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吉恩的故事

吉恩得承认，自己或许真的有传说中的畏高症。

        其实楼梯上的永固魔法把体重减少到只有十分之一，并不意味着就无法行走了。相反，只要力度掌握适当，对上下楼应该是很有帮助的才对。

        而论力道的掌握，从小精神力十分出众的吉恩，自认不该比任何人差！

        艾迪说过，精神力强大的人，无论是眼和耳的敏锐程度，还是对肌肉的细微掌控、全身的协调性，都会比一般人好，这些正是弓手的特长！据说天生的弓手“精灵族”，甚至能够用脚尖站在树叶上而不跌倒。

        可是吉恩就是不敢。

        每次只要双脚稍稍离地飘飞起来，他就忍不住心生恐惧，以至于根本无法控制身体。那楼梯中间的空白地带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血盆大张的深渊巨口，随时想要吞噬他的小命！

        几天下来，吉恩感觉非常苦闷。

        晚餐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大不了每次花两个小时提前挪下去，最大的问题是憋得慌，因为吉恩真的无所事事！

        早晨，他看到魔法师们站在一级级台阶上，对着彩色玻璃窗外的风景静立冥思，像是一尊尊雕塑；

        上午，他看到魔法师们认真的练习各种魔法，或者偶尔串个门，和其他魔法师讨论着什么；

        下午，他看到魔法师们安静的阅读书籍，或在纸上写写画画；

        晚上，他看到魔法师们迎来了开心的派对时光，他们按照一些小集体聚在某些宽敞的房间里，利用神奇的卡牌或者道具娱乐，时而传来轰烈的笑声！

        法师塔里的生活非常有意思，充实而丰富，可惜吉恩是个局外人。

        弗琳达师听说是闭门静修了……其他魔法师们则像传言一样，大多都是高傲的生物，也没人愿意和他交流。就连艾琳，某次吉恩惊讶发现原来艾琳和奥利弗的关系其实还挺不错！他亲眼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在走廊上吃饭，这让吉恩一下子对艾琳也有了些距离感——尽管艾琳对他一如既往的笑靥相向。

        吉恩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住在三十层以下，和那些灰袍仆从们打成一片才对……

        [葛兰殿下什么时候才会来把我接走……]

        来自山村的红发少年不止一次这样盼望。

        吉恩也曾踮着脚尖在彩色水晶窗户向外望，不远处那一片碧绿的松林海洋让他心生向往，很想去那里透透气。

        他不是不想离开这座塔，但是他做不到，心惊胆战的下行二十层已经是他的极限，已经仿佛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他甚至不敢想象走完整个五十层下到法师塔的底部是什么样的漫长绝望旅途。

        唯一的慰藉，是住在三十三层的那个灰色头发的少女魔法师，布兰琪。

        也许是因为关于戴伦的共同话题，也许是因为上次烤饼干爆炸事件，最重要的是这个灰发少女本来也是魔法师群体中相当不合群的孤零零一个，所以吉恩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这让红发少年的嘴皮子有了发挥地方。

        他会说些多尔小村的乡野趣事，逗得布兰琪发笑。

        高贵神秘的魔法师不该放声大笑，布兰琪总是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尽管常常失败。

        久而久之，布兰琪对这个红发少年的印象也有了那么一点改观。

        “吉恩，我还是不能赞同你的做法。”布兰琪有一次在壁炉里烤着布丁，忽然认真看着红发少年说道，“承诺就是承诺，你对那个叫做戴伦的男孩做出了一起冒险的承诺，就应该履行它。”

        “我不想讨论这个……”吉恩低下了头。

        “你总是逃避这个话题。”布兰琪有些生气了，“抬起头，看着我……我不知道那个戴伦的战士天赋怎么样，但我知道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比实力强大而唯利是图的伙伴要好得多！未来你也许会变得更强大，可是你未必能再遇到心甘情愿当你盾牌的人，这可不是那些花钱雇来的佣兵能比的。”

        “当箭神去挑战恶龙，一个拿着盾牌的初级战士就算有满腔热血也没用……”吉恩咕哝道。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成为强大战士？”布兰琪哼道，“起码我看他力量就比同龄人强出不少，耐力更是惊人……再说了，他就算不够强大，你不会帮他变强吗？他是你的伙伴啊！”

        “帮他变强……”吉恩慢慢重复这句话，忽然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表情，“你不懂！你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知道我们穷人家的事！弱者只有自己变强，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得强大，否则永远都只能受欺负！任何外人的帮助，都是狗屁！”

        红发少年忽然变大的声音吓了布兰琪一跳。

        “我是个孤儿。”吉恩捏紧了拳头，“我没告诉过你，我其实从小就是被捡来的孤儿，收养我的夫妇也不重视我，因为他们收养我不久后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经常吃不饱，身体瘦小，在村子里，所有同龄人都随意欺负我……”

        “戴伦或许是个例外吧……他从小就充满了正义感。有一次我被打的时候，他帮了我，他奋力打跑了欺负我的坏孩子，警告对方不能再欺负我……他还送给了我一柄价值三个铜布比的水果刀防身，那对小孩子来说可是相当贵重……他还带我回家，请我一起吃肉，说能让我长得壮一些……”

        “可你知道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吉恩侧着头看着炉中火苗。

        “怎么了？”布兰琪被他的故事吸引了。

        “呵呵，那个被打跑的坏孩子，跑去找到了村子里最壮的铁匠的儿子小汉斯，带着他一起回来找我……”吉恩轻声道，“他们不找戴伦，因为戴伦不好欺负。我又被打了一顿，比之前更重，因为我竟敢反抗，那一次我差点残疾。我的水果刀也被小汉斯拿走了，被他在炉子里融了，变成了他巨斧的一部分。”

        布兰琪听呆了。

        “从那之后，我就只记住了戴伦的最后一句话……多吃肉，能长得壮！”吉恩的眼神渐渐凝聚，“我的养父母不愿意给我肉吃，我就去戴伦家里蹭吃蹭喝！我渐渐和戴伦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我们约定一起冒险，他答应做我的盾牌，渐渐村子里都知道了这件事，也没人再来欺负我了……”

        “就算欺负，也只会趁戴伦不在的时候。当然那些时候，他们下手会更狠。”

        “吉恩，你……”布兰琪愣愣的看着他，“你真可怜……”

        “别说我可怜！被人可怜的都是弱者，而我要成为强者！”吉恩猛地抬起了头，“我不要再被别人可怜，我要被别人敬畏，所以我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葛兰殿下愿意收我为徒，我为什么还要让艾迪当我的老师？”

        “至于戴伦……别人施舍的帮助永远真正帮助不了一个人，如果他真的能靠自己变成足够强大的战士，未来我们未必没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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