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请上天务必让我想起来

春节之后，很快便开学了。

        开学之后，很快就是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与我们的成人礼同时举办。

        我与身侧的方毅然，一同攥紧了右手，高举过眉。

        手中虽空无一物，但却牢牢抓住了信仰与理想。

        “寒窗十年苦读，青春终将不负！破釜沉舟共渡，信念永恒不枯！”

        “我们庄严宣誓：奋斗一百天，百战重扬帆！拼搏一百天，百炼必成钢！

        “理想有颜色，远胜过蓝天，但我坐航空母舰！”

        ……

        我们在气球上写下激励自己的话语，然后过成人门，放飞承载梦想的气球。

        有些气球飞向了天空，而其他的，却被一旁树木的枝叶挡住了。

        很多学生微皱了眉，低声唏嘘。而我看着自己的气球卡在树冠下，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下面我们有请……”

        “余曦！？”我惊呼出声。

        “乐乐你认识？”方毅然轻声问道。

        “是我的初中老师。”

        他温润的目光环视过所有学生，自我介绍完，他浅笑着说道：“我看见大家的气球，有的飞向了绿树，有的飞向了蓝天，这真是很好的寓意，预示着大家都会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哇啊——”心中的小疙瘩被轻松化解，我们都不自觉地低声惊呼起来，然后送与他排山倒海的掌声。

        接下来，在他的激励的演讲声中，我想起我的初中——城北中学。

        那是一段愉快又充实的初中生活，我有很多交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学习、玩闹，城北中学的学习氛围与环境都很好，所有人都友爱互助。当然，网上常见的校园霸凌事情，从未发生在那里。回想起那些稚气的面庞，我的心中依旧能感到温暖……

        而余曦，是我初中时的美术老师，他能将所有晦涩的美术知识讲得极为吸引人，他能用一寸粉笔快速画出简丽动人的画。

        所有的学生都很喜欢他。

        当然，我也是。

        我热衷于偷偷地看他，其实，世间所有的色彩、构图、笔墨……都不及他的容颜。

        直到某天，我看到，他的妻子带着他们的两个小孩来学校玩……

        想起来，那真是一段苦涩的暗恋……

        中考后，所有人都返校回来估分的那天，几个学生被派去打扫办公室，我便是其中一员。

        那天，余曦轻轻唤我的名字：“长乐，我很高兴，这一次，你成长得很好。”

        “老师，你是说我的中考估分吗哈哈哈，我上高中后也会更加努力的！”

        哎，你不知道，我上初一的第一天，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就做好打算，要在初中毕业这天和你表白。

        只是……没想到你已有家室。

        所以，算了。

        这么回忆着，手中拿着的成人章都变得难以佩戴，不经意间，徽章后边的别针刺了下我的肌表。

        “啊……”我吃痛了才回过神来，却看见余曦竟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此时，早已结束了他的演讲环节。他静静地低头看我，轻声道：“老师帮你吧。”

        他轻轻接过我手中的成人章，微微俯身看向我左胸口的地方，轻捏起那儿的一小块布料，在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他为我别上了成人章。

        这一瞬间，他认真的模样，犹如神祇。

        “好了。”他说。

        “谢谢老师。”我说。

        余曦的背影走远了。

        他，真的很好、很温柔，我笑了起来。

        但他不着一物的左手无名指，真的有浅浅的晒痕，我哭了起来。

        身旁的方毅然伸过手来为我擦了擦眼泪：“见到初中老师都激动得哭啦？”

        “啊，嗯……”

        被抹去泪水后，我对着方毅然灿烂地笑了笑。

        陈长乐，珍惜眼前人啊！

        约莫半个月后，3月17日。

        是方毅然的生日。

        我一来到学校，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生日快乐！”

        这一晚，我受邀来到他家，他说，他十八岁的生日，只想请我一个人来。

        诶，我记得去年他十七岁的生日会，是邀请我了的，但我那时怎么好像是拒绝了的？？以什么借口来着？

        我是社恐？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没空？

        哎算了算了，不想了。

        此时，方毅然的父母见了我，非常高兴，一个劲地给我夹肉夹菜，说了很多夸我的话，饭后，方毅然切着他的生日蛋糕，第一块蛋糕很大，还带着一个很诱人的红樱桃，他将这一块蛋糕，分给了我。

        “非常好吃！”坐在他的床上，我这样夸赞他父母的厨艺还有那块蛋糕。

        “那你每年都过来吃吧！”他轻吻了下我的嘴角，带点果酒的香味。

        我看见方毅然的目光停留在我胸前的项链。

        他凑近我，轻轻地拿起来那颗爱心坠子来仔细端详。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的项链是什么材质和工艺的？感觉市面上都没有这样的。”

        自从我们第一次约会，我的坠子划伤他之后，我便不再戴着它，但我们第二次约会之后，它又出现在我脖子上，我倒也没有再摘下来了。

        我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我甚至不记得这条项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抱住方毅然亲了亲。

        他今晚穿了一套得体又酷帅的休闲服，衣服的左胸口处用金线绣了个不大但非常精致的龙图腾。

        我摸了摸那个图案。

        能触到他砰砰的心跳。

        我紧紧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脯里，听他的心跳声。

        它强壮又有力地跳动着，宣示着一种顽强。

        我把手从他的衣领下方伸进去，方毅然顿时变得浑身僵硬起来。

        其实我们在一起的这半年多，我与方毅然除了牵手、拥抱、接吻，就再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了。

        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用手去贴住他的左胸。

        “怎么有疤？”我细细摩挲那道伤口，“我能看看吗？”

        他应允得很小声，然后脱了上衣。

        “我小时候心脏做过手术。”

        “心脏移植手术？”

        “不清楚，我没有仔细问过我爸妈。”

        我看着他肌肉流畅的上半身，小麦色包裹住的健朗身体，真的很诱人。

        “咦？你右边怎么也有一条疤？”

        方毅然的右胸外侧，也长着和左胸口相似的增生疤痕。

        “也是因为心脏手术。”

        “心脏的手术……为什么会切开身体的右侧呢？”

        但我没有问出口。

        我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两条狰狞的疤痕，总感觉很眼熟，但我并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的疤痕。

        正思考着的时候，方毅然却一下子把我推倒在了床上。

        他面色有些红润，口中带些甜甜的酒气：“能不能……我们……那个……”

        “什么？”我疑惑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

        “啊哈哈……没什么……”他一下子就从我身上跳开了，“等我们高考后再说吧！”

        方毅然将我送回了家，我忐忑不安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起来那个人，在我和方毅然第一、二次约会之后，那个人在床上对我做了些特别亲密的亲吻和抚摸。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我有时会担心自己换衣服和洗澡时也会被他偷窥。

        但是我也总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或许真的，我只是因为备考，所以才会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

        其实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吧？

        是吧……

        不是的！

        就在此刻我快要入睡的时候，边上的床单传来一点点塌陷的异样。

        我害怕地睁开眼，看向床的外侧。

        那儿什么也没有！

        但床沿处的床单确实凹下去了一点！

        小小的啜泣声从身侧传来。

        然后愈演愈烈，变成低低的呜呜声，然后便是嚎啕大哭。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向着那一处空气伸出了手。

        一丝冰凉从指尖蔓延开来。

        隐隐约约……朦朦胧胧……背着月光，雪色的面庞渐渐地在我面前展现出来。

        他就靠在床沿边上，停止了悲哭，但依然静静地流着泪看我。

        因为哭得太多，他的两颊和眼圈都泛起了可爱的粉色。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哭？”

        “因为我什么都记得，可你什么都忘了。”

        我抬手擦拭他的眼泪：“我忘了什么？”

        他却不说话，又开始抽泣起来，眼泪也流得越来越多。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哭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今天也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这样啊……生日快乐！”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闪过一刹那的惊喜。

        就在这个时候，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被敲响了。

        悠远又寂寥的钟声，沉沉地响了十二声。

        我与他默默地对视，过了这十二声。

        现在，第二天了。

        “谢谢……”他傻傻地笑起来，“快抱抱我。”

        “什么？”

        他迅速钻入我的被窝，将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口。

        他全身都冰凉凉的，我有点害怕，身体僵得没敢推开他。

        两处胸口贴在一起，我清晰地听到，我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你在他身上听到的，本来应该是我的。”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轻轻地往我唇上拂过一个吻。

        我吓得一激灵，直接把他踹下了床。

        他摔坐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蹬着双腿开始哭泣。

        “呜啊哇呜呜呜呜呜……”

        我想……我可真见不得人哭。

        不因为他与方毅然极为相像的面容，只是因为看着他哭，我心中便难受不已。

        但我还是咬咬牙，大声呵斥：

        “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方毅然！干嘛变成他的模样？！”

        “我没有我没有……”

        “你应该知道方毅然才是我男朋友！你不准再靠近我来和我做这些亲密的事！”

        他眨着泪光闪闪的眼眸看着我。

        眨了一下，那双黑瞳迅速地变成了血红色。

        再眨了一下，那些血色蔓延开来，侵占了他整个眼珠，而他身上的衣物竟开始变得脏乌！

        他起身冷冷地朝我走过来一步。

        我开始后悔，我清楚地知道他根本不是普通人！也许是什么吸血鬼或是鬼魂！？我后悔惹怒了他……

        我抱着被子往墙角里缩了缩。

        他愣了一下，竟不再往前走，只是转身朝窗户走去，离开地板飘了起来，直飘出窗外去。

        还非常幼稚地留下了一句：“不跟你玩了！哼！”

        ……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稚拙，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真的没有再听到他的哭声，当然，也再没见过他。

        他被我渐渐地淡忘。

        我将自己投入到复习中去，和其它所有的高三生一起，去备战高考。

        而我和方毅然的恋情，老师们也发现了端倪，上课时偶尔拿我与他打趣，引得全班乱起哄。

        我们也越发地喜欢彼此，我很喜欢抱他，他的心跳、他的脉搏，那种沉着有力的生命感，非常令我心动。

        时间一直走到六月一日。

        今天，是我的十八周岁生日。

        一起床我便发现，初夏的晨曦洒落到了我的书桌上，那根插在水杯里的三叶草，反射出一片碧绿的璀璨。

        令我诧异的是，爱心叶片之下的茎，竟生出一条分支来，长出了一朵很漂亮的粉色花朵。

        一夜之间……

        我想起来第一次发现这根草时的惊讶心情，想起那个好久不见的家伙。

        “因为我什么都记得，可你什么都忘了。”

        这根草，是他送我的吗？它的生命，是他一直在维系的吗？

        那晚吹灭生日蜡烛之前，我在心中悄悄地许愿：

        “如果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人，请上天务必让我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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