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胤

乾阳三年中，胤朝皇后宋洛氏贴身婢女沈易安在卧房内上吊自杀，宋洛氏难以接受，悲痛欲绝，疯癫下差点失手杀了禁卫军统领裴铭。

        当朝皇帝宋元衡念妻心切，下旨让皇后在凤鸣殿静养。

        叶千云目光凝在云晨睿紧绷的侧脸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偏到了归荑阵那天。

        她那时恍恍惚惚的，强撑着消化掉乔雨笙魂散和身世之谜的双重打击。

        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天诛……”

        叶千云强压着自喉间溢出的哽咽，用自以为镇定的语气掩饰内心深处的慌乱与忐忑。

        “嗯，我在。”

        天诛沉稳的声音在叶千云脑中响起，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回应，却莫名给了叶千云一些勇气和精力，驱散了一丝飘忽在她心间的压抑情绪。

        她再次开口时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慌惧，却还是揉着丝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乔雨笙……她还能回来吗？”

        明明是一件不用再多言的事实，巨大的悲痛还是扰乱了叶千云的思维，问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作为堂堂修罗王族的公主，她又怎会不知道乔雨笙不可能重生的事实呢。

        但道理都懂，她还是想从他人的口中得到希望的答案，以此来慰藉心中愧念，仿佛这样便能缓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疼痛。

        短暂的沉默又是那么的漫长，残忍地给予了叶千云答案。

        明明能感知到叶千云此时起伏异样的情绪，但天诛还是像个没有私欲的审判者冷漠地宣告着最无情的真相：

        “自混沌以来，一旦被归荑阵剥魂散灵之人便绝无可能重生。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挽救的办法。”

        灰暗中透出丝丝光亮照向近乎崩溃的心涧，一潭死水骤然泛起涟漪。

        叶千云脸上的惊喜之意毫不掩饰，说话间也乱了气息：“什……什么办法？”

        仿佛溺水之人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云尔不是用聚灵袋把他们余下的魂灵收集起来了吗？”

        她急迫地回应：“嗯！”

        “既如此便不是毫无办法。虽不可重生，但可轮回……”

        天诛将昔日听闻的上古秘术悄悄告诉了叶千云。

        叶千云原本泛红无神的眼瞳随着天诛的徐徐讲解渐渐恢复往日清亮。

        “云尔！”

        她一改之前的丧气，找到解救之法后便连语言中也透着欣喜与轻松。

        “公主。”

        “把他们两人的魂灵安置在破魔洞中好好安养，三个月后我自会前去处理，在此之前他们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是，公主。”

        听到召唤的云尔立即上前行礼，应答了之后脸上又浮现几分纠结，欲言又止：“公主……”

        叶千云看出她垂首之下的犹豫之色：“有说直说便是，不用顾虑。还有，以后见我不必行礼了。”

        “总感觉奇奇怪怪的，浑身不自在。”

        最后一句叶千云几乎是嘀咕出来的。

        听到此话的云尔明显怔愣了一刹，眼中闪过一瞬不可思议的惊愕：叶千云她……好像真得变了好多。

        “咳……”

        叶千云刻意地挥手轻咳一声，眼神四瞟缓解此时的沉默尴尬：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为什么她不但不起身还用奇怪的眼神偷瞄我，这该死的沉默弄得我好尴尬啊……

        她的眼神略微垂向身侧低首之人：莫非这又是啥王族不可顶撞的规矩，真是麻烦。

        就在叶千云准备再咳几声提醒云尔起身时，云尔已经回神并带着疑惑站定，无意间瞥见了叶千云脸上的不自在。

        她心中的不解与惊诧渐渐被笑意取代，再开口时也少了几分往日的谨慎与莫名的敌意：

        “乔雨笙毕竟在这世上存在了十八年，还有之前的杨时泽。两人终究是在不少人脑中留下了印象的，而公主您也不会长久留在此处，所以……”

        云尔点到为止地微笑不语。

        她心中虽然觉得叶千云变了很多，但这不代表她就能掉以轻心。言尽于此便好，至于剩下的……看叶千云沉重的脸色便知不必多言了。

        “所以……”

        叶千云喃喃重复，沉思片刻便明白了云尔的未尽之言：

        “需要我将这世界有关于他们两人的记忆全部洗掉。”

        云尔微微点了下头。

        无需多言，两人心中已经切到了同一频道。

        “可……我要怎么做呢？”

        “呃……”恕云尔实在无言以对，忍不住发出无语的慨叹。

        她是真没想到叶千云不仅失了忆，还失了智。

        “失世术，清世间所有凡迹。”

        天诛及时出声掩去云尔的失礼。

        “失世？”

        叶千云小声嘟囔，脸上有几分刻意掩饰的不耐与试探：“它可以清楚所有人的记忆吗？”

        “嗯……”

        云尔一时不知叶千云这么问的用意，眼中浮现几分不解，忽然脑中有张脸一闪而过。

        她的表情一瞬复杂，拿不准什么可以说又哪些不能说，便思索着折中含糊，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失世术仅对人族起效。”

        说完像是生怕被人拦住似的匆匆行礼便一溜烟不见了，空留叶千云一人回味着这句话的深意。

        思来想去无果便也转身打道回府。

        走着走着又开始思考起她这具凡体该怎么实施失世术呢。

        毫无头绪便又“骚扰”天诛出谋划策：“天诛哇。”

        两人好歹也已经共体五六个月了，虽说不上心有灵犀，但有些强烈的意愿还是能够明显感受到的。

        故在叶千云呼唤自己时，他便已经想出了对策。

        “叶姑娘，叶姑娘！”

        “啊？啊！”

        叶千云茫然地看着愁眉不展的云晨睿。

        “我说，能否劳烦叶姑娘陪在下往东边去一趟？”

        叶千云顺着他的话往东边方向望去，正是刚刚那束紫光出现的地方。

        她的眼珠精明地一转：既然云晨睿是神使，那他在凡间遇见幽冥之神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相反还会去找到人搞清楚状况。

        而他们神族之间应该也存在着某种感应，应该很轻易就能找到想找的人。

        那如果跟着他走，那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人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散发着甜美笑容，全身都在叫嚣着“我愿意”。

        但面上还是要矜持，她故作为难地思索一番，然后眯着眼睛“勉为其难”地说：“可以。”

        云晨睿点头不语，起身直接往东走。

        呃……

        叶千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跟上他的脚步。

        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吗？！

        “仅对人族起效。”

        “三月之内取修罗王族心头血养魂，再辅以黄泉孟婆之血聚灵，送入奈何桥。可绑定两人共入轮回投胎转世。”

        天诛告知的上古秘术在叶千云脑内转悠，以及那句莫名想起的话语。

        当时她不明白云尔这么说的意思，现在她懂了。

        想必当时云尔便知道她身边有神使了。

        当时的言下之意便是：神族之人不受失世术的影响。再简言之，云晨睿记得乔雨笙的相貌。

        也就是说在找到人之前还得在他面前伪装成清纯小白花，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不然就会凭空多出许多麻烦。

        叶千云紧跟在他后面小声嘀咕抱怨：“待本公主找到孟婆以后就不用再装了，到时候就直接拜拜了您嘞。忍一时你好我好大家好。”

        抱怨一番后犹不解气，她还对着人的背影忿忿地朝空气轮着拳头。

        云晨睿似有所感地侧身回望，叶千云立马背着手朝他露出标准的八齿笑。

        他视若无睹地继续行走，只不过稍稍放慢了速度。

        叶千云跟个遛街的大爷样背着手悠闲地走在他后面，看什么都新鲜好奇，东瞅瞅西望望的。

        笑着笑着她就撞在了一道墙上。

        “唔——”

        叶千云吃痛地揉着额头，泪光汪汪地抬头，眼神幽怨地望着始作俑者。

        而云晨睿抬头神色不明地仰望着面前三米多高的城墙。

        那扇铜制城门刷满了朱红色漆，正庄严地向两侧打开，似是在无声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厚重的青砖堆砌成宏大高伟的城墙，黛瓦青墙，泛着肃穆庄严的沉重感。

        城门之上挂一金色牌匾，上缀银色大字：洛安。

        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古城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城中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叶千云紧跟着沉默不语的云晨睿进城。

        虽还未至夜，但城内两边街道处都挂上了绚丽的灯笼，到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神色匆匆，大声吆喝着叫卖，喧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紧围住刚入城的两人。

        叶千云两只眼睛亮起的光都快能与街贩挂的灯笼媲美了。

        她一下子把什么都忘了，就像被勾了魂的傀儡一样向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飘过去。

        奈何有人扼住了她游荡的命脉，云晨睿轻飘飘的拽住了她的衣袖，镇定自若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被饶了兴致的叶千云用力地抽着自己的衣袖，奈何力不从心，只能跟着人走。

        “让开让开！”

        突然人群里冲出一大队士兵，大声驱赶着两道的百姓，为首那人拿着一张黄纸贴在了街道边，神气地宣喊：

        “皇上有旨，皇后娘娘郁结成疾，宫中太医施医久不见成效。今广招天下能士入宫治病，如能见效，必有重赏。”

        大肆宣传了一番便有序退下了，独留一大片百姓围在皇榜前小声议论。

        叶千云也想钻进去凑个热闹，刚挤/进去个头便被云晨睿扯着衣袖拽走了。

        她坐在凳子上气鼓鼓地瞪着眼前的一碗红油馄饨，不消片刻便败下了阵，拿起调羹便一口一个。

        傻子才跟吃的过不去，不吃白不吃。

        她狠狠地一口咬穿勺中油亮滑嫩的馄饨，纷纷地盯着对面与摊主交谈的云晨睿。

        带她吃饱餍足地眯着眼时，他好像也谈好了，给摊主几枚铜钱，便用眼神示意叶千云。

        走了。

        叶千云乖顺地跟着他走。

        看在你请本公主吃好吃的馄饨的份上，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跟你走吧。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他带着她来到了那张皇榜前站定。

        “这里是大胤都城洛安，皇宫内有异样，这位皇后的病绝对不简单，我要进宫一趟。”

        许是云晨睿习惯了那个世界的语言系统，坚持了一会儿就下意识地放弃了这套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叶千云也正好跟着他。

        “所以？”

        他一把撕下来那张皇榜，眼神定定地望着叶千云。

        叶千云突然明白过来了，幽冥之神大概率在皇宫里，说不定这什么皇后的病就跟她有关。

        云晨睿这是要去找幽冥之神！

        她瞪大眼睛瞅着云晨睿，凑过去坚定地表决心：“我跟你去。”

        本来打算先斩后奏把人带进皇宫在找过理由忽悠过去的云晨睿：“……”

        “好。”

        话音刚落，两人便被一大群士兵给围住了，好几十根长矛直直地对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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