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要犹豫，不要怀疑

睁开眼最先看见的是个有着茂密头发的红色脑袋顶，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是迷迷糊糊地先摸了两把。

        那个漂亮的脑瓜烦躁地动了动，一只大手按住了我揉他头发的手，乔治睡眼惺忪地看着我，眼睛还没睁开就咧开嘴笑了：“早上好。”

        我正重启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他好漂亮啊，像一只很珍贵的小动物。

        “谢天谢地，昨天韦斯莱先生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你烫得像块烙铁，”庞弗雷夫人感叹着走到了我们旁边，又摸了摸我的头咕哝着，“我想是因为摄魂怪吓着你了，现在好像没事儿了，我去把你需要的药剂拿来。”

        “你昨天一直在这里吗？”庞弗雷夫人刚一离开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乔治。

        “没错，”乔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乔治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你能做什么奇怪的事——”我正要松一口气，“只是一直在说喜欢我而已。”

        我一下精神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庞弗雷夫人走回来把瓶瓶罐罐塞进了我怀里，才总算准许我离开医疗翼。

        还没到早餐时间，我和乔治并排在走廊里慢腾腾地走着，他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自己说过什么了，又或者是耐心很好，自己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

        “累不累？”我想到自己坐在床上几天没睡的时候，再站起来骨头都要酥掉了。

        “那倒没有，你还挺会关心人的，”乔治别有意味地看着我，我已经后悔问他这句话了，“所以算数吗？”

        “什么算数吗？”

        “你说的喜欢还算数吗？”他停了下来，难得认真地俯下身来。

        我只觉得脸一阵阵的发胀，视线范围里只有他的睫毛，他的瞳孔，鼻梁，嘴唇的弧度，我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乔治。

        “段里，韦斯莱？”一个目瞪口呆的白刷刷的小人儿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次我想都没想就抓起乔治的手，拉着他往走廊另一端狂奔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非常非常奇妙，好像他是我的什么同谋，我们在共同奔赴一个遥远又模糊的目标，我忽然觉着这个举动很好笑，我们很好笑，德拉科也很好笑。我回头看看乔治，他也正看着我，整张脸红红的使劲抿着嘴。

        我真不想停下来，一直一直就这么拉着他什么都不想地在霍格沃兹的走廊上奔跑。

        我对自己说，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快乐吧，你这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大概第三个转角吧，我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靠着墙。我俩像两个傻瓜一样一边喘着气一边对着哈哈大笑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有什么可开心的。

        “要不要和我约会？”

        “好。”

        “要不要去黑湖？”

        “好。”

        “还要不要牵手？”

        “好。”

        我最后一个好还没说完，乔治一把牵过我，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说真的，跟他在一起我老是晕乎乎的。

        我们各自回各自的休息室换衣服，我提前到了礼堂，趁早餐之前去跟西奥多说了我昨天和邓布利多的谈话，他评价邓布利多是模棱两可的老油条，但我还多要求什么呢？

        “你刚刚跟韦斯莱在一起干嘛，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们吧？”德拉科忽然打断了我们，厌恶地皱着鼻子。

        “但是我喜欢啊。”我看了看自己的课表，那是上学期德拉科给我填的，跟他的一模一样，我对他的课本施了个复制成双，这才注意到坐在德拉科左侧的那个人——布雷斯扎比尼，“你俩为什么会混到一起？”

        “我乐意。”德拉科用我的话回敬了我。

        “离他远点。”我话是跟德拉科说的，眼睛却盯着扎比尼，后者只是留给我一个讳莫不明的表情。

        “这话我也告诉过你了无数次！你听了吗？既然你那么喜欢韦斯莱，那就走吧，去跟那对又蠢又穷的纯血叛徒待在一起，小心哪天你的心上人被搜捕队抓走了！”

        “你跟她吵什么吵！”西奥多喝止了德拉科，这句话在我听来，就是：你跟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儿吵什么吵？

        我把那个刚复制出来的课本砸进了德拉科面前的汤里，坐在他附近的那两个人也没能幸免于难，然后转头就走。

        “狼心狗肺。”德拉科在我身后吐了一句。

        我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三秒钟又转身极速走了回去，把德拉科从他的凳子上面扯了下来，让他面对面直视着我：“德拉科，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

        “你选了韦斯莱。”他调门起得很高，说到最后声音却软了下去。

        “什么？”

        “你选了韦斯莱！而不是我！”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是没明白那个所谓的“选”是什么意思。

        “我跟乔治在一起很开心。”

        “因为他蠢！没脑子！你从小就爱干那些别人都看不上眼的傻事，到今天还是一样，你永远不会汲取教训，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是吗？我还以为是马尔福太自私了呢，你不就是怕别人把你为数不多的朋友抢走吗？没人围绕在你身边你就害怕，没有安全感以至于很体面，你恨不得星星月亮全都能只围着你转。实际上你在乎身边的人是谁在想什么开不开心吗？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沉寂，我们太知道对方的痛点是什么了，吵起来会像疯子一样什么都不顾地互揭伤疤。

        “我自私，”德拉科朝我走近了两步，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像个马尔福，别人口中目中无人刻薄尖酸的马尔福，“你不是吗，段里？你就只爱你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你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把自己当成神一样审视所有人，今天你为了哄我开心甜言蜜语地说我是你可以付出生命的朋友，明天你就能换一个更能取悦你的蠢头蠢脑的乔治。是呀，你聪明，漂亮，天生招人喜欢，别人我不管，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和我比自私，段里小姐可是过犹之而无不及，要不是你圣诞节为了自己所谓的真相执意溜回家，现在你们家……”

        我动手了，我拎着德拉科的领子把他推倒在了桌子上，餐具乒乒乓乓挤成一团，碎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发誓，你再敢说一句……”

        “你现在是要打我吗？”他冷冷地问，“像你昨天对卢西塔一样？”

        “你们俩有完没完！要不要再大声点到台子上面去表演一遍？”西奥多一只胳膊拦在我身前，我松开了德拉科，学生和教授们陆陆续续都进了礼堂准备吃早餐，刚才就在这儿的一些学生则交头接耳地给后来者讲起刚才的故事来。

        “你这么不可一世有什么用？”德拉科站直身子，抬起胳膊，一松手，被弄脏的袍子掉进克拉布手里。

        “你呢，你不姓马尔福还有什么用？”

        “走吧，走吧，别说话，求你了。”西奥多咬着牙拖着我的腰把我往门口拽，潘西也跑到了我们中间，一边手足无措地按着德拉科的肩膀的一边看我。

        “西奥多，松手。”我愤怒地全身发抖，后悔刚才没把那本咬人书扔德拉科脸上。

        “你冷静下来再说。”

        “我他妈很冷静！”

        “看看，谁又惹小蛇生气了？”刚准备进礼堂的弗雷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旁边的乔治也停了下来。很快就有人回答他了，德拉科从礼堂拼命冲出来，尽管潘西和克拉布也拼了命地拦着他。

        “段里！咱俩绝交！”他把我小时候送他用来看天气的小气象球扔了出来，这个神经病居然还随身带着。西奥多这时候已经很明智地躲开老远了。

        “绝交就绝交！”我身上没什么可朝他扔的，环视了一圈儿夺过弗雷德手里的魔咒课本用力扔了过去，击中了高尔的背，课本被弹开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回头奇怪地挠了挠，接着跟克拉布合力把德拉科劝回礼堂了。

        “小蛇，等着下回我把你扔出去。”弗雷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的，去找他的课本了。

        “跟马尔福吵架了？”乔治顺了顺我的头发，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好丢人，躲到他后面不说话，“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我用力摇了摇头：“别，千万别，我仇家太多了。”

        乔治笑出了声，说饭还是要吃的，在罗恩诧异的目光里把我拉到了格兰芬多的长桌边上。

        这天上午我没有课，乔治说他也没有（我知道他撒谎了），我们并排坐在黑湖边上，我在看湖水，他在看天空。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只是不想回到城堡里去，不想去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想时刻保持警惕为自己的命运操心。

        乔治安静地坐在那儿用魔杖带出的小旋风逗弄一只蝴蝶，他半透明的发丝被风吹动着，穿一件蓝紫色的印花衬衫，黑色长裤，沾着碎草的球鞋上面露出一段脚踝，我想把这幅画面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这才放过那只蝴蝶任它飞走了。

        “你的骨头真漂亮，很像……”

        “像什么？”

        “像我外婆挂在墙上的字画，是这样写的——”我拽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着，“折，弯，勾——我学不上来，总之是一种有力、轻盈、又很独特的字，是我外婆老家会用的字。”

        “骨头会像一种字吗？”他颇有兴趣地拉过我的手看，揉了揉我的指节和手腕上的小骨头，很认真地评价道，“小得像只雏鹰。”

        我看了看乔治近在咫尺的脸，依然觉得不真实，他什么都没问我，尽管我知道他肯定有很多很多问题。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我不想问，”他仍旧低着头，笑了笑，“你真的很奇怪，脾气、反应、行事方式全都怪，你不可思议到让我觉得你很快就会消失掉一样，就像我们的烟花，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问你问题上。”

        “乔治，看着我，”我非常坚定地捧起了他的脸，尽管心里也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没底，“我不会消失的，我还会成为最厉害的巫师，到时候我罩着你。”

        “好好好，我先谢谢你了。”他又一次笑起来，我心想这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爱笑呀，也忍不住跟着他笑。我们临走时他往玻璃罐里随便塞了几条鼻涕虫，我猜他是拿收集材料为借口溜出来的。

        中午开始下雨了，但下午还是要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我沉默地走在斯莱特林中间路过魁地奇球场，乌云几乎都要压到德拉科那颗浅金色脑袋的上面了，细细密密的雨滴愈来愈粗重，似乎它们每次下坠都试图抢走我鼻子周围的空气。

        “段里！”

        我抬头，看到雨幕里骑着扫帚的乔治和弗雷德，乔治微微仰起脸，正从远处注视着我，一头红发和笑容冲破雨幕中的雾气。

        向我呼喊。

        那一瞬间我感觉世界把氧气还给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天空都亮了几度。后来每一次回想，那个画面都如此清晰，像是电影开场的镜头一般。

        是我毫不犹疑地奔向他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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