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病

·ooc，无三观，慎点

        克莉丝病了。

        她坐在冰冷的问诊室，对面是沉默的医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那是她的心理医生。不久前克莉丝开始做梦，正常的梦境变成浑沌的漩涡，而她深陷其间，只能看见一片黑白，交织搅合，形成一个点。醒来的时候克莉丝总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房间的空气钻进她的喉咙，吸进她的肺部，才觉得稍稍好些，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梦开始影响她的生活，影响她的精神状态。在同学关切的眼神中，她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笔尖。

        “克莉丝，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太大了。这是同学的关心，也是医生的答案。对面的医生不愿多说话，于是克莉丝接过药单，安静地从医院离开，准备调整心态回归正常的生活。克莉丝畏惧梦境，因此医生给了她安眠药，以助她安稳入眠。白色药片躺在她的掌心，和温暖的液体一同进入她的喉咙，掉入她的胃。倦意爬上她的身体，揽住她的头部，像一条冰冷的蛇。鲜红尖锐的舌尖舔舐她的脸，冰凉的鳞片缠绕她的身体。意识就这样慢慢模糊起来，克莉丝不再抵抗，跟着倦意入眠。

        然而她又做梦了。

        梦里有一个点，似乎是光的斑点。是屋外的太阳，还是窗外的月亮？亦或者是摇晃的台灯，在她对面的白色墙壁映出一个点来。那是光，温暖的光芒，应该照亮她的世界。然而现在的光芒却是冰凉的，摇晃的，不停闪烁着向她扑去。那个点是漩涡的点，龙卷风的中心，里面空无一物，安静平和。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风隔绝她的声音，隔绝外界所有事物，只把她牢牢困在里面。世界变成黑与白，桌椅不停摇晃，像地震的征兆。不时有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儿童的哭喊声。墙壁开始倒塌，砖块开始坠落、坠落、砸上吱嘎的木地板，砸满她的世界，唯独没有砸伤她。墙壁悬挂着的画也开始碎裂，年代久远的痕迹，从画中间裂开，露出斑驳难看的画面，洒落一地。满地的蔷薇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张人脸。克莉丝看不清那张脸，只能看见一个笑容，噙着戏谑的狞笑。她惊得想从床上蹦起，却被什么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有东西按住她的手，按住她的腿，按住她全身。眼泪和哭喊都没有用，它们统统刺激着墙上的光斑剧烈摇晃。湿润的触感经过她的掌心，轻轻浅浅的一痕，像小溪流过。也有什么从颈间窜过，极快的速度，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冰凉的、不停哆嗦的唇也被封住了，发不出一点喊叫声，将她逼到窒息的角落。沉重、沉重、坠落、坠落，噼里啪啦的电流声钻进耳朵，吵得大脑浑沌。野兽在撕裂、在咆哮、在世界的尽头奔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什么也发不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见墙上的光斑慢慢移动，太阳跟着规律转动，最后的光打进房间。光斑落到画上，鲜红的背景，被撕裂开的白色，浓墨从金色画框慢慢聚集，画中人狰狞的笑容突然跳到她面前。

        克莉丝猛地从床上坐起，氧气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唤回她的理智。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全是平时的陈设。唯一的异样在她自己，克莉丝伸手摸向床单，摸到湿漉漉的一片。

        “克莉丝小姐，你生病了。”

        这是医生的诊断，她紧紧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有些细节她是没有告诉医生的，但是对面那个人好似也不感兴趣。他的声音和走过的时钟一样，发出冰冷机械的滴答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说她病了，是心理疾病。可是她怎么就病了呢？克莉丝想不通，也不明白。她抬头看向医生，他带着眼镜。冰冷的镜片阻隔他和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医生的眼睛。克莉丝甚至看不见他的脸——口罩遮去了大半的面容。克莉丝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突然记不清上次接见她的是不是这个医生，给她开药的是不是这个医生……她是第一次见这个医生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陌生？

        “……是什么病？”

        “心理疾病。”医生声音低沉，“这话说起来不好听……当然还要进一步观察才能确诊。”

        克莉丝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她并不相信他的话。

        “可是我……”

        “您还是别质疑医生的判断。”医生站起身，“您现在是病人。”

        她为什么生病？到底是什么病？克莉丝迷茫地看着他，细长的眉扭在一起。医生却没了再搭理她的欲望，只叫她好好休息，明天再来。他冰冷的态度逼迫克莉丝提着包走出问诊室，瞥见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

        医院外是洒满阳光的温暖世界，太阳悬在头上，照亮这个世界。克莉丝沉重的心情也得到了一点缓解，她摇摇头，跨进喧哗的街道。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腿有点酸软，胃也饿了。她走进一家商铺，说要一份午餐。老板是个和蔼的女人，她笑着走过来说小姑娘你说什么呢？还不到十点，就吃午饭吗？克莉丝愣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看见屏幕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可她分明……或许是医院墙上的钟表坏掉了，克莉丝尴尬地笑了笑。老板给她端来早餐，瞥见她苍白的嘴唇和脸，于是关心地低下头问。

        “小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克莉丝手里的餐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面前女人温和友善的笑容渐渐扭曲起来，她的脸开始变长，眼睛冒出锐利的光芒，嘴唇慢慢上扬……她在笑！这个女人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这个女人知道她生病了。可是她到底有什么病？不对，她没病，她怎么会生病。克莉丝竭力控制自己想要尖叫的欲望，迅速从桌前站起，大口呼吸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老板的脸又恢复了正常，恢复成了那张温和友善的脸。她匆匆吃完了早点，在老板疑惑的眼神中冲出店铺。克莉丝不敢再看她一眼，害怕她的脸又会变成狰狞的面容。

        生病了……病了……她如同游魂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天空悬挂的太阳没法温暖她僵硬的身体。经过的人似乎都在看她，他们议论纷纷，嘴里都念叨着“生病”。他们在审视她，审视一个生病的人，如落魄的鬼飘摇于街道一样不可思议。那些眼睛，不论是冷漠审视她的瞳孔，还是涂着艳丽色彩的眼睛，甚至睁大的好奇的眼眸，蒙着水灵灵的一片……然而这双眼很快就被大人捂去了，他们不许小孩看向她。拉长的身躯是拉长的线，无数线条走过她身边，一道道经过她。忽然又爆发出尖锐的笑声，夹杂着嘻嘻呵呵与哈哈，扯着她的耳朵，灌入她的大脑。他们要她听见这嘲讽的笑声，他们要她跪地求饶。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生病了而已……她生病了吗？她真的病了吗？克莉丝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念头不断在她脑海里爆炸，一团一团花火，燃烧她的神经。她没有生病啊，可是如果她没病，为什么他们都要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树也开始摇晃，树叶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很快又变成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好像是她的梦……是梦吗？梦里有这个电流声，像鼓掌的电流声，轰轰烈烈地祝福她奔向尽头……尽头是哪里？是谁在尽头吼叫？野兽在吼叫、在奔跑，抓出鲜红的血……是鲜红的血！鲜红的背景，慢慢聚集成一团的黑，墙壁不断摇晃的光斑……照亮对着她的狞笑。噼里啪啦的，那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是燃烧的火……那火要烧死谁，那人被绑在十字架上，低着头沉默。克莉丝试图去看那人的脸，周围高呼着“杀”，在鼓槌敲击的密密麻麻中，那人总算抬起了头……和她一样的棕色长发，和她一样的金色瞳孔，和她一样的……脸。

        突然又有什么掐住她，掐住她的咽喉，让她不能呼吸。又给她一线生机，紧紧抓着救命稻草不敢松手。克莉丝站在火的中央，没有人点火，却有火苗舔舐、燃烧。舔舐她的皮肤、灼烧她的身体，烧得她疼痛。那团看不见的火烧上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绞进手里。是谁在拽她？又是谁在她耳边说话？克莉丝听不清那个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头疼、头爆炸似的疼，针钻进她的大脑，火苗燃烧她的身体……病，你这是生病了……克莉丝……你生病了……这是你病的结果。疼吗？想哭吗？漫山的蔷薇花开了，天空落下雨滴，淅淅沥沥地滴在花瓣上。现在好像没那么疼了。克莉丝看着眼前盛开的花，红色粉色和白色的蔷薇，连成白线的雨砸到她脸上。低低的、低低的笑声，有人在说你生病了……是的，她生病了……克莉丝麻木地点头，看见墙壁的光斑，照亮画面的狞笑。那张脸还在对她笑……那张脸……脸……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幅画。手指停在半空，她摸到了那块光斑，那么大的一块，很快又变成一小点。那是一颗钉子？还是什么东西？克莉丝想要再碰，光斑突然动了动。它不断变大，变大，大到笼罩她的全身，然后低低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你是我的。”

        克莉丝又猛地惊醒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这是她的房间，克莉丝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摸索着下床，扯落的被子没法掩盖床单的湿漉漉。克莉丝呆滞地望着那片混乱，除了透明的液体，还夹杂着白色。白色……？她忽然想起医生给她开的白色药片，是她的幻觉吗？她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克莉丝抬头看向房屋的时钟，是下午两点。她再打开手机，确认时间。是下午两点没错，克莉丝放心地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门，手里攥着医生给她开的药。克莉丝想去医院，不论怎样也要和医生确认她的病情。只是身体有些酸软，克莉丝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楼外的十字路口。室外是很好的阳光，光落在她身上，照亮她的脸庞。十字路口有漫长的红绿灯，她看向对面的行人。

        匆匆忙忙的行人聚集于此，麻木苍白且一致的脸，拧成一条绳。都是陌生的脸庞，她不认识他们。可是突然有什么惊到了她，克莉丝在那群人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瞳孔，露着野兽捕猎的凶狠的光，正冷冷地盯着她。克莉丝下意识就想往回跑，可是她的腿灌了铅，一动不动。快动起来，快点！克莉丝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十字路口，在大脑咆哮的指令中反身就走。她不敢跑，那人一定会发现她逃跑的意图。她只能快速地走，冷静地走，就像从来没下楼过。她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可是她知道他很危险，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激怒他。于是克莉丝跨着步伐走回去，穿过复杂的街道，往人群不停地挤，试图甩掉身后的人。男人在身后不急不慢地跟着她，始终以同样的步调跟着她……但是很快就被人群冲散了。克莉丝舒了口气，现在她只想立马回到家中，把门锁起来，寻求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克莉丝走进电梯，颤抖的手迅速按下关门。

        克莉丝的心一下子降到冰点。

        一只手突然从即将关闭的电梯中钻出来，活生生推开了电梯门。金色头发，蓝色眼眸的男人站在她对面，冷漠地看着她。在她还没有大声尖叫和匆忙逃跑以前，跨进了电梯。克莉丝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关闭，却不敢离开。她站在按钮前面，男人站在她后面。两人僵持着谁也没动，克莉丝已经按下了楼层。数字不断跳动，红色一次一次改变。短短几十秒第一次变得如此漫长，克莉丝甚至能感觉到后背的毛孔不断冒出冰冷的汗。可是男人没动，他只是站在原地。数字总算跳到她家的楼层，叮的一声，鲜红如缓缓闭上的眼睛。在克莉丝扑身离开电梯的那一刹那，男人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小姐。”她听见他说，“电梯坏了。”

        似乎是为了附和他说的话，红色很快消失，电梯里的灯也啪地熄灭了。克莉丝呆呆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电梯，不知所措。男人忽然掏出他的手机，也掏出她的手机。屏幕光闪亮，克莉丝看着他打开两人的手机，再打开手电筒。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男人知道她的手机密码，他已经反手把手机甩在地上。克莉丝这才意识过来她应该打电话报警，不管电梯里有没有信号，这是她唯一可以逃脱的机会！男人看穿了她的想法，脚踩着手机踢到她对角线的角落。

        “我打开手机可不是给你求救的。”

        [春萝罢月-]

        “……斯汀格。”克莉丝开口呼唤他，“你是我的医生吗？”

        “是的，我是你的医生，也是你的爱人。”

        “你是我的……只要你完全属于并爱上我，你的病就痊愈了，克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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