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局

“如此看来，这个人……就是要拿临关城整个城的百姓做代价，去完成一件事情。”回到帐篷，宋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所图究竟为何，要做这么大的局？”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看江瑜。

        但是江瑜自从大坝回来之后，神情却一直异常的平静而苍白。他坐在窗边，一直看着临关城的方向，好像没有听见宋沅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瑜？”宋沅忍不住走了过去，却眼尖地发现了他手臂上的鲜红，“你的伤口！”

        也许是方才前往大坝的时候撕裂了伤口，原本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

        江瑜浑然未觉，他听到宋沅的惊呼声才转过头来，看着伤口皱起了眉。

        “你别动，我给你上药。”宋沅翻找出药物，将江瑜伤口上层叠的包扎解开。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明知道自己受伤了，还这么不注意。”宋沅一边替他包扎着一边抱怨道。

        江瑜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有些暖意的笑容：“是，以后都听你的。”

        宋沅抬眼瞪了他一眼。

        门外响起了咳嗽声。

        宋沅抬头看去，是楚仪在门口。

        “楚大人怎么了？怎么不进来？”宋沅问道。

        楚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怕打扰两位……”

        “楚大人说笑了。”宋沅双颊一红，正色道，“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说起正事，楚仪立马换了个人，他将手中的名册放在桌上，展开给宋沅和江瑜看。

        名单上是一串人名。

        “五公子提醒后，我去调查了城中医官和杂役，果然发现了些有疑点的人。”楚仪道，“这些医者，都是在水涝发生前一两周内入的城，有些声称是投奔亲戚，但是亲戚的身份却是假的，有些则是拿着文牒来的，文牒没有问题，只是因为时间可疑，我也一并给写在了名册上。”

        “你做的很好。”江瑜的唇色有些泛白，“我们不能只考虑江湖人了。若是封锁官道和山林的人都是军人的话，或许这个幕后黑手和朝中牵连甚广，又或者……就是朝中人。”

        “只是我不理解，为何您会想到医官和杂役有问题呢？”楚仪忍不住发问。

        江瑜：“我们虽然抓住他们调度混乱的空子，成功让人出去报信了。但是若是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为了屠尽这座城，那么他一旦知道有人出去了，有可能可以带回救援，那么他会做什么？”

        楚仪快速地跟上了他的想法：“提前动手！一定要保证有人前来救援之前，临关城就已经被屠光了！”

        “不错。”江瑜颔首，“现在水涝逐渐进入了枯水期，水灾已经不足为患，那么能够屠城的方法，除了派人直接来杀，更快的是什么？”

        “在城中……下毒？”

        “这些医官好好查查，千万不要给他们机会碰到食物或者水源，但也不要引起他们的警觉。”江瑜道，“若是如此，只怕引来的，就是军队的屠杀了。”

        楚仪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匆匆地离开了。

        明明已经将可能出现的危机紧紧攥在了手中，但是从江瑜的脸上，宋沅却看不出一丝轻松，反而愈加的凝重。

        “江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宋沅忍不住问道。

        江瑜转过头，温柔的眼神看向宋沅，却答非所问：“沅沅，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相信我吗？”

        宋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江瑜的不对劲。

        她在江瑜面前半蹲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江瑜，无论发生了什么，我认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把我推出去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和你共同承担。”

        江瑜低头看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宋沅轻轻将脸贴在他的手心。

        没有看到江瑜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

        接下来的几天，临关城前所未有的平静。

        大家都相信，那些他们舍命送出去的同伴，一定可以带回生的希望。

        而楚仪安排的人也抓住了几个试图投毒的医官和杂役，不出所料，正是那份名单上的人。

        其中三个是前来投奔亲戚的，而两个是拿着通关文牒的。

        ——江瑜的担忧成了现实。

        第五日，借机外出的那些人终于不负所托，带着朝廷的一小队人马来到了谭山脚下。

        而迎接他们的，是一座空空如也的谭山。

        那些山匪早就不知去向。

        宋沅听到了消息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但江瑜却一直不知在想些什么，对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意外。

        江瑜等人下山的时候，看到数十人身着甲胄，整齐地排列在官道的两边，一面“李”字旗迎风飞扬。

        见到江瑜出现，为首的将领高大的身形猛地跪了下来，官道两边的将士们也整齐划一地跟着跪了下来。

        众人高声喝道：“拜见五皇子殿下！”

        那为首的将领身长八尺，脸上一道伤疤从额间直直划到下巴，穿过了一只左眼。

        他那只左眼变成了灰白色，显然是已经坏了。

        他正是当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新将，李思齐。

        据说他那只眼睛是在围猎中，为了保护皇上弄伤的。

        所以他的赤胆忠心十分受皇上器重，短短两年内便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将士，成了御前红人。

        如今皇上会将这位小将派来援助临关城，足以显现出皇上对这件事的重视。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五皇子殿下赎罪！”李思齐跪在江瑜面前，低垂着头，语气诚恳。

        “李将军快快请起，不必自责，说起来倒是本王任性妄为，害的李将军要跑这一趟。”江瑜缓声道，笑意却不达眼底。

        李思齐顺势站起身来，恭敬道：“五皇子殿下，您金尊玉贵，这儿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我派一队人马护送您回去。”

        江瑜道：“那就劳烦李将军差人送我和我夫人回去了。”

        宋沅和李思齐都愣住了。

        宋沅轻轻扯了扯江瑜的袖子，神色有些愤然，她低声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夫人了——”

        话音未落，江瑜就打断了她。

        “我和宋小姐原本就有婚约在身，我们已在山上完婚，她已经是我的夫人了。”

        李思齐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犹豫了半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劳烦李将军尽快派人送我们回去，我夫人身子不好。”江瑜像是没有看到李思齐的脸色，道，“还请安排个宽敞舒适的马车。”

        临关城事态紧急，李思齐并没有多做耽搁，就带着人前往城中处理疫情，安置难民了。

        宋沅和江瑜走前，倒是在城门口遇见了忙碌了数日终于闲下来的楚仪。

        三人登在城楼上，倒是对眼下的光景有些唏嘘感慨。

        “几个月前，水涝刚刚爆发的时候，我就想，我这个太守，算是做到头了。”楚仪宽厚的面容舒展开来，感慨道，“我只希望能尽量多救几个人，几个人也好，就这样一直撑到了今天。”

        “五公子，宋小姐，我……算不算是恪尽职守了？”

        “自然。”江瑜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肩膀，像是要证明些什么，“楚仪，你是个好官。临关城有你，是大幸。”

        楚仪叹了口气，朝一边招了招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城墙边走了过来。

        是吴杰。

        “这孩子在临关城已经没有亲人了，他的姐姐在京城，总是寄钱回来。如今临关城已毁，能不能拜托两位，替我将他带去京城？”楚仪朝着江瑜和宋沅深深鞠了一躬，“能够得两位相助，是我此生幸事。”

        宋沅连忙将他扶起来，她对这个太守很是尊敬：“举手之劳，楚大人所托，我们一定做到。”

        楚仪点了点头，将身后的吴杰推到两人面前。

        吴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将军的部下很快就来了，他们站在城墙边，像是害怕打扰江瑜他们谈话，却又像是无声地催促着楚仪。

        楚仪也不多耽搁，朝着江瑜和宋沅道：“城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善后，就不送二位了。二位一路顺风。”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宋沅看着他的身影在一片废墟中独行，风将他宽大却破旧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突然心中就生出一丝不知为何的怅然来。

        “楚大人是个好官。”她喃喃道，“他会有个好前程的，是吗？”

        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江瑜没有回答，幽深的眼神看着离去的楚仪，衣袖下的手攥紧了。

        李思齐的速度很快，楚仪离开没多久，送他们回京的马车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宋沅带着吴杰登上马车，回过身看着不远处还在和李思齐说这些什么的江瑜，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好像从看见大坝开始，江瑜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但是他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从妓坊案到临关城，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宋沅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吴杰。

        这个孩子和他的姐姐，他们的命运也仍旧悬在刀尖之上。

        宋沅叹了口气，五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些劳累，她朝后靠在马车壁上，微微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临关城内。

        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坐在废墟上，面朝这座曾经繁荣而昌盛的城市。

        他闭上了眼睛。

        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他的宽大而破旧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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