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意

生命的起源来自于亿万年前水中一次大分子的碰撞。

        而今，池星若终于理解了潜水爱好者的乐趣。

        绚丽的珊瑚群座矗立在海底，它们是活生生的生物化石。数以亿计的珊瑚虫孜孜不倦地吸收海水中的钙和二氧化碳，然后分泌出石灰石，变为自己生存的外壳。它们一群一群地聚居在一起，一代代地新陈代谢，生长繁衍，同时不断分泌出石灰石，并粘合在一起。

        大大小小的鱼群穿梭在这边海洋中的热带雨林，在骨骼质地的巢所里自由来回。

        视觉美感盖过了对水深和窒息的恐惧，池星若在水流中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嶙峋而艳丽的珊瑚从。

        一旁的齐溶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alpha冲他摇摇头，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向着omega准备触摸的那片区域推动水流。

        池星若不明用意。

        转眼就看见刚刚还毫无动静的“珊瑚枝桠”在涌动的海水里抖了抖。

        一条身上长满珊瑚和尖刺的大型鱼类解除了保护色伪装，尾巴一甩朝远处游去。

        齐溶霜拍了拍池星若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碰。

        被不知名字的怪鱼现身教育的omega乖巧点头，决心当个守规矩的观光客。

        另外两名陪同的潜水员带着随身的水下相机摄像，而齐溶霜则带着池星若来到了一片鱼群稍微稍分散，珊瑚没有长满的海洋空地。

        alpha没有多余解释，而是停下四处观察。

        脚蹼在裸露干净的白色沙地里掀起细小的尘流，池星若低头能看到沙面下有受惊的甲壳类小动物冒出头来仓皇逃窜。

        很快，他便知道alpha此举的用意了。

        一道矫健的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水下飞快靠近。

        它有着体纤细的流线型身姿，破水而来的姿势称得上潇洒。在离齐溶霜极尽的距离迅速减速，擦身而过的时候用弯如钩状的背鳍撒娇地蹭了蹭alpha的胸腹。

        是那条被收养一年又放归的海豚，努努。

        深灰的水生智慧鱼类在和alpha亲热了几圈后注意到了一旁的陌生人，扭头朝omega游来。

        早在它刚过来的时候池星若就退开了几米。

        omega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照片里那条靠在人类肩头可爱微笑的半成体，在海底和已经成年的努努猛然打了个照面，心下一跳，人类的天性迫使他先于理智一步退开了齐溶霜身边。

        近三米长的雄性海豚喙前额头隆起，直直朝着人过来的正面极具攻击性。

        尽管它和齐溶霜的互动温馨而唯美，但不妨碍池星若对着它吻部森白排列的圆锥形牙齿心生畏惧。

        在海底人的移动速度不可能比得上海豚，几米的距离也只是一尾巴的事情。

        就在池星若即将和它亲密接触的时候，努努头一歪，掉头游回了alpha身边。

        齐溶霜敲了敲氧气管道。

        这貌似是他和它之间交流的某个指令，见努努听话返回，他从腰间系着的袋子里拿出一条新鲜的鱼块，摸了摸这头小型海兽尖尖的下颚，奖励式地把食物喂给了它。

        趁着努努吞咽的时间，alpha游到了omega身边。

        自由潜水，轻装上阵，没有通讯设备，无法进行语言交流。池星若猜不到他的心思，只好任由齐溶霜牵起自己的手。

        海底虚无的体感借由alpha的触碰打通了一点通往现实的渠道，水温不算高，他们相接的皮肤冰冷又灼热。

        人的正常体温是37c左右,在极端环境体温下降的这个过程中,人体会出现呼吸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等现象。

        也许自己正处于这个外界条件下。

        omega呼吸器不再匀速吐出的气泡引得齐溶霜别过脸来。

        察觉到这道视线，池星若连忙垂下眼睫，把自己目光的焦点汇聚到跟着游过来的海豚身上。

        他们两并排靠着单手交握的姿势有些许的迷惑性，努努迟疑了一秒，还是信任地贴近。

        齐溶霜拉着池星若的手轻轻放在了它的背上。

        海洋生物的表皮比看起来更加坚硬，远比人类的体温低，触感冰凉而结实，已至能感受到油脂层下强劲的肌肉组织。

        努努似乎很喜欢被触碰，习惯了生人的抚摸后，歪着头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时不时故意侧身在装备和alpha腰间的放食物的袋子上拨弄。

        见池星若不再害怕，齐溶霜缓缓松开了和他交叠的左手。

        海豚游动绞起的水流带过omega空无一物的手心，池星若下意识回握，又控制着自己张开五指。

        这个动作欲盖弥彰的意味过于明显。

        面镜的阻隔了齐溶霜的表情。

        池星若也不敢细看。

        alpha拿着自带的鱼肉勾着这条放养的宠物做出各种姿势，它甚至会像人类圈养的小狗一样伸出鱼鳍来和人击掌。

        池星若近日堆积在心口的抑郁一扫而空。

        他们在这边陪着人来疯的努努玩了十来分钟，直到拍照摄像完毕的潜水员门去而复返，才集体上浮。

        一旦适应水底轻飘飘的失重感，越是上浮身体越是沉重。

        视野里太阳的光芒愈发盛大，在池星若忍不住闭眼的那一刻，他冒出了水面。

        几个人扶着汽艇的边缘，体力好的潜水员先行爬了上去。

        即使有刻意锻炼过，碍于生理构造的限制，omega的体能仍是略逊ab一筹。

        池星若扒这着外沿的救援绳细细喘气，平缓呼吸。

        齐溶霜不知为何，也浮在水中没动。

        俊美的alpha摘掉了笨重的呼吸器和面镜，把湿漉漉的刘海往后捋起，露出深邃的眉眼。

        “怎么样？”细碎的笑意盈满他的眸子，“是不是没什么好害怕的？”

        池星若正准备回答，就被呼吸管结结实实的堵在嘴里，一下没发出声来。

        齐溶霜“哈”了一声，顺着救援绳游过来替体力不支的对方摘掉了装备松了鼻塞。

        omega本来白皙的皮肤被海水和日照刺激得泛起了淡淡的粉，取下阻碍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颊都是红扑扑的，乌黑的发小片小片的沾在脸侧耳边，像个超出负载的精致ai人偶。

        等到他终于气顺了，才压着平稳的声线开口，“比我想象中好玩。”

        “努努也比我想象中大只。”

        话音未落，调皮的海豚在汽艇周围跃出水面，反着金色光晕的身体沉沉地落回海面，溅起大片的浪花和水雾。

        池星若猝不及防，差点被呛到。

        齐溶霜笑道：“当面说它胖，生气了。”

        待到水浪平静后，alpha率先翻身上了艇，随后解了氧气瓶，把omega拉上来。

        明明练下加上下水的时间加起来一共也就两三个小时，池星若却累得筋疲力竭。

        他费力地配合随行人员解除了身上的装备和安全绳，尽全力走到遮阳伞下的桌子上，趴着不想动弹。

        齐溶霜给他端来杯温水，“加了葡萄糖的，喝了会舒服一点。”

        omega困乏地点点头。

        他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实属罕见，齐溶霜忍不住再逗逗他，“抑制贴不贴了？水下的那枚应该快失效了，我们之间，彼此的信息素摄入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萎靡的蓝风铃在海风中一抖，它的主人顶着浑身的酸涩直起身来，纤细修长的手往前一摊。

        alpha把omega专用抑制贴递过他手中。

        池星若的头发又长了一点。

        他将绵软的黑发扫到一旁，摸索着腺体的位置，熟练地贴好。

        清丽的植物花香顿时淡了许多。

        齐溶霜的视线追随omega圆润的指尖，落到细嫩的脖颈。

        清晰的视力能看到隐秘的那处还残留着一点红肿伤口的牙印。

        alpha的呼吸深重了一息。

        绅士礼仪控制着他避开眼前的画面，将目光投至远方的海面。

        本来因为潜水稍微起来的兴致又被心底莫名的欲望引起的烦躁压下去了。

        命契真是要命。

        alpha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大口。

        温热甘甜的液体不仅没有压住他的燥动，反而火上浇油。

        齐溶霜有时候很难以理解自己对池星若似有若无的关注。

        他人的气息，覆盖住自己印记的抑制贴，甚至是母亲对他的算计。

        他想要束手旁观，又无法说服自己完全不在意。

        这是一项明码标价的生意。

        于omega来说，天平一边是未来和理想，另一边是余生。

        要是没有齐家插手他的人生，他现在或许正跟随自己心仪的导师在实验室收集数据。

        于alpha来说，天平一边是仕途和家族，另一边是爱情。

        如果没有季晚，他也许会找一个门当户对有好感的beta或者omega结婚，他依然会履行现在的职责。

        那个金发碧眼的omega是中间的一个意外。

        他出现在齐溶霜的既定道路上，以爱情的方式，最后沦落为一颗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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