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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刘钰正在勾栏院里同人吃酒应酬,常胜匆匆赶到,小心翼翼的走到里边,为难的想叫刘钰出去,刘钰喝的多了,当众问他:“什么事?”

        常胜见守着这许多人,只能临时变卦往轻了回话:“二爷,晚间的时候若芯姑娘晕在了浴房,不过已经没事了。”

        他一听见若芯的名字,顿时酒醒了一半,本来斜着的身子倾过来问:“怎么晕的?”

        常胜没想到主子发急,忙回道:“紫嫣姐姐说,是被热气熏着了。”

        刘钰这才察觉他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讪讪的敛了神色,对常胜斥道:“这点子小事也来烦爷,你越发会当差了。”

        见二爷呵斥他,常胜心里越发没底,到底爷在不在意那姑娘,还要不要说些别的,思忖着没退出去。

        刘钰伸手接过身边姑娘递上来的酒,抬头见常胜还在,他心思深,见常胜不动,知道必还有旁的事故,把酒杯放到桌上,起身往外去了。

        他问:“怎么回事?”

        常胜这才说:“紫嫣姐姐说,若芯姑娘不让下人跟着,把自个儿锁在浴房沐浴,过了好半天伺候的人才发觉不对,踹了门进去,没想到姑娘竟晕在里边,迟了,只怕姑娘就要溺死了。”

        他听见溺死二字,心里咯噔一下,啪的一巴掌甩在常胜脸上,怒道:“你他妈不早说。”

        黑着脸回到席上对众人作揖告罪:“诸位,今儿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出了事,我得回去一趟,改日赔罪。”

        又对聂诗诗说:“好好伺候。”

        他快马回了刘府,才进了钟毓馆,便见康氏身边的崔妈妈从正房出来,那崔妈妈见刘钰一脸煞气的往若芯屋里闯,赶忙拦他:“二爷这么晚了怎么倒回来了,快来人,伺候你们二爷歇了。”

        刘钰指着若心的卧室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晕了?为什么把自个儿锁屋里头?”

        崔妈妈大晚上的被喊起来办差,本就恼火,见刘钰大声责问,只怕若芯听见又要哭闹,赶紧制止他:“让热气熏的,又加上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身子虚,二爷可别再嚷嚷了,好容易哄睡下,她为啥自己沐浴不让人跟着,二爷心里没数么,倒来问老奴。”

        刘钰听了崔妈妈的话,才觉羞恼,不好意思的看了崔妈妈一眼,虽知理亏,可还是气鼓鼓的不受用。

        崔妈妈见说的他没脸了,忙找补着:“哎哟,我的爷,你还气上了,我老婆子是说话不好听,可也是一心为了二爷为了太太,这姑娘来府里这么久了,眼见的被□□出些样子,可二爷又给她打回了原形,二爷若喜欢她,就哄着她高兴,若不喜欢,放着就是了,又没人逼二爷同她相好,她不是家里的奴才下人,是你儿子的娘,你一个不对就作践她算怎么回事,家里丫头也没见你打过一下,怎么就跟这姑娘别上了。”

        他黑着脸不做声,一脸恼怒的喘着粗气,崔妈妈只得又劝:“二爷放心,我都问过了,没想不开,这早晚了,别再闹了,快去歇了吧。”

        说着将刘钰推出了屋子。

        次日,康氏一大早就遣崔妈妈来钟毓馆看若芯,嘱咐她,这丫头总在屋里待着也不行,还是得多出来走动,崔妈妈见若芯无碍,便照例带她去了长春馆。

        若芯到了长春馆,便循着以前的规矩,又坐到花房的炕上抄经,没一会儿,康氏坐到她对面,拉过她的手,和颜悦色的问:“身上怎么样了?”

        若芯一愣,没想到康氏突然对她关心起来,放下笔,恭敬道:“让太太担心了,就是一时气血不畅才晕的,已经没事了。”

        康氏:“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能再自己独个沐浴了,多凶险。”

        若芯:“是。”

        康氏心里打鼓,怕若芯真是想不开要做傻事,刘钰这回伤她伤的狠了些,她若出了事,顾家找来自不必说,阿元可怎么办,为了替她儿子收拾这烂摊子,她思虑半晌,想着还得好好安抚这丫头才是。

        自那日起,康氏竟亲自出马,好言好语的来教若芯,同她开解不算,还教她在这府里如何处理寻常事务,如何驾驭下人,如何为人处世,果然康氏同崔妈妈不同,大家出身,言谈做派均是一流,若芯听了康氏的话,虽没十分用心学,可毕竟长辈在上,她不敢怠慢,一连几日下来,倒真学了些道理在脑子里,有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

        府里众人见康氏对若芯这般好,虽知是为了刘钰作践她来安抚的,可也不敢怠慢,对她愈发殷勤起来。

        若芯眼瞧着康氏对她越来越好,不禁感慨,她因祸得福,倒得了这位当家主母的几分待见,一时唏嘘不已。

        这天,康氏吩咐她去秦穆菲的梅香謝:“你去穆儿那儿把这些永昌府陆夫人给的鞋样子拿去,叫她嘱咐下人照着做,记着,别给府上小姐们用这些样子,这是今儿理事的册子,告诉她,佟广正家的有一项银子分派的不对,我瞧着里头有些事,叫她细细的查了来报我,巧儿是松龄身边的,上个月我就嘱咐她按姨娘的分例给她,可这里边还写着这些,问问是怎么回事,来回我。”

        这几日,康氏总时不时分派她些小事来做,其用心良苦,叫她感激不已,便也打起精神来应对。

        康氏说完那一大篇话,见若芯皱着眉,眼睛滴溜溜直转,知道她学这些东西慢,问她:“记住了吗?”

        若芯点头,领命去了。

        到了梅香谢,正好赶上众管事和管事奶奶回事的当口,院子里便站满了人,三两人一堆儿,有咬着耳朵说悄悄话的,有互相商议该怎么回事的,还有互相打听主子脸色的,府里几个有体面的管事和管事奶奶们,大都不认得若芯,见有一个秀气女孩四处打探着进来,只当是哪个院子里的体面丫头来找秦大奶奶,撇了一眼没理会。

        若芯直走到堂屋门口都没看见穆菲和她身边的丫头,只得四处去找,见有一穿粉色比肩卦的小丫头,坐在廊下嗑瓜子,她瞧着眼熟,便走过去问:“你们大奶奶呢?”

        那丫头却并不认得她,磕着瓜子指了指旁边的书房:“跟爷说事呢。”

        若芯走到书房门口,见那门半掩着,贸然进去自是不妥,得找人给她传个话,刚想去喊方才那嗑瓜子的小丫头,就听书房里传来叫骂声:“勾栏院的人都找到爷头上来了,说什么我刘家的护院仗势欺人打死的,你她妈让娘们挑唆着出头还有理了,平时看家没见你往前冲,勾栏里找个娘们倒扮起主子来了。”

        若芯闻言,吓了一跳,这不是刘钰的声音又是谁,她顿时紧张起来,转头就要往外走。

        秦穆菲的大丫头平儿从外头走来,那一堆堆管事媳妇见了,忙的散开,又团团围上她,凑着说话,平儿斜着眼睛,一脸不悦的答了两句,待走至书房门口,就见若芯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她忙拉住她,端上笑脸道:“若芯姑娘来了,怎的不进去。”

        若芯一慌,只怕书房里的人听见,赶忙对平儿说:“大奶奶这会儿太忙了,我一会儿再来。”,说着挣开她就要跑。

        平儿却是拉着她,道:“姑娘别走,姑娘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又对着书房喊:“大奶奶,若芯姑娘来了。”

        屋里,刘铎听见外头喊的,转头问刘钰:“来找你的?”又给秦穆菲使了眼色,穆菲忙起身出去招呼若芯了。

        刘钰也听得平儿喊的,想他刚才破口大骂的话别被她听了去,心头发恼,便起身要走,一面走一面同刘铎说:“这混账我不想管了,大哥看着处置吧,前头有客,我先走了。”

        刘铎不妨他要走,跟上去拦他:“唉,我说钰儿,叫你来就是商量怎么处置的,你怎么走了。”

        穆菲才出来跟若芯说了几句话,就见刘钰也跟了出来,竟还要走,又听见刘铎的话,转头拦下他:“哟,二爷你可不能走,你走了衙门定会拿了他,到时候老爷那儿没法交代。”

        刘钰出门,见若芯还在,不自在的看了她一眼,想同她说些什么,又找不出话来。

        那犯了事的护院刘丁,见刘钰要走,也是急了,跟着跑出来,抱住刘钰的腿跪求道:“二爷,二爷,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二爷别让衙门拿了我,看在我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二爷替我给王大人递句话吧,求求二爷了。”

        刘钰见若芯在旁,刘丁这样没体面的在他脚下,恼的一脚踢开他,怒道:“滚开。”

        那刘丁没跪稳,一下往旁边出溜过去,撞在平儿腿上,平儿身子一晃,碰到了若芯,若芯刚要倒,刘钰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了她,见她头上一只孔雀翎钗子就要掉下来,忙又扶住那钗,给她插到乌发上。

        若芯本要避开,刘钰却死死拉着她,她只得任由他给自己戴那钗,低着头不敢看他,末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谢谢。”

        听见她口中的谢,刘钰轻蔑的挑了挑眉,却依旧拉着她,柔声责备道:“该用饭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这儿人多,你快回去,有什么事让丫头来。”

        他虽是同若芯轻声说的,可院里众人听的真切,全都暗自讶异,这姑娘原来是阿元少爷的娘,顾家的姑娘,府里才来的,且一向脾气大的钰二爷对这女孩温言软语的,哪里是传说的动辄打骂。

        若芯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道:“太太,太太叫我来回事。”

        穆菲也是头一回见刘钰这般怜香惜玉,又见他眼睛像钉在若芯身上似的,盯着她直瞧,忙笑道:“哟,二爷这是嫌我怠慢了若芯妹妹,我这儿是狼窝,待不得,这满院子的人还能把妹妹吃了不成。”

        院里众人笑起来,跟着凑趣。

        穆菲又上前拉着若芯的手,笑道:“你不许走,今儿中午就在我这儿吃,剩饭剩菜的比不得你们钟毓馆,你也不许挑,谁让你家爷嫌我的。”

        刘钰也觉失言,知道穆菲嘴上厉害,只得赔不是:“我不过说一句罢了,姐姐就不饶我了。”

        转脸见刘丁还在这儿,心想,这奴才的事总拖着也不是办法,思忖后,对刘丁道:“去前头领三十板子,罚半年的月钱,衙门那儿爷自会去说,这回留了你的狗命,是看在你老子殚精竭虑伺候老爷的份儿上,倘若再叫爷知道你狗仗人势,别怪爷翻脸无情把你手剁下来,滚。”

        众人听得,都唏嘘不已,这刘丁在外打死了人,却只得三十板子,果然,权势在这世道能保命。

        若芯倒是头一回见刘钰发落人,心里不觉想起,那日在床上他恼她时,说要发落了她的话,是打板子,或是剁手,心里又害怕起来。

        刘铎见刘钰发落下来,松了口气,对刘丁道:“行了,行了,就这样吧,还不快滚。”,刚回过神来,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恼道:“你们都聚在这儿干什么,等着瞧热闹吗。”

        管事娘子佟广正家的陪笑道:“大爷明鉴,本该辰时来回事的,奈何大奶奶一直跟大爷二爷商议事,平姑娘也不在,这才等到了现在,人也多了起来。”

        刘铎恼怒的瞪着平儿,骂道:“你上哪去了?这两天这么多事,就知道出去玩。”

        那平儿是刘铎的通房,生的美貌通眼色,又是秦穆菲极看中的管事丫头,见刘铎当着刘钰若芯和众管事媳妇的面儿骂她,面上过不去,凤眼一瞪,使气道:“我还能去哪儿玩,跑奶奶姑娘们院子里躲懒去了呗,哼。”,说罢,扭头进了堂屋。

        若芯闻言一愣,这平儿的气性真是大,都敢同她主子爷顶嘴,可却又有些羡慕佩服她,想来是管事管的好,平时被敬着才有这底气。

        刘铎不妨平儿当众顶撞她,指着她的背影又骂:“这小蹄子,是要反了,仔细你的皮。”

        秦穆菲面上不悦,醋道:“哼,大爷自己宠出来的自己担着。”

        刘铎又去瞪穆菲:“你还说我,你平时不也总惯着她,这才纵的她无法无天的越发没规矩了。”

        刘钰见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同刘铎说:“大哥,这平姐姐可是个气性大的,你当着大娘嫂子们的面都敢骂她,她拿话怼你一句,我看还是轻的了,她若记仇,你回头可得小心些。”

        若芯听刘钰称呼平儿为姐姐,又见他对府里掌事之人极尊重,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位见了她就想恼的钰二爷,竟有这样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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