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渣的自救-3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早上九点，秋日的晨光热烈地洒在派出所前绿化带的林荫道上。

        顾西洲拿出手机，点开导航，一心只想往地铁口走。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多少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怕是又要引人注目。

        顾西洲心头乱糟糟的，跟在她身后的苏知意却开口喊住了她：“喂……”

        顾西洲转身，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这个比她高上不少的少女：“嗯？”

        苏知意和苏南风一样，比她要大上半年。再加上家里条件好，身高在同龄人中也十分优越。

        顾西洲与她相反，她身材纤细瘦弱，在苏南风常年的欺负下，原本开朗的性格也变得相当内向，所以和苏知意一比，就像个没发育的小豆丁。

        苏知意看着眼前可怜的小豆丁，轻轻咬唇，好一会才软着声音说：“顾西洲，谢谢你。”

        即便0820塞了那么多关于“未来”的事，但看到苏知意那张酷似苏南风的脸，此时的顾西洲还是下意识地害怕。

        顾西洲听到道谢，宛若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讷讷说：“没……没事……”

        她握住了手机，有些害怕与对方接触，转身就往地铁站方向走：“你以后，小心点。”

        苏知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叫住她：“哎……”

        可顾西洲听着她的声音，如同见鬼一样，慌不择路地跑进林荫道，再也没有回过头。

        苏知意站在原地，望着她背着书包逃窜而去的瘦弱背影，沉默地看了许久。

        直到风吹开她的长发，将纤细的发丝黏在唇上，苏知意才抬手，将黏在唇上的发丝抚开，轻笑了一声。

        好半晌，她转身，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学校的方向离去。

        ——————

        地铁站里，顾西洲抱着书包，坐在角落里，戴着耳机，捂住肚子，难受得胃疼。

        身心剧烈难受，但0820仍旧在她脑海中喋喋不休：“为什么苏知意会来一中上学，她不是应该去国际中学吗？”

        在0820的无数次描述里，顾西洲知道苏家是这样的一个家庭。

        苏家姐妹十岁时，因为alpha母亲苏天谕出轨，她们的母亲沐芝兰提出了离婚。

        姐姐苏南风跟随母亲苏天谕一起生活，妹妹跟着身为钢琴家的妈妈沐兰芝。

        苏知意分化为omega后，出于国内对待omega的条件没有国外宽容的考虑，沐兰芝想等苏知意成年，带其出国生活，因此让她入读英兰国际中学。

        但高三那年苏南风被送入军队，苏天谕开始培养苏知意接手集团，就将她强留在国内，令其更改雕塑专业，转而学商。

        可今天早上的一切，都与0820说的一切，相去甚远。

        顾西洲抱着书包，闭着眼在脑内反驳：“很明显，作为我的幻觉，你对未来的一切假设，都是错的。”

        “我没有在九点遇到苏南风，苏知意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去了国际中学。”

        “我的人生已经改变了，你可以离开我的脑袋，不要再折磨我了吗？”

        一周了，已经幻听整整一周多。

        再这么下去，苏南风没有把她搞到精神病院，她都要被这个0820，搞到去挂精神科。

        0820却很激动地反驳：“不，这只能说明，我的干涉，开始让世界线发生了些微的变动。”

        “至于是什么变动，还需要观察。”

        0820显得很兴奋，在顾西洲的脑内高声喊：“顾西洲，你必须和我契约。不然的话，你将无法摆脱苏南风的魔爪！”

        顾西洲忍着全身的疼痛，咬着牙反驳：“我都说了，我不会和你契约。”

        “而且事情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九点过去了，我没有遇到苏南风。”

        一切都在改变！

        0820速度打断了她的话：“但你遇到苏知意了不是吗？”

        顾西洲的声音一下就卡住了：“我……”

        0820乘胜追击：“在我绑定你之前，你知道苏南风有个妹妹吗？这是否证明，我和你说的部分内容是真的。”

        “那是你原先既定的命运，可是现在因为我的观测，发生了微小的变化。”

        “即使这样，我还是笃定你会遇到苏南风，发生那样的悲剧。”

        顾西洲死死地抿住唇瓣，没有再说话。

        0820看清了她虚张声势的惶恐，继续在她脑中蛊惑：“我说过，我是来帮助你改变命运的。”

        “和我契约吧……和我契约，你就能……”

        还没等0820说完，地铁站的广播就打断了她的话：“列车运行即将达到市一中站，请前往市一中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左侧车门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顾西洲强撑着身体从座位上起来，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朝列车门口走去：“我说过，我不需要。”

        想要获得人的帮助，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个名叫0820的幻想来历不明，说不定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更何况，她已经过了需要人帮助的阶段。

        她分化了，她长大了，她能照顾好自己。

        不就是苏南风嘛……就算再次遇到她……再遇到她……

        顾西洲一步踏出了列车，忍着身体的疼痛，望着周边来来往往的人，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暗暗想：这一次，她会学着反抗。

        ——————

        等顾西洲狂奔到学校，已经是第二节课。

        因为迟到，她被老师拎到教务处报道，被批评了一通。

        教导处主任是个长相很尖刻的女beta，发髻高盘，肃穆的如同修女，对着柔弱的顾西洲就是一通发难。

        顾西洲捏紧了书包带，抿着唇瓣，小声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迟到。

        听到她说是因为见义勇为，到了派出所做笔录，主任也和颜悦色了些。

        严厉的女主任放缓了语气，说：“这次就不追究你，开学典礼都过了，但各班新生还是要和同学们打招呼。”

        “你先到你们班上吧。”

        顾西洲点点头：“嗯。”

        主任见她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不太活泼的模样，不由得担心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自己是几班的吧。”

        顾西洲“嗯”了一声，淡淡道：“知道的，17班。”

        听到她说17班，主任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吩咐说：“那你回班上吧。”

        顾西洲颔首，用鞋子蹭了蹭脚下的地毯，怯生生地说：“谢谢老师。”

        她道完谢，背着书包慌不择路地走出了教务处办公室。

        一脚踏出空调开得很足的办公室，迈入炎热的秋季里，顾西洲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长舒一口气，按照指引走向自己的教室。

        明媚的阳光洒在走廊上，顾西洲的脚步变得十分轻快。

        脑海中的0820感受着她的好心情，轻笑了一声：“没有被骂心情就好？顾西洲，你为什么成了这么一个懦弱的个性。”

        “你刚刚的表现，像个兔子一样。要是遇到苏南风你还这样，她可不会放过你。”

        顾西洲没有搭理08201，对方也不气恼，只是喋喋不休继续说：“abo的世界，本就是一个依靠信息素建立阶级，互相碾压侵害，弱肉强食的世界。”

        “你要是不强大，你只能像之前定好的命运一样，成为苏南风祭坛上被分食的祭品。”

        “被玷污，被标记，被摧毁……”

        顾西洲脚步不停，她从办公楼下来，走入了教学楼。在她的身边不远处，刚入学的孩子，在中考的分数划分下，暂时堆坐成一个又一个班。

        顾西洲侧眸，望着其中某一个教室里，一个少女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台下的新生激动地鼓着掌，掌声如雷。

        顾西洲沉思了片刻，在脑内问了一句：“0820，那你觉得什么是强大呢？”

        0820见她有所松动，连忙倒豆子般说了一堆话：“拿你们开学分班来说，你们年纪一共19个班。”

        “19班是传说中的尖刀班，能进这个班的人，在学习上有过人的才能，这是强大。”

        顾西洲颔首，踏上了一级台阶：“嗯。”

        0820继续解释：“拿性别来说，alpha作为信息素支配者，就是强大。”

        “肉身的坚韧，超强的运动能力，出色的才华，这些都是强大的标志。”

        “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好好活着！”

        此时顾西洲已经来到了三楼，她从阴暗的楼梯走出，迎着阳光一步步地迈向自己的教室，眼神笃定而认真：“但我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是alpha，也很多人都不是19班的学生，没有出色的才华。”

        “难道这些人，就不配好好活着吗？”

        0820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立马没了声音：“……”

        顾西洲此时已经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此刻听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顾西洲抬眸一看，却见散着一头如瀑长发的苏知意，站在讲台上，落落大方地对着台下的学生做自我介绍：“我喜欢田径，喜欢网球……喜欢一切鲜活的事物……”

        九点多的晨光照到门口，折射到少女的脸上，为她柔软的发丝，蒙上了一层朦胧金光。

        顾西洲望着少女的侧脸，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后，对方在讲台上，为一个被霸凌至死的孩子，所作出的演讲。

        那天的阳光，好像也是这样，疯狂地洒在她身上，生怕这个少女还不够熠熠生辉。

        顾西洲坐在台下，望着那个已经出落成窈窕淑女的温婉女人，听得她说：“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小或许是原罪。”

        “可是在自诩为文明的社会里，强大欺凌弱小，则是整个社会应当承担的耻辱。”

        顾西洲心头一窒，她咬住唇瓣，纠结片刻，才对脑海中的0820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世界那么大，人与人的个性如此不同，难道就无法容下我们这样的人，一定要让我们长成同一副模样吗？”

        那这样的世界，又算得上什么文明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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