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为盛世

白衣白发的男子身形瘦弱，残阳的暖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添了几分暖色，却更衬得他神情落寞。

        “颓败了七十年如同炼狱般的顺治能一步一步的走向如今的盛世，他耗费了十几年的心血，若没有变故，他也会一直如此下去，你又为何偏要如此。”

        白泽看向窗外，雅间的视野极好，窗外一片繁荣的景象，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他儿时看到这民间疾苦便在心中立誓，定要改变这炼狱不在让百姓颠沛流离，他也一直为之努力着，功夫不负有心人，顺治王朝走向了盛世。”

        白泽顿了顿，将视线转向了艳骨，他的眼中流转的情绪叫人动容。

        “他十几年来尽心尽力不曾有过半分怨言，也从未懈怠半分，人非圣贤，他凭着不让百姓受苦的执念坚持了十几载，已经太过辛苦，而如今又被质疑，心中有所怨怼情有可原。”

        艳骨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双狐狸眼中满是嘲弄，她嘴角勾起一抹轻嘲。

        “当真只是因为被质疑心中才会怨怼么？我看未必吧，自己的父亲荒淫无道怯懦无为导致百姓哀声载道，对他这位年少皇子自然也没什么好看法，少年人志在千里，自然不甘与他父亲一般，更不愿背了这千古骂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多，而那黑衣男子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腰间那一块龙纹玉佩隐隐泛着黑气。

        艳骨看着台下议论的人们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啧，瞧瞧，我不过扔了一块石头，可是这浪花却一朵接着一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来不满的并不只是帝王呢~”

        白泽沉默了。

        “顺治一步一步走向盛世，他也逐渐没了压力，年少的志气也一点点在权力的渲染下磨去，权利的沼泽又有几人能挣扎而出呢？”

        艳骨懒懒的靠坐在软垫上，一双狐狸眼眯起，语调微微上扬。

        “而他的子民很显然也对他并不满意呢，他们永远也忘不了那七十年的炼狱，一旦君王出了一点差错他们都开始质疑，甚至惧怕，怕盛世的到来会让君王再一次荒淫无道。”

        “他们并不感激他们的君王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受苦的时候只求自己过得好一点，可真正好起来了又开始想更好一些。”

        “你到这里多久了？”一直沉默的白泽突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艳骨虽有些不解却还是回答了。

        “两日。”

        “你可有仔细的了解过这里？”

        “我为何要了解这里？这凡间的一切于我来说不过过眼云烟，我来此也只是因为有事在身不得不来罢了，一个骨子里烂透了的地方罢了，有什么值得的了解的。”

        艳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拧眉看着白泽，她十分不解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又凭何笃定百姓皆是如你所说那般。至于君王，十几载的治理是他种下的因，我出世辅佐是他应得到的果，如此之人不应该在权利的深渊中迷失。”

        “所以，你在告诉我，你不会回昆仑，是么。”艳骨的语气很轻，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是。”白泽只回答了一个字，却坚定无比。

        艳骨冷冽的视线看向他，蓦然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眸，她愣了一下，眼中的冷冽慢慢褪去,她突然笑了起来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永远都是心系苍生的样子，如果你坏一些就好了。"

        “那便不是白泽了。”

        他笑的温柔，却是艳骨记忆中的模样，他向来温柔，不论是对好妖还是坏妖，他都是这般。

        艳骨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可惜。“本来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想与你冲突才劝你的，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太可能，却也还是想试上一试，看来还是要走到短兵相见这一步了。”

        “你我执念不同罢了。”

        “那就各凭本事吧，下次见面我可不会留情面哦。”艳骨璀然一笑，身形渐渐消散。

        白泽身前只剩下一盏已经凉了的茶，他看向窗外，一片繁荣的景象，残阳的暖光照在那出尘的两道身影上，一红一白并肩行走在街上逐渐远去。

        应箐见那黑衣男子离去便打算回雅间，却在门口看见了艳骨的身影，她突然想上街走走，一路上他都未曾询问白泽，而她也不曾提起那黑衣男子。

        “若不是今日有事你都不会出客栈的门一步，怎么突然好兴致想起来上街走走？”应箐笑着调侃，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我想做什么还要告诉你么？小妖侍~”艳骨歪着头看向他，语调上扬眼中满是笑意。

        应箐也不气，手中折扇‘唰’的一声展开。“那敢问大人需不需要打扇？”

        他修长的手持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着，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像极了风流的世家公子。

        “这还用问，当真是没有眼力见。”艳骨下巴微微抬起，挑眉看着他。

        应箐没有说话，嘴角的笑意更深，手持折扇靠近她轻轻扇了几下。

        一开始艳骨还有些防备，怕他突然使坏，等了一会见他当真老老实实的打扇，便放下了心，认真的看向周围的事物。

        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的暖光洒了下来，摊贩大多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突然一个梳着双丫鬓的小姑娘大笑着朝一个小摊跑去。

        那位摊主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壮汉，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可看到小姑娘身影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一把将跑过来的小姑娘抱起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爹爹，我来接你回家啦！”小姑娘搂住壮汉的脖子咯咯地笑。

        “乖囡囡，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么？”壮汉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络腮胡也随着脸上的笑一动一动的。

        “娘亲也来啦！不过我想爹爹啦，所以跑的特别快娘亲在后面，我是不是最厉害啦！”小姑娘在壮汉的脸上亲了一口，亲在了他的络腮胡上，一脸的骄傲，等着被夸赞。

        “是是是，我们家囡囡最厉害啦！”

        壮汉边说边用络腮胡蹭着小姑娘的脸，小姑娘被痒的咯咯地笑

        “饭都烧好了，你们两个还回不回家了？”身着蓝色衣衫的妇人从远处走来，她身材娇小，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银簪盘起，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声音十分温柔。

        “娘亲！”

        “娘子！”

        壮汉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推着板车朝着妇人走去，妇人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姑娘，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子。

        “多大了还要你爹爹抱，快下来，你爹爹已经累了一天了，我们赶紧回家吃饭了。”

        “不碍事，她能有多重。”壮汉笑着说道，可妇人却很坚持。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从壮汉的怀中爬了下来。

        “我自己走！娘亲今天做了糖醋鱼，可香啦！”

        小姑娘一手牵着妇人，一手拿着糖葫芦，脸上挂满了笑容。

        妇人接过壮汉身上的包袱挎在肩上，温柔的替他擦了擦汗。“今天王婶介绍了个浣衣的活，给了一条鲈鱼，正好给你们两个解解馋。”

        壮汉单手推车，一手牵过妇人的手，轻轻摩挲着妇人长时间泡在水里微微泛皱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辛苦娘子了。”

        妇人回握住他的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三人走在夕阳下十分温馨。

        艳骨看着这一幕出了神，直到应箐一扇子打在她的头上才回过神，她瞪着应箐抬手打了回去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就知道应箐不安好心！

        “这不是看你出神帮你回神吗，动手就是你的不对了。”应箐笑眯眯的，退开了两步才松开手。

        两人打闹间，那一家三口已经迎面走了过来，走近了艳骨才注意到。

        那壮汉穿的虽是粗布麻衣却干净整洁，靠的近了还能闻到皂角味，那妇人与小姑娘身上穿的是棉布衣衫，款式并不时兴，可在贫民百姓中很是难得。

        壮汉与妇人看清艳骨二人的容貌时眼中露出一抹惊艳，却没有过多停留，反倒是那位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盯着艳骨。

        艳骨对她笑了笑，这一笑风华绝代。

        小姑娘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姐姐你真好看！”

        艳骨长得本就人畜无害，她浅笑的时候更显温柔，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笑着说道。“你也好看。”

        “那哥哥不好看么？”应箐笑着蹲下身子，手中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块糖糕，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小姑娘的眼睛一亮，松开了牵着妇人的手。“好看好看，哥哥也好看！”

        应箐将糖糕放在了小姑娘的手上，小姑娘正要收下，妇人却开了口。“囡囡！”

        小姑娘扁了扁嘴，却听话的将糖糕放回应箐手上。“谢谢哥哥，但是我不能收。”

        “不过一块糖糕而已，没关系的。”艳骨看向妇人，浅浅一笑。

        妇人看着女儿期待的样子犹豫了起来，糖糕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奢侈，可是她也不忍女儿失落

        壮汉见妇人迟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那妇人心领神会的自包袱中拿出两个香囊递给艳骨。

        “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望二位不嫌弃。”

        能看得出这是妇人自己绣好拿出来卖的，她的绣活很好，香囊也是淡淡的桂花香很是好闻。

        艳骨接过道了声谢，应箐也笑着将糖糕放到小姑娘手中，小姑娘欢天喜地道了谢，将糖糕掰成三块，将两块大的喂进了妇人和壮汉的嘴里，最小的一块放在自己口中，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

        妇人与壮汉对着艳骨二人微微点头示意，拉着小姑娘向前走去。

        三人刚擦身而过，艳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刚才温柔的大姐姐只是错觉一般。她看了看手上的香囊，随手丢在一边。

        应箐敛了笑看向艳骨。

        “做戏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艳骨娇笑着说道。

        应箐正要开口，却被小姑娘的声音打断。

        小姑娘是跑着过来的，喘着粗气，应箐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将被艳骨丢在地上的香囊挡了起来。

        “姐姐给！”小姑娘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艳骨。

        艳骨没有接，只是笑着看着她。小姑娘拉过艳骨的手，将手中的糖葫芦放在她的手里，她没有注意到艳骨微微皱起的眉。

        “刚刚离远就看到姐姐在发呆很不开心的样子，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糖葫芦都会好起来，姐姐你别不开心啦，哥哥以后不许欺负姐姐哦。”

        艳骨闻言愣住了，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温柔的笑了笑。“好。”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应箐笑着开口。

        “哥哥姐姐再见！”小姑娘冲着应箐吐了吐舌头跑走了。

        艳骨看着手中的糖葫芦若有所思。“应箐，你说何为盛世？”

        说罢我不等他回答便一拂衣袖朝着客栈走去。

        应箐叹了口气，正欲捡起香囊，却发现地上的香囊已经不见踪影，他愣了一下，蓦然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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