯汀格的声音又衰了几分，他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挨着克莉丝就不晕车。但是他说好了只是自己去，这点小事而已，我能忍，一定能。

        “晕车药对他没用，或许快点到目的地会好一些。”罗格替他回答，“时间短点会好些。”

        所谓早死早超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布雷德点点头，一脚踩下油门，拉动手柄向下。汽车的轰鸣声传入耳膜，如同一把刀切入流水，与旁边的车辆擦肩而过。布雷德不停转换挡位，汽车如同蝴蝶飞行于拥挤的队伍。即使罗格不懂汽车，也能感觉到布雷德的好技术。总是恰到好处地插入车队中，瞬时的缝隙也为他所用。

        汽车行驶到一个黑色椭圆形状的建筑物前，布雷德推到驻车档，斯汀格早甩得头晕脑胀。罗格把他从后座拽下来，跟在布雷德身后。基地在郊区，四周都是山脉田野。几声鸟叫传来，天空还有飞过的痕迹。入口在地下，他们乘着电梯一路向下。

        “这里人烟稀少。”布雷德向他们介绍，“更安全保密。”

        三人走到入口，大门不知道由什么材质制作，封死所有缝隙。斯汀格用手敲敲门，材质坚硬，传来沉闷的声音。

        “这扇门含铬量和含钨量都很高，就算是火箭炮也没法摧毁。”布雷德看着跃跃欲试的斯汀格，想要阻止这位兴致勃勃的客人，“很有可能把您的骨头撞碎。”

        “魔法也不行吗？”斯汀格好奇地问，“我用奥义也打不碎？”

        ……人家根本不懂魔法和奥义是什么啊斯汀格！罗格一掌拍到他头上，示意他闭嘴。

        “我听说您有很强大的力量。”布雷德倒不是很在意自己不懂魔法的问题，“只是目前只有这一扇门，没有多余的材料。您毁掉我们就没有入口大门了。”

        “哦哦。”斯汀格连忙收回手，随意破坏主人的东西确实不好。红点扫过，机器识别，大门缓缓打开。斯汀格这才发现大门是上下分开的，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还用手摸了摸齿轮：“罗格，你说伽吉鲁先生会不会喜欢吃这个？”

        罗格很想告诉他你少说点话，但是转念一想，伽吉鲁那个性格，说不定还真喜欢这个：“有可能。”

        布雷德听着身后两人吵吵闹闹，也用自己的方式观察着他们。听罗切斯特说他们是异世界的人，拥有强大的魔法力量。如果放在从前布雷德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奇异的事情，但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异世界的人吗？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布雷德带他们走的路是罗切斯特的专属通道，平时只有罗切斯特和心腹才走。为了减少斯汀格他们与这个世界其他人的接触，现在一切都要保密。指纹和瞳孔识别后，布雷德拿出卡片和钥匙，进入罗切斯特的办公室。

        “好多步骤，看起来安全系数很高啊。”斯汀格点评他一路看见的情形，罗格也点头表示同意。布雷德露出礼貌的微笑，接着卸下身上的枪支放在玻璃门外。玻璃门感应到布雷德，缓缓开门。

        “自动的诶。”斯汀格用手肘戳了戳罗格。

        “……我知道很多都没见过，但是你也没必要见一样就给我说一样。”罗格嘴唇翕动，压低声音。他俩的交流也不知道布雷德听见多少，斯汀格好奇的打探和惊奇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觉得他俩很没见识。

        另一边大门打开，罗切斯特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才刚收拾完，眼睛微眯：“你们来了。”

        “长官。”布雷德向他行礼。

        “早上好，罗切斯特先生。”斯汀格倒是咧开笑容，向他打招呼。罗切斯特怔了一下，不是很习惯这样的称呼，不过他这样叫总是没错的，于是罗切斯特点点头：“早上好，斯汀格先生，罗格先生。”

        “那两位小姐没来吗？”他走到办公桌前，趁着打开电脑的空闲和斯汀格他们搭话。

        “这两天挺辛苦的，她们都没好好休息。”斯汀格跟着布雷德坐在办公桌前。罗切斯特听闻点点头，短短几秒，电子屏投射罗切斯特打开的界面。是f区的东南角，与h区接壤。

        “这里是中央政府活跃的范围，最近常起冲突，造成不少伤亡。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根据情报分析。”罗切斯特俯下身，“指挥这里的军官是核心人员。”

        “核心人员？”罗格挑眉，“也就是说了解的信息很多？”

        “是的，我们现在对伊甸园计划知之甚少，如果能俘虏内部人员，那得到的东西会更多。”

        “如果他不肯说怎么办？”斯汀格皱眉，“俘虏了也没用啊。”

        罗切斯特轻轻哼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要有，我们就一定能问出来。”

        布雷德站在他们身后沉默。斯汀格和罗格并不知道这里的人和军队是怎么审问俘虏，也不知道这里的战争究竟有多残酷。得到确定答案的斯汀格倒没有想这么多，一口答应：“所以我们要去战场帮忙对吧？”

        “我想的是罗格先生就不用去了。”罗切斯特看向他，“毕竟战场刀剑无眼，没有魔法可能比较棘手。再者你对枪械也不是很了解，比较难应付。”

        “斯汀格一个人去？”罗格皱眉，“这太危险了。”

        “当然不是，除了斯汀格先生，我们还会派出一支百人的军队，由布雷德统领。”罗切斯特看向布雷德，“他是可以相信的。”

        布雷德微微欠身，他早接受了这个任务。

        罗格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斯汀格伸手按住他的肩，示意自己有把握。事已至此，他不好再争。既然是合作，双方肯定都要拿出诚意。斯汀格爽快地接受罗切斯特的提议，随即向身后的布雷德致意：“之后就麻烦你了，请多指教。”

        “我的荣幸。”布雷德向斯汀格微笑。斯汀格这么快接受任务是布雷德没想到的，他以为还要好好商量，起码要拿出条件，斯汀格才会答应。也不知道该称赞这个男人直爽，还是该说他鲁莽呢？明明对这个世界的战争一窍不通。习惯了凡事考虑全面，计算出最优解的布雷德此时也觉得疑惑，斯汀格的思路不是他能揣摩的。

        “任务是明天开始。”罗切斯特站直身子，“今天你们先好好准备，休息一下吧。”

        克莉丝睁开眼，旁边空荡荡的。温蒂已经起床了……？她揉着眼睛打开房门，温蒂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克莉丝小姐。”温蒂看见她走下楼，向她微笑，“中午好。”

        “中午好……等等，中午？”克莉丝一怔，抬头看向钟表。时针已经过了十一，就快十二点了。居然睡了这么晚，肯定是熬夜的原因。克莉丝打着哈欠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漱。莫妮卡在厨房准备午餐，看见她经过，微笑致意。克莉丝头还有点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拿起牙刷。

        不知道斯汀格和罗格去基地谈得怎么样了。克莉丝回想昨晚的经历，她和莫妮卡聊了很久，终于看见了“真实的世界”。所以她才会这么晚都没睡着，趁着温蒂熟睡，她打开台灯，坐在桌前。克莉丝一边庆幸自己完成得早，一边吐掉嘴里的泡沫。拿起漱口杯，有什么东西贴在上面。

        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猫猫头还是老虎头，克莉丝分辨不出。有人以极其潦草的字迹留下一句“早上好”。克莉丝的脑海下意识出现一个金发脑袋，咧开嘴，笑得灿烂。

        ……不是，哪有在漱口杯上贴便利贴的？

        莫妮卡准备了好多饭菜，克莉丝和温蒂呆呆地坐在一边。

        “我们……吃得下吗？”克莉丝看向莫妮卡。

        “不止我们三个。”莫妮卡笑了笑，“那三人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莫妮卡走过去打开房门，充满活力的声音传遍房屋：“我们回来了！”

        是是是……克莉丝都懒得搭理斯汀格。莫妮卡劝说门口的布雷德一起吃饭：“你今天有任务吗？没有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布雷德和莫妮卡比较熟络，都是罗切斯特的心腹。他也不推脱，反正今天的任务就是跟着斯汀格和罗格。三人走进房屋，斯汀格走到克莉丝身边坐下来。对面那个人没见过，克莉丝抬头多看了两眼。

        他的眼睛清澈如湖水的碧绿，又像特意别在胸口的绿宝石。吸引众人的目光，荡漾笑意。布雷德也打量对面两个女性，深蓝头发是个小女孩，栗色头发坐在他正对面。金色瞳孔注视着他，好像要打量出什么一样。她微微蹙眉，细长的眉毛挑起，眼睛如同一层冰霜，又像雾霭朦胧。眼神锐利，好似一颗针能刺到他的心底。布雷德勾起嘴角，向两人介绍自己：“两位好，我是布雷德。”

        “你好，我是温蒂。”温蒂也弯起眼眸。

        “你好，克莉丝。”克莉丝微微颔首，刚从对面男人的注视里脱身，身边又传来一道目光盯着她。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斯汀格，对方正盯着她出神。

        “……你在看什么？”克莉丝总觉得不是好事。

        “嗯……没什么……”斯汀格不好告诉她，自己是在看她的睡衣。莫妮卡给温蒂和克莉丝准备的都是比较童真的款式，温蒂身上是草莓，而克莉丝身上是小熊。平时看克莉丝穿正经衣服穿惯了，这种小朋友才会穿的睡衣剥去她冷冰冰的气质，再加上刚睡醒没多久反应还有些迟钝，整个人变得呆呆的。

        斯汀格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克莉丝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打量自己。沉默着抬头，斯汀格都快憋不住，差一点笑出声。她眯起眼睛，威胁他不许说话，不然就把碗扣他脑门上。

        已经被发现了，那斯汀格就不藏着了。他凑到克莉丝耳边，小声吐槽：“其实你穿这个也挺可爱的。”

        克莉丝拿起饭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欠揍的脸。斯汀格赶忙见好就收，正襟危坐，还咳嗽两声掩饰自己。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温蒂不知道两人刚刚交流了什么，旁边的罗格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到斯汀格大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莫妮卡笑了笑，挑起话题：“你们今天见罗切斯特，说了些什么？”

        斯汀格终于抓到救命稻草，赶紧把今天谈好的合作说给不知情的三人听。克莉丝觉得斯汀格决定太过草率，又不好直接反对他。对面的布雷德说话倒是比较靠谱，还算一件好事。

        “你一个人去能行吗？”克莉丝看着他。

        “还有布雷德先生嘛。”斯汀格对布雷德笑了笑，“是吧？”

        布雷德比较沉稳，他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保证斯汀格的安全。饭桌又变得安静，克莉丝挑了一块肉到温蒂碗里。旁边传来某种凝视，也不知道看的是她还是肉。对方的执着超过了克莉丝的想象，于是她挑了一块放进他碗里。

        所谓端水大师，就是讲究平衡。克莉丝左一块右一块，自己倒是没吃上多少。温蒂赶紧摇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克莉丝一直照顾，这样太影响她吃饭了；另一边也乖乖收起碗，不时夹点东西放在她碗里。罗格沉默着看破不说破，觉得克莉丝可能担任了类似于母亲的角色，温蒂和斯汀格就像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温蒂就算了，斯汀格已经这么大了，能不能正经一点。

        于是他踢了踢斯汀格的脚，斯汀格也反过来踢踢他。克莉丝看着两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暗流汹涌。她坐在斯汀格旁边，总觉得腿下有风。

        莫妮卡安静吃着饭，布雷德不时观察几个人的动静。对面的少女看他时没什么表情，和身边人说话才有了些细微变化。仿佛精致的人偶有了生气，眼眸燃起点点火焰。

        布雷德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菜品。

        “那你们下午想去哪里？”莫妮卡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们不是要减少和人的接触吗？”斯汀格总算停下和罗格的斗争，“能出去？”

        “你们两位确实不去比较好。”莫妮卡解释，“但是克莉丝小姐和温蒂小姐可以去逛逛。”

        避免和组织人员过多接触，是罗切斯特对身边人的不信任，也是对斯汀格的不信任。毕竟是异世界的人，虽然罗切斯特不觉得斯汀格有强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但如果身边有人想利用他，或者和他搭成别的协议，那就得不偿失了。

        “话说回来，布雷德，你要不要去福利院看看你妹妹？”莫妮卡看着他，“我觉得克莉丝小姐和温蒂小姐挺好相处的，或许能和米娅说上话？”

        布雷德突然看向对面的克莉丝和温蒂，眼睛里闪烁着期许。

        两人面面相觑，温蒂不知道福利院是什么，但看小朋友这种事她还是蛮乐意的。克莉丝见温蒂想去，于是拢了拢头发，吃完最后一口：“好啊。”

        布雷德妹妹住的福利院离莫妮卡家不远，不到半小时。墙壁涂成五颜六色，还有不少小孩的手印。门卫和布雷德很熟，一进大门，孩童的笑声传遍操场。他们奔跑在空旷的平地，互相追逐。布雷德轻车熟路地绕过他们，来到孩子的住所。布雷德的妹妹单独住在一个房间，他敲敲房门。没有人答应他，他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米娅。”

        桌前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听见哥哥声音的一瞬间瞳孔放大，转身扑进布雷德怀里。碧蓝的眼睛触及两个陌生人，她又缩了缩脖颈，埋在布雷德怀里不肯抬头。

        “没事的，米娅。”布雷德拍拍她的背，“她们都是哥哥的朋友，是专门来看你的。”

        克莉丝看见米娅这个状况，明白了大概。女孩像精致的娃娃，可爱却没什么生气。湛蓝的瞳孔如同反射光的弧面，像极了洋娃娃的眼睛。温蒂最先和她打招呼，她蹲在布雷德身后，试图和米娅沟通：“你好，我是温蒂。”

        温蒂自身的亲和力和治愈魔法让这个从不和陌生人说话的小女孩平静下来，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对上温蒂温柔的笑容。温蒂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米娅只是扯了扯她的手指，眼神有了细微的改变。

        “她这是在表达喜欢。”布雷德轻声解释，“米娅喜欢你。”

        克莉丝蹲下身，扯出一个笑容。米娅不像喜欢温蒂那样喜欢她，但也称不上反感。米娅从布雷德怀里爬下来，拉住温蒂的手指，不停摇晃。

        “她想要你陪她玩。”克莉丝指指墙角的玩具，各式各样。

        温蒂跟着米娅的脚步来到角落，米娅不肯说话，温蒂也能通过她的肢体语言猜出大概。布雷德见米娅总算愿意和除了他以外的人玩耍，欣慰地笑起来。他和克莉丝蹑手蹑脚，以免惊动米娅，悄悄离开房间。

        两人走到较远的地方，克莉丝才开口和他说话：“你妹妹有自闭症吗？”

        “是。”布雷德点头，“两年前她的父母被杀害，她目睹这场惨状，从此就不再说话了。其实她不是我的亲妹妹，只是因为那次救援我是第一个到达的，她从血泊爬出来紧紧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松手。”

        “所以你收养了她？”

        “是的，但我没时间，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只能把她送到福利院，教给他们抚养，定期来照顾她。”

        “但你抚养在身边会更好，她很依赖你。”克莉丝看着他，“如果一直让她在这里长大，说不定以后也不会说话。自闭症儿童需要细心的照顾和训练，不然好起来的几率很小。”

        布雷德没有说话，他摆摆手，示意克莉丝跟上自己。福利院有后山坡，爬到山顶俯视全局。山坡空气不错，远处有小孩在玩游戏，克莉丝站在布雷德身边，静静看着远方。

        “我的生活只有血和枪，每天除了给别人收尸，还要考虑自己会不会死亡。”布雷德给克莉丝解释，“克莉丝小姐见过自闭症的孩子吗？”

        克莉丝点点头，米娅的状态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她也是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玩伴，也不和其他人交流。每天对着镜子观察自己，自己和自己说话。久而久之，某一天她张开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没法发出。不是听不见，只是她不会说话了。他们把这称作“失语症”，从此克莉丝失去了自我对话的能力。

        就像有人把你关进笼子，掐住脖子不准你发出声音。濒死的小兽没法发出嘶鸣，没有人走近，只能在无尽的孤独等待死亡。

        “……我遇见过这样的孩子。”克莉丝决定以自己为例子，只是改个方式，“她也是这样长大的，只是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成长的道路上会遇见很多的阻拦，包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如果有人陪着她长大，也许很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布雷德听着克莉丝的话，微微颔首。或许她说的就是自己，虽然克莉丝已经改变了许多，但那样的状态还是让布雷德第一时间想起了米娅。普通人是不会发现她的异样的，如果不是陪着米娅长大，布雷德也不会发现。

        “但我有想过，等做完这些事，带米娅去我的家乡。”布雷德坐下来，对着克莉丝微笑，“我的家乡有一片花海，每到春夏之交就会盛开成一片紫色。花朵会随着风摇晃，在阳光下晒得暖洋洋的。走在那片花海中，整个人都会宁静下来。”

        克莉丝看着布雷德的笑容，只认识了几个小时，但他选择这样和她交流，克莉丝也不至于反感。她最开始以为罗切斯特的助手会和他一样心思深沉，现在她看见了布雷德对未来的期冀。这是个拥有明亮眼神且善良的年轻人。克莉丝转过头，吹来的风一阵一阵，吹乱她的头发。

        布雷德张了张嘴，听说女孩都会喜欢花，她们站在花丛中，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发出细微的声音：“如果可以……”

        “你说什么？”风声呼啸，克莉丝听不太清楚。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对上布雷德温润如玉的眼睛。

        “没什么。”布雷德摇摇头。克莉丝也没有多问，只当他不愿再说。他盯着女孩瓷白的脸庞，在心底把那句话念了又念。

        如果可以，希望你也能一起去。

        离开前，三人和米娅告别。

        “哥哥要走了。”布雷德抱住米娅。原本乖巧的女孩瞬时大哭，死死抓着布雷德的衣服不让他离开。好似他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那样，鼻涕和眼泪都擦在布雷德衣服上。她窝在布雷德怀里瑟瑟发抖，似乎是担心自己被丢弃。温蒂和布雷德哄了好久，米娅停下抽泣声，眼眶红红。

        “哥哥还会回来的。”布雷德摸摸她的头，“一定会，你要乖啊。”

        米娅听懂了他的话，蹭了又蹭，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克莉丝和温蒂回到房屋，迎面就是斯汀格的笑脸。

        “你们去福利院了吗？那是什么地方啊？”

        温蒂给他细细描述了下午的经历，连同自己是怎样和米娅玩耍了一下午。她很同情米娅的遭遇，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低沉。克莉丝摸了摸她的头，温蒂不理解这种斗争带给普通人的影响，她也不再多说。斯汀格眼瞅两人状态不对劲，赶紧岔开话题：“说起来我明天早上就要去执行任务了，又要早起。”

        “那你还不去睡？”克莉丝瞥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时针快指向10

        “斯汀格先生要注意安全。”温蒂担心地看着他，“要不然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斯汀格连忙摆手，说好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克莉丝眼神询问罗格，他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能去。

        “你们放心好了！”斯汀格向三人承诺，“我绝对没问题！”

        黑暗的角落里，女孩拿出手里的东西，递给对面的男人。

        “这是我昨晚画的地图。”克莉丝告诉罗格，“麻烦你明天拿给斯汀格，让他小心些。”

        克莉丝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昨晚她记住了莫妮卡墙壁地图的每一个细节，把f区按照脑海的记忆画了下来。这件事她甚至躲着温蒂，也躲着莫妮卡：“如果他遇见问题，就赶紧离开，不要滞留。”

        罗格打开地图，他能在黑暗里看清所有东西。克莉丝画得很细致，每一条街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直接给斯汀格？”罗格不解，“你可以直接给他的。”

        黑暗里看不清克莉丝的表情，她沉默半响才开口：“一来是想要避开莫妮卡。二来，斯汀格和温蒂对罗切斯特都没什么戒备，但我对罗切斯特有很强的戒心。也许我这样做是错的……这种事我不想给斯汀格解释，他不需要知道我在黑暗里看见了什么。”

        是的，包括罗切斯特胁迫她上车那件事，克莉丝也不会告诉斯汀格。光明中行进的人不需要知道黑暗的一面，有人会替他们铺好路。在事情没有定音前，克莉丝不想破坏斯汀格对罗切斯特，对这个世界的期望。

        “谢谢。”罗格点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们？”

        这是罗格一直疑惑的问题，他知道克莉丝是个好人，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女孩的戒备与冷漠。罗格和她差不多，只会对值得的人温和。虽然不会刻意伤害别人，但始终留有戒心。除非是跟同伴走在一起，他才会卸下防备。但克莉丝和他们认识没多久，应该还抱有戒心才对。

        “或许是因为。”克莉丝顿了顿，她想起那个被禁锢的梦，荒谬的世界里是无尽的孤独，“因为他在梦里喊醒了我……不过这样的话听起来也蛮好笑的，你不用认真，反正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我懂的。”罗格的回答让克莉丝很诧异。她看着罗格，努力辨认他的表情。依稀能看见是微笑着的，他竟然对她露出笑容。

        “就像在黑夜呆了很长的时间，突然有一束光照亮那样……对吧？”

        空气安静下来，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嗯。隐在黑暗里的两人交换各自的秘密，又因为同一个人的光亮明白对方的理由。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克莉丝转身想要离开。背后突然传来罗格的声音，让她停住脚步。

        “但偶尔还是要依靠光明。”他不紧不慢地说，“什么都是一个人，会很累的。”

        罗格看着克莉丝的背影，女孩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里她用力点点头，又轻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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