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思念

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可上林苑中却灯火通明，红衣美人单手撑头侧卧在贵妃榻上，细白的指尖捏着一粒葡萄正欲送入口中。

        一旁木椅上坐着一位紫衣华袍男子，他坐的十分不雅正，修长的双腿放在桌子上，胳膊撑在扶手处，慵懒的撑着头，另一只手上持着折扇，不时的扇动两下。

        两人容貌绝色，慵懒的姿态与神色出奇的一致，宫女红袖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红袖进来后行了个礼，目光飞快的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随后低下了头。

        “奴婢红袖请虞美人安，陛下召您入乾安殿共用晚膳。”

        艳骨微调了下姿势，拿起一粒葡萄在手中把玩，眼皮微抬看向红袖，声音慵懒妩媚。

        “陛下可只叫了我一人？”

        红袖微微抬头看向一旁的应箐，语气踌躇道。

        “陛下还传了德妃娘娘与国师大人，此刻…应正有人去邀星台请国师大人…”

        她说完便低下头，却暗暗观察着神态慵懒惬意的应箐，视线在艳骨与应箐之间游移。

        虞美人一袭红裙松松散散，隐约可见一片盈白，纤细的小腿也若隐若现，一双小巧的玉足也未曾穿鞋袜，就这样暴露在外男面前。

        在看国师大人，完全不似平常那般冰冷淡漠不可靠近。

        他坐姿不雅，看上去慵懒惬意可他的眼神却一直专注的落在虞美人身上，对虞美人这副样子习以为常毫不避讳。

        这二人的姿态怎么看也不像嫔妃与官臣该有的样子，自己莫不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闻？

        红袖悄悄抬起头偷看，却冷不丁的对上艳骨含笑的双眼，她虽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丝凉意自足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冷汗爬满了后背，她努力的压下心中的恐惧，身形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长得很吓人么，你为何如此怕我？”

        说话间艳骨自贵妃榻上坐了起来，指尖勾起一缕乌黑的长发，一腿翘起足尖轻点在地，整个人高贵妖艳不已。

        红袖猛的一颤，强自镇定的回道。“美人说笑了，您如此美艳动人又不是那挖人心肝妖怪，怎么会吓人，奴婢…只不过是…不过是觉得您太美了，一时失了神。”

        艳骨听着这话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一颦一笑间勾魂摄魄美得不可方物。

        她将腿放了下来，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细白的小腿在那红裙下若隐若现，她站起身子，松散的衣裙微微滑落露出一片香肩。

        “你怎知我就不是那挖人心肝的妖怪呢？”

        明明眼前的美人美得不可方物哪里有半分妖怪的样子，可这令红袖毛骨悚然的感觉比妖怪还要可怕！

        她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狠狠地磕起头来一个接着一个，不一会儿她的额上就已经见了血。

        “美人饶了奴婢吧，今日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不！今日奴婢未曾来过上林苑！美人饶了奴婢吧！”

        艳骨没有说话，垂眸捏了一粒葡萄在手中把玩，听着咚咚咚的磕头声，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耐。

        而下一刻，磕头声却停了下来。

        艳骨抬眸看去，一团白色的法力托住了红袖的头，白色的光融进她的额头，磕破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此时，红袖好似静止了一般，维持着半磕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是应箐对她下了法术。

        “还是你心软，说拯救苍生便连一个宫女也要救。”艳骨嗤笑了一声，眼神颇为不屑。

        “一草一木，一花一物，一人乃至一块石头皆是苍生，不可不救。”

        应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挂着轻笑。

        “那我若是偏要她死呢？”艳骨的指甲变得尖利，手中的葡萄瞬间碎裂，被她随手丢在一旁。

        应箐走了过来，一折扇敲在了艳骨的头上。“你就不能听话点么，性命何其珍贵怎能随意就打杀了？”

        “哎呦，你怎么又打我头？”

        “性命何其珍贵，你怎能随意的就打杀了？若是下次可就不是打头了。”

        “知道了知道了！”

        漫天花瓣下，男子转身离去，女子调皮的吐了吐舌。

        一瞬间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让正想发作的艳骨蓦然停下。

        她看不清那对男女的脸，可是那感觉万分熟悉，令她的心猛的一颤。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不想要那宫女的命了，她有些心烦意乱，随口回道。

        “知道了知道了！”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和回答令应箐蓦然愣住，随即眼底汹涌澎湃的情感几欲掩盖不住，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匆匆留下了一句话便不见了身影。

        “那宫女不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我先回邀星台了。”

        艳骨看着突然不见身影的应箐皱了皱眉，怎么觉着他像逃跑似的。

        她却也没想那么多，刚刚那一瞬间的画面令她有些烦躁，随手揉了一把长发。

        “你把衣服穿好。”

        应箐人不在，声音却传了过来。

        艳骨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有些不太得体，指尖微动身上的衣衫就变了个模样，还是一袭大红色的衣裙，雍容华贵更显艳丽。

        “还有鞋！”

        艳骨挑了挑眉，一声轻笑自口中吐出，却也乖乖穿上了鞋。

        待她一切收拾妥当，应箐的法术才消失，那宫女一个头猛的磕了下去。

        “你这宫女，怎行如此大礼。”艳骨娇笑一声，走到她的身前作势要扶。

        红袖也是一脸的懵，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磕头，额头痛极了她却不敢揉，见美人要扶自己，她连忙跪着后退了一步。

        “美人不可，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屈尊扶奴婢呢。”

        闻言艳骨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她神色认真的说道。

        “我这人随性而活，不在意繁文礼节也不觉得谁高人一等，想扶就扶了，有什么不可的。”

        红袖神色微动，有些愣怔的任由艳骨将自己扶了起来。

        不过一个下午，虞美人在水榭刁难德妃的事已经传遍了宫中，人人都说她娇纵跋扈不好相处，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啊…

        “你叫什么名字？来找我可有什么事？”艳骨语调微扬。

        “奴婢红袖请美人安，奴婢是来接美人去乾安殿的，陛下召您去共用晚膳。”

        红袖猛的回过神，连忙回答道。

        “我不想去，太晚了我有些累了。”艳骨转回身坐在了榻上，脸上的表情颇为不愿，一副娇纵的模样。

        “美人不可，圣明不可违背啊。”

        红袖瞪大了眼，语气有些着急，竟一下子跪了下来。

        艳骨好似有些惊讶，开口问道。“我不去，你害怕什么，我刚说了我这人随性自在，不想去就不去。”

        “美人，圣命不可违，若是您不去便是奴婢失职要受罚的！”

        红袖边说边磕头，语气十分焦急，她是真的怕这美人说不去就不去。

        “别磕了，你抬起头来。”

        红袖听话的抬起头，目光却不敢与艳骨对视，奴婢是不可以直视主子的。

        “你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说说若是我不去你会受什么样的罚？”

        红袖小心翼翼的对上艳骨的视线，见她一脸的不耐，缓缓开口。

        “轻则杖则二十，重则杖杀，还请美人去一趟吧，莫要为难奴婢了。”

        红袖紧张的看着她，语气中都带了些许哭腔。

        只见虞美人黝黑的眸子转了转，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后她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让自己安心的话。

        “虽说我随性而为却也不能害得你受罚，既然如此，那便走一趟，你带路吧。”

        红袖连忙磕头谢恩，见艳骨行至身侧便抬手扶了上去。

        看着虞美人美艳的面容，她不由得心想，这虞美人并非他人口中那般跋扈不好相处，虞美人虽娇纵了些，可本质却是好的，说话做事虽无拘束却也比笑里藏刀之人好过太多。

        艳骨不由微微一笑，画本子中那些祸国妖妃大多嚣张跋扈，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

        谁说妖妃就一定要跋扈嚣张？妖艳娇纵却性格良善的妖妃当起来不是更有意思些？

        另一边，落荒而逃的应箐坐在水榭中，眼底热烈的感情不在遮掩，如果在多待一刻，他恐怕会不受控制的将艳骨抱在怀里。

        月光撒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更添几分落寞，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他已经记不得等了多久了。

        他真的好想她，好想好想…

        他以为那次的祭祀失败了，他以为世间在无她了，几十万年的孤寂，他以为放下了。

        原来思念从来都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被磨灭，只会在脑海中愈演愈烈直至刻入骨血。

        看似从不会想起她，可身体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肉都在叫嚣着有多思念她。

        原本他以为哪怕知道了艳骨就是他的小狐狸，自己也可以从容应对，他会一直陪着她等她想起一切，可…

        他微微仰头，修长白皙的手覆在面上，良久，一声叹息自口中溢出。

        不过一句话，便叫他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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