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二章 所求，所得（下）

    此时，蓝花楹树下，便只剩下他们两人，都坐在树下，彼此倚靠着。

            嬴莹道：“院长有了家室，这是他的所求，也是他的所得。他想为了常院长和何院长好，让他们各自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也是他的所求，但却求而不得。院长所苦恼的，一直便在于此。不遗师太让院长明白了，他的所求，不一定是两名院长的所求。

            “常院长、何院长都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不会去做一些越矩之事。他们二位的所求，或许就很简单。常院长，从小就跟在赵院长身边，或许对她来说，就这样一直陪伴在自己的师兄身旁，便是她的所求了。何院长，性子淡然，以前在里一院内科主任的位置上不挪窝，甚至外放出去当副院长，也不愿意。为何？不过是离里三院，稍微近了些罢了。她们两个的所求，或许就这么简单。

            “她们只想有所求，却没想过要有所得。或者对于她们来说，有了所求，便已经算是有所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得到了。这种情况下，院长难道还能连别人所求的权力都给劝掉？记得有一句话吗？我喜欢你，与你何干？所以，想明白了这些，院长的烦恼便迎刃而解了。或许在外界看来，事情和以前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对于院长的心境，却不一样了。即使被大家看作是一个伪君子，又如何？道家和佛家均有大智慧，果然不假。师弟，你觉得，要是有人骂道家或者佛家的人伪君子，他们会如何应对？”

            王曦想了一下，道：“佛家的话，只要身子正，估计会以理服人，辩得人家哑口无言。道家嘛……嘿嘿……估计三尺青锋抵到对方脖子上，让对方再说一遍试试。不过……也不好说，具体还是要看人，道家的人，或许鸟都不鸟别人。”

            嬴莹浅笑一下，道：“不理会别人，和提剑架脖子，也不矛盾。”

            王曦稍稍一愣，旋即明白了。

            反正不和你讲道理，也懒得和你讲。这个不理会，指的便在于此。你的看法，他根本不会去纠正，直接用三尺青锋说话。至于事后你怎么想，道家根本不管。佛家一定要把人家说得来心服口服，道家不然，口服就行了。

            率真随心，道家风流，一直如此。

            “那何师娘……何院长为何远走日本了呢？”王曦道。

            嬴莹道：“那我就只能猜了。估计不遗师太最先知道这个情况的，便是从何院长那里晓得的。或许何院长也曾找过她吧，只不过，她从不遗师太口中，更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让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所求，是自己的事情，却因为没看清，画地为牢。甚至更进一步，她连院长那一份，都一并思考了。觉得自己的所求，给院长造成了苦恼，而明明自己的本心来看，是不用如此的。喜欢着院长，关心着院长，那就够了。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王曦默默点头，道：“以前始终对佛家还有一些偏见，觉得比不过道家，现在看来，是我浅薄了。”

            嬴莹道：“那是自然，真正的佛道两家，都是传承千年，其中的底蕴，又岂能小觑？世人的偏见，只不过受那些假和尚假道士的误导罢了。在以前，佛道两家还偶有争执，可再看现在，大家都忙着彼此交流，讲经论道，学习各自的优点。”

            嬴莹说完，侧过身子，看着王曦，复述了赵竹仁刚才的问题，道：“师弟，现在，你想明白了吗？院长为什么给我们说这些？”

            “师姐你呢？”王曦反问道。

            “不知道，感觉想明白了，又像没有想通透，有些矛盾。”嬴莹道。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师弟你所求的是什么？”

            “师姐你所求的是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最后还是王曦先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啊……就这样普普通通过一辈子，挺好。师姐，我说的这个普通，指的是咱们里院的普通啊。最好啊，不出什么大事，有时间出出任务，赚赚绩效，手上有点儿闲钱，买套房。然后周围的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我呢，其实很喜欢偷懒的。升个副主任医师，差不多了吧。真有事儿，找师兄，找师傅，找师叔。他们勤奋，能扛事儿。”

            “你知道我问的是感情。师弟，你和我之间……你觉得是因为情蛊吗？”嬴莹直视着王曦的眼睛。

            王曦稍微有些躲闪，但没想到嬴莹居然做出了小一一般的举动，伸出手将他的脑袋顶住，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寸。

            “你喜欢我的，是吗？”嬴莹问得更直白了。

            王曦看着嬴莹的眼睛，最终败下阵来，道：“是……我是喜欢师姐……可是……”

            “不要可是，我也喜欢你，师弟。后面的可是，我明白的。”嬴莹道。

            “你明白？”王曦问道。

            嬴莹叹口气道：“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先遇到你……”

            王曦无言，自己翻了翻身上，没有找到烟。

            嬴莹将自己身上的里院特制香烟找出，点燃后，吸了一口，递给了王曦，继续道：“就像院长一样，或许他的内心，也喜欢着何院长跟常院长吧。你们师徒，都是如此。这很正常，但你也说过，一个人，这辈子会喜欢很多人，但最终却只能选一个人，来共渡一生。你们以前说的那个关于小猫小狗的比喻，我觉得很合适。那么多猫猫狗狗，我看到都很喜欢，即使我选了一个，我也还是会喜欢其他的猫猫狗狗。但是因为只能养一个，我也只能看看就好。或许哪一天缘分尽了，我才会再做选择。师弟，你说，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吗？”

            王曦笑道：“师姐，你可是优等生啊……缘分……不就是因果吗？连我都知道……”

            嬴莹也随即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道：“那现在，师弟你继续说，你的所求，是什么？我说的，只是感情。”

            王曦这一次，沉默得更久了，但嬴莹也不催促他。

            等他吸完一支烟，才道：“我就想，这一辈子，能好好保护你们两个。”

            嬴莹想了一下，道：“师弟变聪明了呢。这个回答，感觉挑不出什么毛病。既像正面回答了问题，但又觉得其实在偷换一些概念。”

            “那师姐你的所求，是什么啊？”王曦道。

            嬴莹道：“也是和你一样啊……本来想就这样，一辈子什么事情都不发生，族人和师傅的计划，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被耽搁，到最后，等我死了，也就不关我的事了。”

            王曦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她，嬴莹反应过来，道：“好吧，说感情……其实……我知道，如果只能在我和小一师妹之间选一个，师弟你会选小一师妹。但是我也很想争啊，我也很想师弟选我啊。但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便知道，我的所求，已经求有所得了。再加上刚才院长说的那些，以及师弟你刚才的答案，我便觉得已经很满足了。师弟……你真的已经用最大的努力，来保护我了。”

            王曦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记得以前我们在病案室吗？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你冷冰冰的，我们就各自翻看病历，后来我带了零食进去，差点儿要露馅儿，师姐你毫不犹豫就把面包牛奶全都吃下去了，你还说你有乳糖不耐症。现在想想，感觉就像是昨天啊。”

            嬴莹道：“是啊，那次也是吓死我了。那是第一次唐否师兄联系我，让我放出线索，找机会诱导你们去攻打梁淄市。正好发现师弟你天天泡病案室，所以就……后来还被柳师兄怀疑，我真的觉得要被发现了……第一次当卧底，没经验……没任务还好，一有情况，就紧张得不行。哎……攻打梁淄市，死了那么多同事，其实也该算在我的头上吧……”

            王曦其实在知道嬴莹的身份后，就曾经想到过这件事情，只是没有说，见嬴莹现在这么想，道：“这种因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算了。毕竟，你一直得到的命令，便是时刻以里院医师的身份自居，甚至为里院牺牲也可以。你自己其实也并不知道攻打梁淄市那次，后面遗人还留有后手。在你看来，不，在任何人看来，你都是在为里院做贡献。你自己，不也在梁淄市一役当中受伤……呃……”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由地有些脸红。

            那道天雷劈下，砸在二人身上，弄来个坦诚相见。本来抱在一起，觉得不对，王曦起身，发现两个人都是，立刻又重新抱在一起，防止春光乍泄……

            而这种事情，在后面嬴莹被人类进化劫走的事情，还发生过……

            在汉安血战之后，王曦更嬴莹每天换药时，就更是如此！那时，还需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伤口，玉背、蜂腰、翘臀，全都被王曦用一种学术的眼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摸了好多遍！

            “那如此，我们各自的所求，到底算什么呢？”王曦道。

            嬴莹道：“我也不知道，师弟你想要的，是保护我和小一师妹。我想要的，是师弟，当求而不得后，我就想师弟在乎我，然后我发现，这一点，我已经有所得了。这么看来，似乎又没有什么遗憾了……就像汉安血战之前，师弟你向我求婚，我知道你在玩笑，我却在很认真地答应。”

            王曦叹一口气，道：“哎，天下男人的通病，喜欢多吃多占……我也免不了俗啊……你说要是我们是在一个种马的世界，那该多好……”

            嬴莹轻轻锤了他一拳，道：“你真以为种马的世界很好？真的以为七八个老婆在一起不会彼此争风吃醋，吵得个天翻地覆？你以为我就不会嫉妒小一？我只不过是身份特殊，有些东西，不敢抱非分之想。其实，哪怕这次我没有被发现，我也不敢再多迈一步了，我怕真的太幸福了，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会更痛苦。”

            王曦挠挠头，道：“好像说的也是。我记得以前柳师兄给说过，如何判断一本小说的作者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你就专门看里面的感情戏。如果是男主角坐拥三妻四妾，而且彼此还其乐融融，那作者多半是男的。如果男主角有无数女的喜欢他，但他却独宠女主一人，那作者多半就是女的了。你说我这种情况，到底算什么啊？人数不达标，也不算独宠……”

            嬴莹只是笑笑，将头靠在王曦的肩头，道：“那我们一会儿过去，怎么说？说这些说了那么多，终归还是躲不过的，或许这只是院长仁慈，让我们再单独相处一会儿吧。其实，一想到很可能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能见面，我就会很害怕……很多事情，即使连院长那么高的位置，也没有办法……”

            听到这里，王曦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道：“是啊，师姐……你说过，有些事情，位置越高，实力越强……结果却……”

            “越糟糕。”嬴莹接道。

            “师弟？师弟？”嬴莹发现王曦突然不说了，抬起头望着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此刻，王曦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十分重要的问题。

            良久，他才道：“师姐，你又诓我……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事情，是这样的啊……凡事都应该努力，才对啊……”

            嬴莹以为王曦只是想说一些鼓励自己的话而已，虽然这话并不怎么高明，十分老生常谈，但还是不想反驳，道：“是啊，努力一下，就够了……”

            王曦却激动了起来，道：“不，不不！怎么能努力一下就够了呢！师姐！自己毕生的所求，一定要倾尽全力去争取啊！”

            嬴莹无奈，道：“好，好好！师弟说了算。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努力呀？要不杀出重围！？”

            说完，嬴莹竟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个荒唐的想法很有趣。

            王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这怎么可能？就凭我们两个。”

            “好呀，那师弟说说你的计划呀。小女子，以后就全仰仗师弟了~”嬴莹开了个玩笑，站起身来，然后伸出手去牵王曦，准备去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王曦认真道：“按我的计划，就必须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情。师姐你说你们是另外一个世界，对吧？”

            “对呀。”

            “我在这边娶小一，然后等你回去后，我再过来娶你，可好？”

            这语气，和千年前乔佳前辈，对元朝小公主最后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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